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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知道白洋淀，多半是因為孫犁，他的小說集《白洋淀紀事》膾炙人口，百讀不厭，其中《荷花淀》我讀過多次，有些情節(jié)記憶猶新，歷歷在目。水鄉(xiāng)小葦村游擊組長水生開會回來，決定明天一早到部隊參軍，水生嫂聽罷，“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逼拮右缿僬煞颍挠胁簧釁s又十分理解。水生嫂對丈夫愛憐關心的復雜情感通過劃破手指這個細節(jié)刻畫得深刻細膩、生動傳神。孫犁筆下的白洋淀，恬淡平靜，如詩如畫，他極少描寫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場面，都是將重大的時代主題寓于平凡的生活瑣事之中。正是通過孫犁的小說、雁翎隊的故事、電影《小兵張嘎》，白洋淀進入了人們的視野，華北平原這片水域在我的眼里充滿了神秘、充滿了傳奇。

中國的文字博大精深，每一個字都蘊含著豐富的內(nèi)涵，同樣是水域，視水面的大小、深淺，就有湖、泊、海、洋、池、潭、泡、塘等等不同字眼。淀，依我的理解，是指淺的水洼、湖泊。水往低處流，洼地積水過多，長時間不退，就形成了淀。

白洋淀是華北最大的生態(tài)濕地水系，上承九河，下注渤海。目前說是面積366平方公里，這是大致的常態(tài)水域，需要人為地控制調(diào)節(jié)，保持一定的水量。白洋淀為退海之地，因地勢的原因，最早應該就是一片大洼，雨水一大，四方注入，水深如湖，汪洋一片。趕上天旱少雨，風吹日曬，水面縮小，甚至干涸。有資料統(tǒng)計，20世紀50年代，白洋淀的面積超過560平方公里，被譽為“水鄉(xiāng)澤國”。

這些年，因為近，白洋淀我去過多次，都是在夏季。它雖不像江南的一些景點那么精致，那么富有文化內(nèi)涵，但因為獨特的自然風光而充滿了魅力。它地處京、津、石腹地，相距三座城市均一百多公里，交通便利，淀泊密布，河流貫通，蘆塘遍地，水草豐茂，生物多樣，吸引了四方游客。

游白洋淀，乘小木船在淀中慢行最為愜意。蘆葦叢中的水道，蜿蜒曲折，淀水粼粼，魚翔淺底，水鳥云集。藍天、白云、綠葦、青水、紅荷、灰鳥，五顏六色，美不勝收。

淀與湖的不同，便是淺灘濕地上那一望無際的蘆葦蕩，它們猶如水上的綠色原野，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微風輕拂，煙波浩渺，清澈見底，蒹葭蒼蒼，淀水茫茫，撲朔迷離的蘆葦蕩，讓人仿佛進入巨大的迷宮。船至幽深處，淀水隨著光線的變化和深淺不同而呈現(xiàn)出多種顏色。水深陰影處，水或湛藍或碧綠，兩岸的葦荷花草以不同的色彩投入到水的懷抱，掩映其中，濃淡相宜，水中的倒影如同彩緞輕舞，畫卷慢展，讓人竟不知是景在水中，還是水在景中。水淺光照處，淀水清澈，潔凈如洗。伴隨著不緊不慢的槳聲，四外傳來啁啾的鳥鳴，在清幽、靜謐的大淀中，這聲音清脆悅耳，空靈回蕩，此起彼伏，有如天籟。身處此境，真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之感。

觀景，我以為還是自然的好，原始天真，和諧自然，不扭捏不造作，一經(jīng)人為的修飾就假了。白洋淀雖然沒有豐厚的人文景觀，但我以為最好看的就是大淀本身，原始、天然、靜謐、清幽。水草相間，葳蕤蓊郁，水道彎彎，曲徑通幽，船動景移，遠比單調(diào)遼闊的湖面要豐富得多，好看得多。船行碧波上，人游葦叢中，看過白洋淀，何必慕西湖。

當然，隨著旅游熱度的不斷提升，白洋淀也開發(fā)出許多新的內(nèi)容，荷花大觀園、文化苑、沛恩寺、水圍行宮、嘎子村、雁翎隊紀念館等等，游人如織，喧聲如潮。這些人為的景點和建筑，多為吸引游客、增添項目而建，人們圖個新鮮熱鬧，看一遍足矣。我以為，白洋淀的美，就美在自然，美在輕盈，美在和諧，美在幽靜，如真如幻，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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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因為雄安新區(qū)的建設開發(fā)，白洋淀再次受到世人矚目，它的沿岸近五分之四在雄安境內(nèi)。決策者們當初之所以選址雄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為了保護白洋淀。

在確立新區(qū)總體規(guī)劃之初，相關部門就充分考慮到順應自然的科學因素，雄安新區(qū)依淀而生，依水而建，一座綠色智慧、生態(tài)宜居的未來之城與大淀相互輝映，相得益彰。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為白洋淀注入了新的活力與生機。

