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之俊
錢鍾書在西南聯(lián)大待的時間不長,但還是給一些學生留下了深刻印象,有的還保持了聯(lián)系,許淵沖是其中一位。許淵沖在幾本書中或采訪中都或多或少提及老師錢鍾書,如《追憶逝水年華》《逝水年華》《續(xù)憶逝水年華》《夢與真——許淵沖自述》等。許淵沖去世前一年,還出版了和錢鍾書有關的兩本書,一本專門寫與老師書信往返的小書《書信里的逝水年華——錢鍾書與我》,一本就是《許淵沖西南聯(lián)大日記》。這些書中,涉及錢鍾書的部分,內容多有雷同或重復。如果說不同,《許淵沖西南聯(lián)大日記》更多地呈現(xiàn)了第一手資料。
1938年8月,錢鍾書自法國回國,到西南聯(lián)大報到后,利用假期回了一趟上海。錢鍾書在聯(lián)大只有一學年時間,第一學期1938年11月才開學,1939年3月放假;第二學期從1939年3月至7月。錢鍾書住在昆明大西門文化巷11號院內,他獨住的房子非常小,曾有“屋小如舟”之喻。據(jù)許淵沖介紹,聯(lián)大的宿舍租用昆華中學南院和北院,“楊振寧和他父親楊武之教授一家住北院附近的文化巷11號,錢鍾書教授也住在那里”。楊絳說,小院很熱鬧,楊振寧在院中高聲朗讀英文,錢鍾書在屋里也能聽到。
錢鍾書在聯(lián)大一學年,除教低年級大一英文,還為外文系高年級學生開了兩門選修課:文藝復興時期歐洲文學和二十世紀歐洲小說。許淵沖到聯(lián)大報到時(1938年12月31日),聯(lián)大已開學一個多月。據(jù)《許淵沖西南聯(lián)大日記》,外文系一年級有三門必修課:大一國文、大一英文和邏輯;有三門選修課:中國或西洋通史,一門社會科學(政治學、經濟學或社會學),一門自然科學(物理學、化學或生物學)。英文課排在每天的第一堂;星期一、三、五講讀本,由教授講;星期二、四寫作文,每周一篇,由助教批改。國文、英文都分組講。大一英文被分成十八組,錢鍾書在B組。許淵沖想選C組潘家洵的組,結果卻被分配到N組,由南開大學柳無忌教授講授:
在注冊組看到大一英文分十幾組:A組教授是陳福田,原是清華外文系主任,吳瓊就在他那一組,說他英語非常流利,因為他是在美國檀香山生長的華裔美國公民。B組教授是錢鍾書,是清華出名的才子,他入學考試國文英文全優(yōu),但數(shù)學不及格,是破格錄取的。他上課時不太用功,考試卻是全班第一,因為老師講的他全知道,甚至老師只提到書名,他卻已經讀過全書了。C組教授是北大的潘家洵,我來聯(lián)大前就讀過他翻譯的易卜生戲劇,他講課用翻譯法,上課時教室里外都擠滿了學生,是聯(lián)大最受學生歡迎的英文教授。我本來想選他這一組,不料注冊組說:大ー學生不能自由選擇,由大一指導委員會統(tǒng)一分配,于是我就等注冊組通知了。
大一英文使用的是陳福田編的統(tǒng)一課本,第一學期側重中國的現(xiàn)實,第二學期主要講美國的政治文化科學。許淵沖到聯(lián)大一個月后,雖然沒見到錢鍾書,但已經讀到了他的文章:“錢鍾書先生文章中往往妙語驚人,令人應接不暇,也就提高了學生的眼界,要求作家語不驚人誓不休?!?/p>
1939年3月下旬,錢鍾書在聯(lián)大的第一學期結束。1939年3月31日(周五),下學期開始。許淵沖原來的組被解散了,被分到錢鍾書組。初次上錢鍾書的B組大一英文課,他留下了最真實的第一印象:
(英文日記,后譯中文。)大一下學期開始了。今天初次上錢鍾書先生的B組大一英文,錢先生是一位著名的教授。他面帶笑容,態(tài)度謙虛,講話很有趣味,英語說得很好,聽起來仿佛是一個英國人。我很高興能有一位這樣好的老師。
許淵沖晚年在多篇文章中對錢鍾書的第一次印象,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描述,最后一次是對上述日記進行的補充,也收錄在這本書里:
