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移剛 張艷
[摘要] 隨著我國進入后脫貧時代,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消滅絕對貧困的艱巨任務已經完成,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國反貧困事業(yè)的終結,反貧困社會工作仍然任重道遠。從社會質量理論維度來看,當前反貧困社會工作韌性構建稀缺,無法應對政府支持的撤出;忽視對凝聚力資本的利用,反貧困的投入成本較大;異質接納意識不足,阻礙包容性氛圍的構建;缺乏主體能動喚醒意識,影響賦權增能實效。因此,在后脫貧時代,反貧困社會工作需要增強社會經濟韌性,健全反貧困社會工作服務體系;依托村莊本位,增強社會工作反貧困的社會凝聚力;倡導異質接納,促成反貧困社會工作對包容文化的構建;促進案主能動,進一步深化反貧困社會工作賦權效果。
[關鍵詞] 反貧困社會工作? 社會質量理論? 后脫貧時代
[基金項目] 本文是重慶市教委人文社科項目“新時代鄉(xiāng)村旅游助力重慶鄉(xiāng)村文化振興的路徑研究”(19SKGH099)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 林移剛,博士,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法學與社會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史、農村社會學等;張艷,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法學與社會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反貧困社會工作。
[中圖分類號] C91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2)01-0025-10
一、 引言
經過8年的持續(xù)奮斗,我國如期完成了新時代脫貧攻堅目標任務,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取得了令全世界刮目相看的重大勝利。在這一可喜的成就面前,我們需要清楚地認識到我國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依然存在,解決相對貧困問題將成為更加艱難的主題與任務,因而致力于幫助貧困群體擺脫貧困、實現長遠發(fā)展的反貧困社會工作仍然任重而道遠。脫貧攻堅時期,圍繞社會工作介入反貧困的專業(yè)優(yōu)勢、功能定位、專業(yè)方法與內在機理等一系列問題的研究呈現井噴態(tài)勢。①進入后脫貧時代,隨著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定位、目標、角色和任務都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學界研究的重心逐漸轉向探究預防貧困脆弱性的有效策略、摸索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現實路徑、構建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落實貼合扶貧新形勢的銜接政策等方面。②一些學者還關注了社會工作的情感邏輯,主張社會工作者通過運用情感力量、建構情感環(huán)境和情感共同體來介入相對貧困治理。③還有學者分析了后脫貧時代社會工作參與鄉(xiāng)村振興所需要的理論機制和實踐路徑。④綜觀現階段已有理論研究的成果,這些致力于引領方向的啟發(fā)和突破困頓的思考,其實地的貼合性與應用的效用度還有待進一步考察。在社會發(fā)展的大勢下,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實踐亟待建構不同于以往的分析框架,對目前反貧困社會工作進行綜合性的困境分析與轉型策略指引,以滿足與社會發(fā)展呈正向關聯的脫貧新需求。
