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江蘇
驚蟄的雷,貼著河面滾過;春分的雨,擦著屋檐潑來。沉睡了一冬的水鄉(xiāng),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連打了幾個哈欠,慵懶地伸了伸腰肢,還蜷縮著不肯起身。
天漸敞亮,院子里的香樟樹上,傳來布谷渾厚的歌喉,“咕咕——咕”。幾只早起的麻雀,嘰嘰喳喳,騰上跳下,歡欣雀躍。鳥鳴驅(qū)散了水鄉(xiāng)的睡意,于是,一骨碌便醒來了!
池塘里,清澈恬靜的水,透出寧謐祥和,猶如一汪深邃的眼神;小河中,蜿蜒碧幽的水,泛出瑩瑩綠意,恰似柔滑綢緞攤鋪在那兒。
清風(fēng)下,柳樹冒出了鮮綠的嫩芽,枝條搖曳于明媚里,宛若村姑的秀發(fā)在飄逸;河岸邊,淡黃色的迎春,好似船娘淺漾的酒窩,綻放美艷心情,點(diǎn)綴著靚麗的春色。
頑皮的燕子,倏地掙脫了冬的羈絆,呢喃著絮語情話,舒展開矯健的羽翼,盤旋于清朗的天空,盡情地追逐嬉戲,剪影出變幻多姿的春景。
家門前河埠的青石塊旁,棲息幾只青灰的螺螄。它們悄然吐出觸須,優(yōu)雅地挪動著,執(zhí)著地遷徙,似在昭告我們——春天來了。
沐浴在晨曦里的我,呼吸著濕潤清新的空氣,信步朝湖邊的棧道走去。驀地,耳邊傳來“噗通”的聲響。定睛一看,嚯,好家伙,原來是條躍出水面的大白魚,在搖頭擺尾著跟我打招呼呢!
春天的水鄉(xiāng),恬靜,閑適。她是首委婉動人的歌,她是幅素淡雅致的畫,讓我沉醉,令人神往!
昨夜柔風(fēng)輕,今朝梅子黃。
枇杷趴在枝丫搖曳時,小草凄惶地抬著頭,仰視它的風(fēng)姿。縱然心生嫉妒,奈何老天不給力,把自己干枯得萎頭耷腦。
麥子挺著鼓脹的穗子,沐浴于晨光暮色,渴盼那透明液體的降臨,如同足月的孕婦,期待臨盆前的洗禮。
尚未長熟的番茄,宛若襁褓里的嬰兒,庇蔭于青翠葉子下,棲息在彎曲莖蔓上,嗷嗷待哺。迷茫的神色,透逸出它做夢都在期盼乳汁的滋潤。
清明,流盡了思念的淚,雨水便戛然而止。
那個時節(jié)的江南,莊稼干渴難耐,張大嘴喘著粗氣。土地也被烤得斑駁龜裂了,縱橫交錯的縫隙內(nèi)蓄滿焦慮。每寸光陰里,都指望甘霖的光顧。
絢爛的黃昏與奇幻的云霞邂逅,竟孕育出了浪漫的詩章!低垂的蒼穹下,飄灑著晶瑩的雨絲,如歌如泣,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得幽怨而纏綿。
梅雨,也許曾晦澀了你的心情,阻礙過你的出行??晌乙廊灰屑つ羌儍舻奶炻叮翘焓拱愕木`——梅雨!
倘沒有那潤澤無聲的雨,沒有那飽含深情的雨,怎會有萬物的欣欣向榮,怎會有江南的滿目繁華?
漸行漸遠(yuǎn)的鄉(xiāng)情,在蟬鳴中復(fù)活,清晰浮現(xiàn)到我眼前。
兒時去山里親戚家避暑,常在蔥郁的櫸樹下,擱一張竹床,頭枕時光,輕搖蒲扇,成全一次愜意的午間小憩。夏陽灼烈,常驚擾我的睡意,我便捧一冊連環(huán)畫,心隨畫行,肆意縱情。遠(yuǎn)處傳來“知了——知了——”的蟬鳴聲,撕碎我的夏日思緒。于是,我一個激靈坐起身,赤著腳丫,披一路烈焰,踩著滾燙的光影,循聲進(jìn)林尋蟬。而那蟬,卻趴在高高的枝丫間,不屑地蔑視我。
蟬,棲息樹枝,日曬雨淋,處境惡劣,卻用心唱出了一首催人奮進(jìn)的歌。這情,是熱愛生活之情,是贊美自然之情;這情,濃烈而不媚俗,悠揚(yáng)又具意蘊(yùn)。它賦予我們許多啟迪,也授給我們不少教益。
偌大山林里,樹影婆娑中,忽聞鳥語花香,偶見山泉叮咚,好一幅渾然天成的清逸靜美夏趣圖!大山甚偉岸,蟬鳴出回聲,感人肺腑,滌蕩心靈。宛若天籟之音,令人欲癡欲醉,一顆曾經(jīng)紛亂的心,于“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空寂意境中,驟然歸復(fù)平和。
而今,棲息在水泥叢林里,已難覓你的芳蹤,聽見你的靚音。那陌生又熟悉的蟬鳴,只回蕩在我記憶的幽徑中,間或響徹幾聲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