雄安的建設開發(fā)，新城未建，藍綠先行。藍即是指治理養(yǎng)護好白洋淀，綠就是打造幾十萬畝森林植被。如果說白洋淀是華北的生命之腎，那花草樹木就是保護雄安的生命之肺。腎肺功能良好，直接關系到雄安，乃至京津冀的生態(tài)健康。在新區(qū)的發(fā)展規(guī)劃中，淀水與林地的空間占比高達70%，一道難得的生態(tài)屏障正在形成。

初春季節(jié)，我再次來到白洋淀，漫步在淀邊長廊，駐足觀望，但見水質(zhì)清澈、明凈透亮，一眼能看到淀底。當?shù)氐呐笥迅嬖V我，目前白洋淀的水質(zhì)達到III類標準。這種變化我有切身體驗，過去的水我是見過的，雖說不上渾濁，但絕沒有現(xiàn)在這么干凈。

過去的白洋淀周邊散布著39個村莊，人們將生活用水、生活垃圾直接倒在水里，更有一些小企業(yè)、小作坊將工業(yè)廢水注入其中，造成了水質(zhì)的嚴重污染。這兩年，管理部門為了治理水質(zhì)環(huán)境，先從關停企業(yè)入手，將工業(yè)廢水徹底禁絕。周邊的村民能搬遷的搬遷，政府異地安置，新區(qū)城內(nèi)成片的安居樓拔地而起。實在無法搬遷的村民將生活污水進行處理，“一村一策”，專項治理，103個淀中村、淀邊村，村村建有污水處理設施，戶戶管網(wǎng)相通，絕不讓一滴臟水流入大淀。

為了治理恢復白洋淀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配合建設生態(tài)雄安、綠色雄安，當?shù)氐陌傩兆鞒隽司薮鬆奚?。離開故土，異地搬遷，村民們失掉的不僅是房屋土地，更是世代相襲的生活方式、生活習慣，是割不斷的鄉(xiāng)情、揮不去的鄉(xiāng)愁，而這，絕不是經(jīng)濟補償就能解決的。但是為了國家的千年大計，為了保護自然環(huán)境，人們舍小家顧大家，紛紛告別了田園水鄉(xiāng)生活。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边^去，白洋淀的水源基本上以雨水為主，華北缺水，上游的幾條河流水量本來就不大，加上天旱少雨，為了自身需要，建閘攔壩，河水分流，用于灌溉。最多的時候，白洋淀上游建有水庫水閘143座，有限的水源被攔截自用，上游活水很少注入淀中，加之淀區(qū)周邊用水量日益增加，造成了白洋淀多次出現(xiàn)干涸的情況，最為嚴重的1983年7月至1988年7月，五年時間大淀無水，淀底土地裸露，種上了莊稼。周邊的漁民搖身一變，成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農(nóng)夫。那年月人們習慣了土里刨食，靠天吃飯，有了地才有糧食，才能活命，白洋淀自生自滅，有水沒水全由上天決定。如今，隨著雄安新區(qū)的建設開發(fā)，白洋淀的水源得到了根本保障，除了上游的幾條河流，黃河水也從山東調(diào)入，多方補水確保了淀中的充足水量。自2018年以來，經(jīng)過多方努力，累積調(diào)入的水量達到26.6億立方米，使大淀的正常水位穩(wěn)定保持在7米左右，水域面積在270平方公里左右。

退耕還淀、多方補水從根本上解決了白洋淀的水源問題。不僅僅是白洋淀淀區(qū)，全流域都提升了環(huán)境治理的力度。河北省排查取締的“散亂污”企業(yè)超過三萬家，全流域修建的污水處理廠多達84座，這無異于給白洋淀加裝了一道道過濾器，讓這顆“華北明珠”熠熠生輝，燦爛奪目。

淀泊本就是較淺的水域，白洋淀視水的深淺分割成大小不等、形狀各異的淀泊143個，由3700多條溝壕連接，溝壕深廣處就是航道，淺處水面遍布蘆葦荷塘。雄安新區(qū)未開發(fā)之前，一些村民圍堤筑埝，圈好魚塘搞養(yǎng)殖，百淀之水，七零八落，有些淀泊水道淤塞，互不相通，嚴重破壞了水質(zhì)。為恢復白洋淀生態(tài)，新區(qū)的相關部門采取了多種措施，讓大小淀泊通起來、活起來，他們組織力量，清理淤塞、疏通水道，使一片片水面相互貫通，自然流動。經(jīng)過幾年時間，最終形成了一汪活水傍雄安，城淀相融賽江南的景象。

如今的白洋淀，碧波蕩漾，清澈澄凈，成群的野鳥在不遠處嬉戲覓食、繁衍生息，優(yōu)美的自然風光、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吸引著四方良禽擇木而棲。

水是雄安的搖籃，水是雄安的血脈，水是雄安的生命所在。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白洋淀之畔的雄安，各方英才一定會像這些珍禽異鳥一樣紛紛飛臨新區(qū)。

張映勤：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一級作家、編審。發(fā)表小說、散文、隨筆、評論、學術文章等數(shù)百篇500余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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