社會質量視角著眼于主流社會發(fā)展水平評價指標,從更具福祉化、綜合化的角度,拓寬了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審視角度,將反貧困社會工作實務引領到貧困群體能動性激發(fā)的層面。社會質量視角下的反貧困社會工作能夠依托專業(yè)的社會工作方法、多樣化的介入技巧彌補此前反貧困幫扶的不足,展現以人為本的價值導向,打破固化思維,拓寬造血式扶貧實踐渠道,鞏固深化脫貧成果。⑤鑒于此,本文嘗試基于社會質量視角,厘清反貧困社會工作困境,探究問題解決策略,增強反貧困幫扶實效。
二、 社會質量視角下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分析框架
2021年,我國脫貧攻堅戰(zhàn)取得了全面勝利,完成了消除絕對貧困的任務。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基本生活得到很大改善,脫貧地區(qū)經濟社會發(fā)展步伐顯著加快。然而,“脫貧摘帽不是終點,而是新生活、新奮斗的起點”。⑥進入后脫貧時代,相對貧困問題逐漸凸顯,改善貧困群體在醫(yī)療、教育、社會發(fā)展機會等多方面的資源匱乏情況成為更加艱巨的任務。反貧困社會工作實務需要改變以往社會工作者代替貧困群體進行收入來源再探索的扶貧方式,轉向關注貧困群體經濟狀況、社會參與、社會融入、能力建設等多角度扶貧措施的落實。而對反貧困內涵與要求的再界定是實現實務轉變的基礎。
(一) 重新理解反貧困要求:后脫貧時期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的轉型
后脫貧時代首先發(fā)生變化的是貧困的內涵。對于貧困的界定由絕對貧困發(fā)展為更加隱蔽的相對貧困,而相對貧困主要是指影響個體幸福生活實現的那部分要素的匱乏狀態(tài)。其次,相應地,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內涵也發(fā)生了改變,具體表現為以下三點:一是服務對象擴大化,由收入在絕對貧困線之下的群體,擴大到由于分配導致資源不足或資源獲取存在障礙而面臨返貧風險的個體或家庭;二是服務內容廣泛化,由單純關注經濟扶持,轉變?yōu)樽⒅刭Y源覆蓋與個體、家庭能力建設;三是服務理念深入化,由依托經濟發(fā)展擺脫貧困的實務思路,成長為惠及全民的社會福利改善。最后,脫貧攻堅戰(zhàn)的全面勝利意味著新時期反貧困社會工作的要求面臨兩個方面的轉變。其一,工作重心的轉移。反貧困社會工作的重心將由以往的重經濟扶持、輕能力建設轉變?yōu)橹啬芰ㄔO、輕經濟扶持,由以往的重點關注服務對象本身轉變?yōu)殛P注對其身邊潛在資源的開發(fā)與利用。其二,工作方法的轉變。脫貧攻堅時期反貧困社會工作所采取的一些措施,對服務對象而言具有外力推動的特點,但在后脫貧時代,外力推動的支持方式將由被喚醒的內生動力所取代。在我國已進入后脫貧時代的社會背景下,利用現行社會建設成果完善貧困衡量指標、發(fā)掘可利用的新資源、嵌入多維治理理念、增強主體韌性等都是社會發(fā)展的題中應有之義。要實現這一目標,我們需要以新的視角分析當前實踐。
(二) 社會質量理論:后脫貧時代反貧困社會工作問題的分析框架
社會質量的概念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的歐洲,它為擺脫福利國家的發(fā)展困境提供了經濟社會協調發(fā)展的突破性思路。1997年,歐盟會議簽署的《社會質量阿姆斯特丹宣言》將建設具有高度社會質量的社會上升為宏觀目標,闡述了高度社會質量社會的具體內涵。該理論自20世紀90年代被引入中國,在經歷了短暫的蓬勃發(fā)展期后陷入瓶頸,而今又受到學界的普遍重視。①早期針對社會質量的研究偏向對社會質量的理論、指標體系等概念的把握。如吳忠民、林卡等學者都先后對社會質量的概念界定、使用語境進行了國別探討和價值辨析,提出了具有各自特色的社會質量測量指標?,F行關于該理論的研究以其應用性為主。如學者陳琳強調該理論之于人的全面發(fā)展的作用。她認為,人的全面發(fā)展是未來高質量社會的本質,其實現的途徑就是通過個人社會關系的全方位發(fā)展來實現個人素質的全面提升。②部分學者以此為基礎,提倡構建制度層面的宏觀社會政策。如高紅等力圖尋求包容性社會政策發(fā)展之路,以確保社會各群體間利益的均衡分配,實現公共政策全覆蓋。③也有一些學者致力于探究“中國特色”社會質量理論模式,如張海東從研究范式的角度辨析了該理論的本土適應性,倡導建構具有中國特色的分析評價標準以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④
