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生珍
每戶城里人家的陽臺上,都少不了花草的點綴,我家陽臺上的保留品種是喇叭花。小小的喇叭花,寄寓著我和母親一段永難忘卻的記憶。
那年秋季里父親病故,半年后,剛參加工作的我又害了一場大病,手術(shù)期間,相處兩年的對象也棄我而去……出院后身體虛弱的我只能跑到農(nóng)場里,在母親身邊休養(yǎng)康復(fù)。
每天喝過母親熬好的羊湯后,我都會披件衣服,煩躁不安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在長吁短嘆中打發(fā)著無聊透頂?shù)臅r光。我的郁悶影響著母親,她也眉頭緊皺,怕我失業(yè),更怕我身體恢復(fù)不好,家里的氣氛十分壓抑。
直到有一天我和母親注意到它。
“它”是一莖細小的喇叭花,長在院子里花臺背陽的一面。從花臺下的石頭縫里鉆出一條纖細的花枝,沿著粗糙的石壁蜿蜒向上,拼命從花臺的邊沿上探出頭來。
即便在它克服了石縫石壁的障礙,成功地爬上花臺后,環(huán)境仍然嚴重地壓抑著它——花臺上面那些枝繁葉茂的牡丹芍藥月季花們,把正面的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只在一早一晚,留給它不到一小時弱弱的“日光浴”。
母親告訴我,這枝喇叭花不是她有意種下的。大約母親在花臺里播種的時候,有一粒種子無意間掉落到花臺下的石縫里,然后它就利用那里的薄土和花臺里滲漏下來的一點水分養(yǎng)分,生根發(fā)芽,蜿蜒攀爬。
不說喇叭花之前的艱難,就是現(xiàn)在,沒有花臺圍護,缺乏水土滋養(yǎng),它的處境依然窘迫。母親領(lǐng)著我,揀來幾塊磚頭把喇叭花的根圍護起來,又用竹竿給它搭上架子,然后及時澆水施肥,期望著這孱弱的花苗能突破困境,創(chuàng)造奇跡。
母親做著這些工作,嘴里輕聲喃喃著:“就是一棵花草,哪怕生在石頭縫隙里,也要努力生長……”
是啊,一棵小小的喇叭花,都有突破障礙的勇氣,可是傷痛未愈,精神沮喪的我又能怎么辦呢!
思索好久,我終于說服了自己:既然眼前的困境無可避免,與其放縱消極,不如利用這段清閑的時光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我想起自己學生時代的“寫作夢”,因為日常忙碌無暇顧及,現(xiàn)在不正是實現(xiàn)這個夢想的好時機嗎。一念及此,我就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我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索,報名參加了一個線上寫作培訓(xùn)班。又把自己以前的作文和日記翻找出來用做素材,按照寫作班老師的指點修改潤色,然后鼓起勇氣向報社投稿。
生活充實起來,煩惱漸漸消退。天氣一天天暖和,喇叭花在我和母親的照料下日益茁壯。它的枝干,已經(jīng)遠遠超出花臺,繁茂的葉子沐浴在初夏的陽光雨露中。而我的寫作素材,也漸漸地超出日記作文的范圍,向更廣闊的天地摸索前進。
盛夏的一個傍晚,我收到了第一張稿費通知單。那個時候,喇叭花也已經(jīng)開出一串鈴鐺似的粉紅花朵,正在和花臺里那些牡丹芍藥月季花們爭奇斗艷。之后不久,我痊愈上班,前幾個月里投出去的稿件,也陸陸續(xù)續(xù)地收到用稿通知,從此以后,無論順逆,我再也沒有放下過寫作的筆。
秋季里,我去農(nóng)場接母親進城,我們一起收集了喇叭花的種子。
從農(nóng)場來到城里,每年開春,母親都會在陽臺上播下喇叭花的種子。每每看到喇叭花向上攀爬的繁茂枝葉,一串串鈴鐺似的美麗花朵,我就會想起在農(nóng)場里那一段艱難而充實的時光,想起母親曾經(jīng)說過的話:
就是一棵花草,哪怕生在石頭縫隙里,也要努力向上生長……
責編 蘇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