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放

人生須得有趣味，否則便如槁木，雖然活著，卻少了潤澤。而潤澤人生的，便是趣味。趣味既來自人的本真，從血液中來；又來自人的后天，從書本與經(jīng)歷中來。人有了趣味，則如同樹有了綠葉，有了枝丫，有了新芽，有了風(fēng)吹之后的喧響，有了雨落之后的清亮，有了夜靜之中的細(xì)語，有了黎明晨光中的微笑……

血液之趣味，與生俱來，作為個體的人，是無法左右的。而后天的經(jīng)歷，則是行萬里路，過無數(shù)坎，才能得其中三昧，因此獲得的人生趣味往往是苦澀、艱辛、執(zhí)著與糾纏的。只有書本給我們的人生趣味是純凈的、溫暖的、明亮的，也是浸潤最為深入、影響最為深刻、獲得最為持久的。

黃山谷當(dāng)年有語云：“三日不讀書，則禮儀不交，便覺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而他所提及的“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其實(shí)就是沒有人生趣味。人無趣味，則僵化，則庸俗，則狹窄，則極端，則自我，則恐懼。人無趣味，則缺乏創(chuàng)新，只愿守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里，難得感受和分享別人的春秋。黃山谷強(qiáng)調(diào)的是讀書，以讀書來獲得人生趣味，實(shí)則是一條簡捷且大部分人都可行之路。從少年時代開始，書便陪伴著稚嫩的心靈。讀書，最初或許是少年之樂，或者是將來立身之需。但最后，讀書往往是增添人生趣味之手段。在紛繁的人事中待久了，在混濁的世相中陷得深了，往往就想回頭。而回頭，那便得有人生的豁達(dá)、通透、趣味與堅(jiān)韌。這些從哪里來？那便是讀書！

想起少年時代在鄉(xiāng)村，一燈如豆，跟在父親后面讀《千家詩》，又讀《古文觀止》。父親用的是方言吟誦，其聲裊裊，穿透夜聲。那時候，我便常常想象那寫詩或?qū)懳闹说膬?nèi)在心思。他們?yōu)槭裁磳戇@些？他們要表達(dá)什么？千百年后，我們又讀懂了多少？及至年長，一個人深夜讀書，往往覺得寫書的人就在面前。讀他的文字，就是與他晤對，與他說話，與他交心。他們的趣味，他們的天真，他們的思想，他們的風(fēng)骨，慢慢地就傳達(dá)到了我的身上，我的靈魂之中。當(dāng)有一天，我從塵世的粉塵中抬起頭來，我依然能保持著清澈。我沿著書所指引的路徑，去尋繁華，去尋深谷，去尋流水，去尋星辰與大海。

書之趣，琳瑯滿目。人生之趣，往往是寥若晨星。時間流逝得太快了，人生走得太匆促了，人生之趣也消解在時間之中。然而，因了讀書，我們總能留住些，總能在迅疾的變化中窺得人生的快樂。如同樹木，感知四季的輪回。我們將這些快樂內(nèi)化為人生的趣味。如是，我們便不再“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如是，我們便是一個超脫了低級趣味的靈魂干凈、思想豐滿、坦坦蕩蕩的大寫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