對“社會質量”的概念界定被視為其理論研究的邏輯起點,沃爾夫岡·貝克等最先將其定義為“公民在那些能夠提升人們的福利狀況和個人潛能的環(huán)境條件中參與其社區(qū)的社會經濟生活的程度”①,學者林卡等將其定義為公民在增進個人福祉、激發(fā)個體潛能的環(huán)境支持下參與社會經濟生活的程度②。筆者認為,社會質量是指在和諧社會建設的導向下,在改善作為社會整體所具有的整合性、包容性等環(huán)境氛圍的前提下,能夠為社會個體提供社會經濟保障以及實現賦權增能的程度?;谏鐣|量理論的分析視角通常被劃分為四個維度,分別是社會經濟保障、社會凝聚力建設、社會包容和社會賦權。社會經濟保障是指個體通過自己多種形式的體力、腦力或是資源的消耗所換取的經濟所得;社會凝聚是指在多種信任網絡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來的對集體的認同感,它通過社會整合的形式揭示內在蘊含的共同體下的內在價值準則與行為規(guī)范;社會包容是指個體通過社會參與而建立起來的關系網絡,構成個體可以利用的資源的集合,它更多強調社會融合氛圍的建構;社會賦權則是指在激發(fā)弱勢群體能動性的同時,在社會層面倡導相應的賦權來為其創(chuàng)造全面參與社會生活的平臺,進而社會公眾的力量、能力在社會結構的穩(wěn)定運行下得以彰顯。③
(三) 引入社會質量理論:后脫貧時代反貧困社會工作發(fā)展的突破策略
我國脫貧攻堅的壯闊實踐充分表明,廣大貧困地區(qū)群眾是具有擺脫貧困的能力與潛力的,后脫貧時代則更多立足于不斷激發(fā)這部分人的內生動力,在保證必要的社會支持的前提下,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并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財富,徹底擺脫貧困威脅。解決相對性貧困所蘊含的一系列資源匱乏問題,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實現共同富裕,是后脫貧時代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必然要求。而社會質量理論強調在經濟發(fā)展的同時,更應積極打造促進社會參與、保障社會公平、增進全民福祉的高質量社會。由此可見,反貧困社會工作的目標轉型與社會質量理論的題中應有之義高度契合。因此,結合當前現狀,探索適應后脫貧時代目標要求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道路成為反貧困社會工作的重要戰(zhàn)略任務。
在這樣的背景下,社會質量理論的引入成為反貧困社會工作實務的必然趨勢。社會質量理論為反貧困社會工作提供了一種新興的分析框架,它是我們探索反貧困社會工作新的助力點,為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提升社會整體生活質量提供了一定的理論依據,為新時代我國發(fā)展民生與增進社會和諧提供了新的行動指引。由此,我們需要進一步探討這一理論在反貧困社會工作中操作化的實務過程。在實際操作層面,理論的四個維度有其內在層次。其一,經濟基礎作為物質層次的追求,可以通過獲取政府的財政撥款支持或者尋求非營利社會救助機構的幫助得以改善,更是可以通過增強貧困個體就業(yè)能力、促進其積極就業(yè)而得以實現的基礎性目標。其二,就社會包容而言,在我國“人之初,性本善”的傳統(tǒng)文化理念和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核心價值觀中,對于包容的文化宣傳層出不窮,但社會質量層面關注的不僅是包容文化,更是在這種文化中鼓勵個體建立人際網絡,提升資源獲得能力。其三,社會凝聚力建設一直是社會治理的核心問題之一,主流凝聚力的形成要素正面臨著新的考驗,而貧困鄉(xiāng)村的自助互助更是迫切需要新的實現機制。其四,基于增能賦權發(fā)展脈絡的社會賦權,需要政府宏觀政策上的倡導以及提升個體的內在動力,它毫無疑問地成為運用社會質量理論解決發(fā)展問題的最深層的追求。