(補記)這是我第一次上錢先生課的實錄?,F(xiàn)在看來,當時的觀察力非常膚淺,表達力也一般?;貞浧饋?,錢先生給我的最初印象是太年輕了,只比我大十歲,還不到我中學英文老師的年齡呢。他穿一身淺咖啡色的西服,黑色皮鞋,戴一副寬邊的玳瑁眼鏡,顯示了他才華的廣度和學識的深度。他快步走上講臺,兩手放在講臺兩側,右腿直立,左腿略彎,足尖點地,這個形象已經顯示了他獨立不羈的英姿:兩手支撐講壇,說明左右開弓,中西文化無不在其掌握之中;足尖點地,大有一覽眾山小之概。他面帶笑容,但這并不是表示謙虛謹慎,而是看遍天下,已知天高地厚,覺得不過如此,于是露出了萬水千山只等閑,三軍過后盡開顏的風度了。錢先生教的是B組,第一次上課先講標準英語和美國英語的異同。記得他舉的例子是answer和command,美國音接近中文的“恩說”和“康曼德”,倫敦音卻接近“昂說”和“康茫德”(中文是我注的)。但我聽慣了美國音,反而覺得英國音做作、別扭,不如美國音自然、好聽??梢姌藴释且蛉硕惖摹eX先生講的第一課是《一對啄木鳥》,原文是一篇比較枯燥的科學作品,錢先生卻繪聲繪色,講成了一篇有趣的文學小品。他分析字義也很精辟扼要,如講leaves和foliage的分別,他說前者是指一片一片的樹葉,后者是指整體。真是一語中的,以少勝多。
錢先生教我時才二十八歲。他戴一副黑邊大眼鏡,顯示了博古通今的深度;手拿著線裝書和洋裝書,看得出學貫中西的廣度。他常穿一套淡咖啡色的西裝,顯得風流瀟灑;有時換一身藏青色的禮服,卻又頗為老成持重。他講課時,低頭看書比抬頭看學生的時候多,雙手常常支撐在講桌上,左腿直立,右腿稍彎,兩腳交叉,右腳尖頂著地。他和葉先生不同,講課只說英語,不說漢語;只講書,不提問;雖不表揚,也不批評;臉上時常露出微笑,學生聽講沒有壓力,不必提心吊膽,唯恐冷不防地挨上程咬金三斧頭。
在聯(lián)大十幾組的大一英文中,錢鍾書的課上得生動,又不批評、不提問學生,故頗受學生歡迎。他談笑風生,常常用警句、妙語,能“化平凡為神奇,把中西文化化為Duo(二重奏)與Duel(二人斗,決斗)”,給學生印象最深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總而言之,他讓人覺得他什么都知道,有些高不可攀。”那錢鍾書的課是不是最好的呢?答案是否定的。根據(jù)許淵沖的回憶,潘家洵的英文課在聯(lián)大最受歡迎,陳福田的美國英語比錢鍾書的倫敦英語更讓學生適應。錢鍾書上課從不講漢語,也是讓程度低的學生畏難的一個原因:
教A組的是清華外文系主任陳福田教授,教C組的是北大教授潘家洵先生。陳先生是美國華僑,說一口流利的美國英語,說得比美國教授還更快,所以當時聯(lián)大師生聽慣了的是美國音,對錢先生的標準倫敦英語反而覺得陌生。潘先生是易卜生戲劇的譯者,我在中學時已聞其名,到聯(lián)大后在窗外聽他用中文解釋英語,如把Bridge(橋牌)譯成“不立志”,音義兩通,令人叫絕,在聯(lián)大最受學生歡迎。而錢先生上課從不講漢語,但他的英文妙語驚人。
我來聯(lián)大,可以學陳先生的日常用語,錢先生的高級英文,潘先生的翻譯技巧,真是兼容并包,各取其長了。陳先生班上主要是外文系的學生,錢先生班上卻有理工學院的天才,如理學院的狀元楊振寧,工學院的狀元張燮,后來楊振寧不知道為什么調到北大外文系主任葉公超先生班上,和我同一組了,這也是生活中的無巧不成書吧。潘先生班上主要是師范生,未來的靈魂工程師。我報考聯(lián)大時,第一志愿是外文系,第二志愿是師范學院英語系?,F(xiàn)在兩個志愿都可得到實現(xiàn),可以說是意外又意中了。
“To understand all is to pardon all(理解就會原諒)”
嚴格算來,錢鍾書實際給許淵沖上課也就三個月左右時間?!板X先生4月份講的從文體上說,卻多是記敘文?!薄皬?月起,錢先生講的主要是論說文?!薄?月12日小考的時候,他只要求我們一小時寫一篇英文作文,題目卻不容易:《世界的歷史是模式的競賽》。和葉先生比起來,他更重質,葉更重量;他重深度,葉重廣度?!?/p>
許淵沖對青年教授錢鍾書的崇拜,致使他對老師這一時期的文章,以及上課時的細節(jié)尤其注意。當年日記中時有記載:
(英文日記,后譯中文。)上午下雨,整天不見太陽,天氣變冷。昆明有句老話:“四季無冬夏,一雨便成冬?!惫蝗绱?。買一卷十三期《今日評論》,幾乎所有的作者都是聯(lián)大老師,其中有一篇是錢鍾書先生寫的《偏見》,說:“偏見可以說是思想的放假。它是沒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的娛樂?!庇终f:“所謂正道公理壓根兒還是偏見。”錢先生的妙語驚人,讀來比聽講還更過癮,講的妙語是天才冒出的火花,一閃而過,日子一久聽過就忘記了。寫的妙語卻是靜水流深,其味雋永,可以反復咀嚼,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又如雨天讀書,會給心靈帶來陽光。
(英文日記,后譯中文。)英文課講美國作家愛倫坡的短篇小說《一顆吐露真情的心》。林語堂愛讀的第一本書就是愛倫坡的作品。錢先生講課時有人提問:...my mind to do...這句怎么沒有動詞?我一看果然沒有,自己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可見預習課文不夠細心。錢先生回答說,這句省略了一個verb to be,等于說my mind was to do something。我一聽就立刻接受,并且模仿造句My mind to make your acquaintance(我的心想要認識你),自以為能學以致用。不料回到宿舍,周基坤告訴我:他查了一下愛倫坡的原著,發(fā)現(xiàn)不是my mind后面省略了verb to be,而是前面漏了動詞made up,可見我不但預習不細心,復習既不認真分析,也不尋根問底。這次應該吃一塹長一智了。
(英文日記,后譯中文。)英文課講《大學教育的社會價值》。課文中說:大學教育使你見到一個好人,就知道他是一個好人。錢先生說:理解就會原諒。這兩句話從兩方面說明了理解的重要。
(英文日記,后譯中文。)我是不是一個庸人?我想了又想,正如錢先生說的,這還是個問號,而不是個句點。
(英文日記,后譯中文。)……今天起早后去上英文課,錢先生講《自由和紀律》,課文大意是自由以不違反紀律為范圍。
早上第一堂英文課,錢先生講美國心理小說家William James(威廉·詹姆斯)寫的Habit(《習慣》)。
上英文課時,錢先生說有人看了Romeo and Juliet,自己就想做一個Romeo,去找一個Juliet。我想愛美是人的天性。如果看戲不能入迷,那倒是藝術的失敗了。
英文課讀Arnold(亞諾德)Why A Classic Is a Classic?Amold說:“A classic entirely independent of the majority,but is made and maintained by a passionate few.”他認為經典所以成為經典,和大多數(shù)人完全無關,是少數(shù)人的熱愛造成了、維護了經典的存在。這和錢鍾書先生認為作品的好壞和讀者的多少沒有必然的關系,似乎是相通的。
在大西門看見夢中人,真是名副其實的顏如玉,穿一件既艷麗又高雅的旗袍,使人不得不注目,卻又不敢正視,仿佛害怕世俗的目光會褻瀆了圣潔的美一樣。于是回到北院,偷偷地寫了一封英文信寄去。信中還用了從錢鍾書先生那里學到的句法,說是一見傾心,想約一見,但是又怕口齒不夠伶俐、說話詞不達意,只好以筆代舌,希望能得回音。在你不過費神片刻,在我卻是受惠一生了。
……在路上,我談起了我的群眾關系不好,他說那是互不了解的緣故,這倒有點像錢鍾書先生說的To understand all is to pardon all(理解就會原諒)了。
1939年7月5日,學年考試開始。上午考西洋通史,下午考政治學。7月6日,生物考試。7月9日,作文考試。7月10日,考邏輯,大考結束。英語考試哪一天不知道,但在7月24日時,許淵沖才知道自己的英文學年考試成績,79分,在錢鍾書先生班上排名第二,他不滿意,因為他覺得他應該得第一:“英文學年考試成績79分,在錢鍾書先生班上只是第二名,心里很不高興。因為第一名是周基坤,考試時他坐我旁邊,抄了我的答案,改頭換面,結果竟比我高兩分??梢娢抑孛恢貙??!?/p>
