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華
窗外黃沙漫天。列車仍在高速行駛著,似乎在逃離這一切。
車廂里沉寂了很久。歐陽俊靠著椅子、閉著眼,張明明不敢看窗外的景象,始終拉著一側的窗簾,背對另一側的窗戶坐著。而蕾娜托著下巴,憂愁地望著外面不盡的沙塵。她的終點站快到了。
文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蕾娜,她對于將來的路一無所知。她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著蕾娜,想再和她聊聊天兒,卻不知從何說起。
列車已經(jīng)駛過2035號站臺,乘務員走進這節(jié)乘客屈指可數(shù)的車廂,說道:“蕾娜是哪一位?到2036號站臺你就要下車了。”
蕾娜嘆了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
其他乘客用同情的目光望著她,張明明或許是想到了剛才他站在車門前看到的天昏地暗的景象,心有余悸的同時還有解不開的心結。
乘務員又去下一節(jié)車廂了。
蕾娜突然拉著文清,指了指窗外:“看……”
但窗外一片昏暗,文清不知道她想說什么,懷疑她又出現(xiàn)幻覺了。
“看……那是無盡的遠方,那里有許多煤礦。它們?yōu)槿祟愄峁┠茉?,但有一天,過度開采會帶來災難?!?/p>
列車漸漸減速,到站了。
文清陪著蕾娜來到車廂連接處。車門開了,一股嗆鼻的粉塵味讓她感到呼吸困難。蕾娜與文清揮手告別。
“現(xiàn)在我該走了。你不要擔心,我相信外面的世界同樣值得期待。當然,列車也會駛向美好的未來。去往2100號站臺的路不好走,你一定要堅持,別放棄。
“還有,這個給你,是抗輻射的藥,以后會用上的。再見啦!”
蕾娜遞給文清一小片藥,隨即消失在沙塵暴中。文清喊著她的名字,讓她保重,但被沙塵嗆得直咳嗽,急忙轉身背對著外面。
車門迅速關閉,列車也迅速啟動了凈化車廂內(nèi)部空氣的功能。文清趴在窗前,希望能再看一眼蕾娜的背影,但眼前一片漆黑。
她悵然地離開車門處,一不留神走進另一節(jié)車廂里。一個人正用一些綠苗做實驗,對方看到有人走進來,停下來跟她打招呼。
“你是新上來的乘客嗎?外面的情況還好嗎?人類的糧食還夠吃嗎?”對方問。
“我只是從旁邊車廂過來看看。你在研究什么?”
“抗沙作物。聽說外面環(huán)境惡劣,莊稼枯萎,饑荒肆虐。我叫李若夕,是植物學家?!?/p>
“我是文清。我的朋友剛剛下車了,外面都是沙塵暴?!蔽那逑肫鹄倌汝P于荒蕪的田地的描述,愣愣地看著那些綠苗。
“唉!”李若夕哀嘆了一聲。
文清坐在旁邊,看著她用儀器檢測種子和土壤,一行行數(shù)據(jù)出現(xiàn)在電腦上……
過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文清許久沒有回去,歐陽俊找了過來,也饒有興趣地在一旁觀看實驗。
“看起來你們很感興趣?!崩钊粝φf,“這些數(shù)據(jù)很快就能測量并進行統(tǒng)計,但每顆種子要經(jīng)過長期培養(yǎng),中間控制各種變量,最后才有可能培育出抗沙糧食作物。實驗已到最后階段了,只需要在真實環(huán)境下對培育出的種子進行生長模擬。文清剛剛告訴我了,現(xiàn)在事情更緊急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但實驗到這一步還需要四年。”
“???”
“還有一站我就要下車了。我希望能帶走實驗成功的抗沙作物,這樣或許能夠改善外面的狀況,可惜……”
文清想到自己那張到2102號站臺的車票,提出和李若夕進行交換。
歐陽俊打斷了文清:“跟我換吧,我在這趟列車上五十多年了,早點兒下去也沒什么。我的票是到2044號站臺的,你也能早點兒把實驗成果帶下去?!?/p>
“車廂里環(huán)境好,外面的條件真的很惡劣,您為什么不在車上多待一段時間呢?我下了車,如果條件合適,也能繼續(xù)研究?!崩钊粝ζ届o地說。
“這沙塵暴的環(huán)境還能讓你安心研究?等你的成果出來了,千千萬萬人就能擺脫饑餓。千萬條生命啊,我愿用我最后這幾年的生活換取他們的生存?!币娎钊粝σ谎圆话l(fā),歐陽俊情緒有些激動,接著說,“我在這列生活無憂的車上度過了五十多年,卻眼睜睜地看著我經(jīng)過的地方生活在苦難里,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這次我能為他們做些貢獻,那我這輩子也算值了!”
說著,他掏出了一張很有年代感但依然平整的車票。
李若夕嘆了口氣,和他交換了車票。
在2037號站臺,文清又一次因送別朋友站在車門旁。歐陽俊被遮天蔽日的黃沙包圍時,她仿佛看到了蕾娜的模糊的身影。
列車停在2040號站臺時,李若夕的實驗終于成功了,當年那些脆弱的幼苗在模擬的風沙環(huán)境中已結出金黃色的麥穗。車門打開了,她在2044號站臺下了車,堅定地走進沙塵中。
文清回到自己的座位,車上的乘客更少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