三、 社會質量視角下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實務困境
新的階段,新的挑戰(zhàn),在反貧困社會工作中該如何科學、合理、富有邏輯地探究當前貧困治理的重心?社會質量理論為我們提供了反思反貧困社會工作實務困境的四個維度。
(一) 韌性構建稀缺,無法有效應對政府支持的撤出
脫貧攻堅8年間,反貧困社會工作在政府頂層設計的引導和社會多元力量的配合下,積極鏈接資源,切實解決了貧困群體最重要的生存等方面的問題。然而,不容否認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反貧困社會工作在某些方面忽略了對貧困主體以及貧困地區(qū)或社區(qū)的韌性構建。①具體體現在反貧困社會工作前期,一些舉措僅僅是將特定貧困群體與救助政策進行簡單捆綁,催生出貧困群體的“等、靠、要”思想,一旦扶持力量撤出,他們很有可能產生消極的心理和強烈的相對剝奪感,致使這些地區(qū)返貧風險大大增加。歸根到底,問題產生的原因是在服務對象能力建設上忽視了對其社會經濟韌性的培養(yǎng)。面對外部支持逐漸減少的大環(huán)境,服務對象要以自身優(yōu)勢為突破點尋求發(fā)展,以理性反應應對大環(huán)境的改變。②反貧困社會工作實務的局限在于缺乏針對服務對象社會經濟韌性培育的意識,致使服務對象在外部支持減少的情況下出現心理的焦慮與退行,主要表現在服務對象尚未建立起應對環(huán)境變化的合理的心理調適機制。在面臨困境時,服務對象容易在主觀上陷入慌亂,無法冷靜思考破解對策并付諸行動。
(二) 忽視對社會凝聚力資本的利用,導致反貧困的投入成本增加
近年來我國社會治理實踐成果頗豐。社會凝聚力作為社會治理的成果,發(fā)揮著促進社會長治久安的功能,但卻很少有反貧困實踐將良好的社會凝聚力作為基礎加以利用,實踐更多呈現出拋開凝聚力元素另尋突破點建立支持系統(tǒng)的特征。有了良好的社會凝聚力基礎,居民間的自助互助意識與行動是比較容易被激發(fā)的,居民間的信任也為支持系統(tǒng)的建立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但反觀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社會工作者在倡導居民自助互助的同時,不僅沒有有效利用這樣的良好氛圍搭建穩(wěn)定的救助關系,而且缺乏幫助地方挖掘潛在的支持人士的實踐,忽視了對骨干力量的培養(yǎng),同時也較少根據地方人文特色培育自有組織,取而代之的是盲目借鑒外地先進經驗或無差別化地引入外地組織,這些都在無形中增加了反貧困社會工作投入的成本。比如,目前在反貧困社會工作中普遍存在的,基于貧困群體的構成及所處環(huán)境而形成的“無業(yè)可扶”現象,反貧困社會工作忽視對現有地域優(yōu)勢的挖掘與發(fā)揚,而是“另辟蹊徑”去人為地構建所謂的“優(yōu)勢”,收效甚微,既無法實現脫貧目標,又造成了資源的巨大浪費。①當前,以社區(qū)為本的社區(qū)經濟發(fā)展實踐雖初見成效,但卻沒有得到更大規(guī)模的落地嘗試與推廣,使得原本可以通過強化貧困社區(qū)中資本建設就可以被解決的部分問題被忽視。②在社會流動不斷加劇的背景下,居民間同質性降低,獨立性和異質性增加,社會凝聚維系難度加大,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將面臨全新的挑戰(zhàn)。
(三) 異質接納意識不足,阻礙包容性氛圍的構建
社會包容通常與社會排斥相對應而存在。在整體社會現代性特征不斷增強的背景下,群體中個體的異質性不斷凸顯,個體遭受不確定排斥的風險也逐漸增加。③社會工作者在扶貧實踐中講究服務提供的個別化原則,雖然就服務本身而言能夠更好地發(fā)揮服務的效果,促進目標群體的良性轉變,但同時也在無形中放大了個體的異質性,使得個體對自身與他人的異質性有了鮮明的認識,在生活中易形成不自覺的差別認知,一旦偶發(fā)的排斥反應沒有被適時糾正,就容易形成社會排斥。具體表現在,在共同的生活空間范圍內,既有貧困群體也有非貧困群體,非貧困群體也會因對貧困群體的偏見而減少與其交往,而反貧困社會工作卻往往忽視了對非貧困群體的心理建設,沒有及時對這種偏見予以糾正,也缺乏促進雙方交往的積極嘗試。同樣地,貧困群體內部也存在異質性的排斥,比如在致貧原因上,因自身不作為而致貧的群體更容易招致因其他原因致貧的群體的排斥。反貧困社會工作如果不能積極倡導不同特質個體間的相互接納,自然很難利用良好的社會包容性氛圍促進目標群體身心的良性發(fā)展。
(四) 缺乏主體能動喚醒,影響賦權增能實效
實現貧困群體賦權增能是社會工作者反貧困實踐中較高層次的追求。賦權理論倡導由“外力推動模式”向“內力推動模式”的轉變。而當前我國的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更多呈現出基于社會工作者視角的主觀判斷,即認為服務對象失權進而進行外力推動,這不利于激發(fā)服務對象內在的脫貧動力。換言之,當前我國的服務提供更多偏向于救助政策的落實與現實資源的鏈接,在服務對象尚未意識到除了物質上的貧困之外,自身還存在諸如能力等方面的缺陷之時,社會工作者就已經將外部資源置于服務對象面前。有一部分社會工作者在前期積累了一定的反貧實踐經驗,自認為對于貧困群體的貧困表征及救助方式具有全面、清晰的了解,自作主張地減少了引導服務對象反思自身困境和促進其主體能動的實踐比重,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的救助干預。這種“同質低效”的做法,忽視了對服務對象主體能動性的喚醒,缺少賦權增能的行動環(huán)節(jié),是很難有持久性的,加之“技術至上”理念的推動,將會共同催生服務對象的脆弱性與風險性,可能會造成其長久的動力失靈問題。①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忽視對貧困群體主體能動性的激活,具體表現在對貧困群體間所形成的“貧困亞文化”聽之任之。教育資源的匱乏使得貧困群體長期游離于主流文化之外,他們缺乏主流文化的熏陶,認為教育和投資都是不重要的,如果受教育機會的喪失在他們看來不是一種失權,那么賦權又從何談起!
四、 社會質量視角下的反貧困社會工作轉型
致貧的原因是多維的,貧困人口遇到的問題受政治、經濟、文化、自然地理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各種因素相互纏繞,使得需要解決的問題具有縱深性或呈現某種嵌套結構。②因此,社會工作者在對問題進行分析時需要聚焦,需要從社會質量的框架中把握問題。只有從貧困人口的生活經歷中看待他們所面臨的挑戰(zhàn),社會工作者才能更加理性地選擇工作方法,有效地達到工作目標。③
(一) 納入社會經濟韌性,健全反貧困社會工作服務體系
為了守住不發(fā)生規(guī)模性返貧的底線,我們需要聚焦于對服務對象主體能力的建構,尤其是社會經濟韌性的建構。經濟韌性是指貧困群體在認識到家庭基本生活水平以及外部支持水平呈現走低態(tài)勢時,能夠穩(wěn)得住現行生活水平,扛得住經濟壓力,適時尋找新機會獲得發(fā)展的能力。而社會韌性則是貧困群體面對困境時保持積極心理狀態(tài),保持穩(wěn)定行為反應的能力。④韌性的建構密切關系著貧困群體能否徹底擺脫貧困以及我國反貧困成效能否經得起時間的檢驗。經濟韌性的建構以在反貧困工作中奠定的個體的良好經濟基礎為前提,在此基礎上社會工作者對服務對象進行金融知識普及與拓展,培養(yǎng)個體的投資意識、資源意識以及優(yōu)勢意識,運用恰當的案例鼓勵服務對象擴大自身優(yōu)勢,立足自身優(yōu)勢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財富生產機會。同時,社會工作者應注意對服務對象抗逆力的建構,觀察其應對生活挫折的方式,幫助其在社會化的過程中學習他人經驗,建立符合當下需求的社會韌性。在此基礎上建構的反貧困社會工作服務體系,需要拓展出適用于服務對象及其家庭的社會經濟建設能力,發(fā)展出衡量建設成果的評價標準。具體來說,反貧困社會工作服務體系包括以下服務內容:引導服務對象對生產資源的識別、利用與開發(fā)能力,發(fā)掘、培養(yǎng)與打磨服務對象的生產能力,提升服務對象及其家庭對風險的評估能力以及完善應對機制等。換句話說,反貧困社會工作服務體系要以服務對象現有經濟基礎為基點,激發(fā)其在外部支持水平走低的態(tài)勢下穩(wěn)定地從事個人經濟活動的能力,從而處理好家庭整體的生活和生產活動。
(二) 依托村莊本位,強化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凝聚力量
村莊本位的治理思路能夠有效引導農村社會治理的本土化發(fā)展,如今越來越受到社會工作界的推崇。農村是一個社會的縮影,各種社會問題都在其中一一呈現,諸如資源分配不均以及人口流動等問題?;诖?,反貧困社會工作的關注點不再僅僅局限于人際關系本身,我們還應看到個體所受到的環(huán)境影響,個體在社區(qū)中所受到的感情輻射、心理聯結以及處事牽絆。①以村莊為本位的關系調適,從根本上而言就是在黨的治理理念的引領下利用村莊有效資源、鏈接稀缺資源,開展鄉(xiāng)村治理,喚醒村民自治意識,以自主互助的形式重塑鄉(xiāng)村凝聚力。村民對鄉(xiāng)村的歸屬感以及對本土文化的認同感是衡量服務成效的關鍵指標。村莊本位不能僅僅作為理念而存在,還需要村民的廣泛參與,使其深刻認識到社區(qū)的發(fā)展是以村莊本位為依托的,每個人都是一分子,都能為社區(qū)建設做出自己的貢獻。以村莊為情感紐帶培養(yǎng)村民的歸屬感、幸福感、認同感,建設老年人活動小組,加強老一輩人的生活、情感聯系,通過對他們的口述史加以發(fā)掘來傳承當地的傳統(tǒng)文化,增強年輕一輩的文化認同感,激發(fā)其內在凝聚力,并以此為契機推動村民積極構建村莊共同體,增進鄰里互助,激發(fā)歸屬感,滿足情感發(fā)展需求。
(三) 倡導異質接納,促成反貧困社會工作的包容文化構建
我們通常從貧困產生的原因方面進行溯源式的反貧困干預,也從歷史因素、自然條件、社會政策、現行體制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的反思。整體的干預過程呈現動態(tài)的、不斷納入新思考元素的運轉模式。而社會工作者在關注貧困群體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將目光投向其所處的環(huán)境,力求干預效果的完整性。但我們在提供服務時講求的個別化原則,卻無形中放大了服務對象所認知的自身與他人的異質性。有關研究表明,由于受教育程度的不同,個體所展現出的素質高低不同,這導致群體間易產生社會排斥現象。②對受教育機會普遍較少的貧困群體而言,本身處于弱勢又面臨著社會排斥,他們很難有勇氣去迎接改變。此外,社會排斥也不單單出現在貧困群體與非貧困群體之間,貧困群體內部同樣也會由于多種原因出現互相排斥。貧困群體內部的排斥鏈通常表現得較為隱蔽,可能受到致貧原因、貧困個體特征、子女教育教養(yǎng)、社會關系網絡等多維度影響。內部排斥的存在無益于貧困群體凝聚力的形成,對其今后的發(fā)展不利,在無形中助長了外部對這一群體的偏差認知的形成。倡導全社會的互相包容則顯得尤為重要,社會工作者也應當做好非貧困群體的疏導工作,尋求他們對貧困者的理解與幫助;社會工作者還需要增強貧困者的自信心,理性看待其與非貧困群體間的客觀差異,避免因過度解讀非貧困群體的語言行為信息而帶入個人主觀社會排斥感,同時倡導貧困群體內部差異性接納,加強貧困群體內部包容文化構建,增進貧困者之間信息資源共享,形成友愛互助的和諧氛圍,進而實施發(fā)展型社會政策,對服務對象自我發(fā)展能力等方面進行反貧困社會工作的服務設計。
(四) 促進案主能動,增強反貧困社會工作的賦權效果
我國脫貧攻堅事業(yè)取得偉大勝利,“輸血式”扶貧向“造血式”扶貧的轉變是我們取得勝利的法寶之一。扶貧工作的主體由政府逐漸落實到基層,喚醒了社會力量的參與,激發(fā)了群眾的能動性和實踐能力,形成了政府主導、群眾參與、社會支持的“三位一體”格局。正如學者王丹所言,反貧困不單單是政府的責任,更重要的是對貧困主體能動性力量的激發(fā),這才是改變貧困的深層內生動力。①反貧困社會工作需要在實踐中不斷引導貧困群體理性認識自身問題,對致貧原因的探索、脫貧動力的激發(fā)以及脫貧能力的提升都是改變主體性貧困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主體性貧困是在沒有收到良好效果的個體與社會環(huán)境的互動下產生的,它的形成既是個體內在因素作用的結果,也是外在社會環(huán)境影響的結果。②很多時候我們將外部環(huán)境的賦權視為重點,通過某項權利普及與引導來改變服務對象的外部環(huán)境,而忽略了充權的主體其實應該是服務對象本身,我們要做的是引導服務對象對自身主體性的挖掘,使其成為一個更具主體感知、自覺探求、不斷充實的個體,激發(fā)其對自我生命掌控意志的覺醒、對自我生活方式的反思,進而增強服務對象積極主動尋找資源以改變自身的能力。反貧困社會工作要求社會工作者激發(fā)案主的內在動力,協助個體在各個層面適應并改善社會環(huán)境。
五、 結語
社會質量視角對于反貧困社會工作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分析與實踐指導作用。這一理論為后脫貧時代的反貧困社會工作提供了新的分析框架與實踐突破點,找到了應對返貧的積極措施。社會質量視角下,對貧困的衡量維度納入了醫(yī)療衛(wèi)生、教育、社會地位、科技創(chuàng)新、生態(tài)優(yōu)化等多方面的動態(tài)評價標準。工作目標實現了由績效指標衡量的脫貧向可持續(xù)的福利社會建構的轉變?;诖?,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不僅聚焦貧困個體與家庭,關注個體與家庭的經濟能力、抗壓韌性、話語權利,還關注社會之于個體有巨大影響的包容文化構建、凝聚氛圍營造、宏觀福祉提升。這一視角讓我們再次聚焦貧困群體本身,關注周圍環(huán)境對貧困群體困境改善的助力作用,同時將扶貧的目標帶向了更高層次,為實現服務對象長期穩(wěn)定脫貧,過上高質量的生活而努力。面對當前我國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存在的對貧困群體社會經濟韌性建構的忽視、居民互助機制尚未有效形成、社會排斥影響群體心理與行為、缺乏內生意識的賦權實踐等不足之處,這一理論都提供了積極的應對策略。具體來說,社會質量視角下的反貧困社會工作需要充分發(fā)掘服務對象的主觀能動性,強化對現有社會凝聚力成果的利用,倡導異質接納氛圍建構,不斷健全反貧困社會工作服務體系。
此外,需要指出的是社會質量視角下的反貧困社會工作同樣存在一些問題。首先,源于理論本身,主要表現為四個維度的指標存在部分重合,邊界界定不是特別清晰。比如,社會融合與社會凝聚雖然側重點不同,但包含的指標在內容上還是有一定的重疊,在不同程度上都涉及了中觀層面?zhèn)€體對所處的周圍優(yōu)良環(huán)境的構建。也有部分學者指出,現有的衡量體系過于寬泛,應對其進行必要的縮減和改良。①其次,源于理論的文化適應性。社會質量理論作為舶來品,貼合歐洲當時的文化與社會環(huán)境,但其在我國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中應用的貼合性還有待考量。要想最大限度地發(fā)揮這一理論的指導作用,我們必須對其進行調適以符合我國國情,無論是概念解釋的本土化、理論本身的本土化還是實踐發(fā)展的本土化都是題中應有之義。最后,關乎全球化背景下理論的溯源與發(fā)展。很多時候我們需要將這一理論與其國家的背景相結合進行研究,探究理論的根源。這種研究不應該僅僅停留在對信息的收集上,還應該從深層次把握其特征,這對我國反貧困社會工作實踐的調整將有較大的參考價值。此外,在絕對貧困已經被完全消除的今天,我國減貧事業(yè)將面臨新的挑戰(zhàn),我們需要立足本國國情,合理進行理論的本土化改良。
(責任編輯: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