1939年7月,暑假開始后,錢鍾書就急不可耐地返回上海,與妻女歡聚。誰知暑假過半,父親錢基博自湖南藍田來信,言自己老病,思念兒子,讓他去藍田新成立的國立師范學院侍奉,并擔任英文系主任,一年后父子同回上海。錢鍾書雖然老大不樂意,還是不敢違拗父命,只得服從。他給聯(lián)大外文系主任,也是自己的老師葉公超寫信請辭。葉公超9月收到信后,并沒有回他。聯(lián)大在錢鍾書離滬之際,發(fā)來了挽留的電報,但錢鍾書陰錯陽差沒有收到。1939年11月1日(錢鍾書1939年12月5日致清華秘書長沈履信中自言“10月中旬”去滬),錢鍾書離滬赴湘(12月4日抵達國立師范學院)。
1939年10月1日,聯(lián)大又一個新學年開始。本來暑假到9月就要結束的,因為新校舍沒建好,延長了一個月。10月2日,開始注冊選課,地點在昆中北院9號教室,到場指導選課的老師是葉公超和吳宓。葉是北大外文系主任,吳是清華外文系代主任(主任陳福田)。許淵沖的大二選課也要重新選。“我看選課表上有幾個組,我正考慮繼續(xù)選錢鍾書先生用英國英語講解的課還是改選潘家洵先生用中文翻譯的課,一問吳先生,才知道外文系二年級規(guī)定都選陳福田教授的英文散文及作文(一),教室是昆中北院2號……”他不知道,錢鍾書這學期已經沒有再回聯(lián)大了,后來在日記里也沒有提及,似乎并不關心。他晚年接受采訪時,談到老師的離去,認為是人際關系緊張造成的:“陳福田和葉公超都有排斥錢先生的思想,所以,錢先生在聯(lián)大只教了一年(1939年),后來就去湖南了?!边@顯然不是主要原因。
1939年10月11日,新學年開始上課。許淵沖上了陳福田的課后,比較滿意,無意中把他的課和錢鍾書的課作了一個比較:
上午第二堂課陳福田先生講英文散文和作文,他是清華大學外文系主任,我們用的大一英文教材就是他編選的,給了我們不少英美文化知識,對聯(lián)大學生都起了一定的作用。他人高大,身體強壯,英語說得非常流利,講解也很清楚明白,教材用的是美國大學用的《英美散文讀本》。今天講第一課Sang(俚語),他先要我們把自己所知道的英文俚語寫出來。這對美國大學生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對中國學生可難了,可見陳先生是把聯(lián)大學生當美國學生對待的。我只寫得出一個俚語:You will catch it.(你要挨罵了。)可見我的語言知識很不豐富。陳先生要我們先讀課文,進行分析,再和注解對照,如果意見相同,那是Great minds always agree(英雄所見略同),如果不同,也不要盲目相信別人,這大約是美國大學的教法。他又比較character(性格)和characteristic(特性),說前者是總稱,后者是分稱。作為語言教師,的確不錯,但是沒有聽到錢鍾書先生那樣的驚人妙語。
上英文作文課,陳福田先生用圖解來分析課文,簡單明了。《俚語》的結構是兩條線,一短一長?!妒裁词撬枷搿肥撬臈l長線?!洞髮W教育的目的》卻是七條線。每條線又一分為三。這樣分析相當清楚。讀參考書Jameson的《歐洲文學簡史》,這是清華大學自編的教材,錢鍾書先生做學生時曾用過。
許淵沖對陳福田的肯定,除了上課,還在給分數(shù),甚至認為陳“很愛國”,這出乎一般的意料:
陳福田先生的分數(shù)真松,所以大一英文甲組得八十幾分的很多,錢鍾書先生的乙組卻只有一個,因此不能以分數(shù)論人。
英文散文與作文課上陳福田先生講時事英文:德國打閃電戰(zhàn)(Blitzkrieg or lightning war),中國的戰(zhàn)略(strategy)是持久戰(zhàn)(protractedwar),戰(zhàn)術(tactics)是消耗戰(zhàn)(war of attrition);日本的戰(zhàn)略是殲滅戰(zhàn)(war of annihilation),戰(zhàn)術是鉗形包圍攻勢(pincers’movement or offensive)。陳先生是華僑,倒很愛國,關心時事。
等到大三時,許淵沖發(fā)現(xiàn)陳福田的西洋小說課上得不怎么樣,很失望:
上陳福田先生的西洋小說課,他基本上是拿著Professor Pollard(吳可讀)的講義照本宣科,每句念兩三遍,連標點符號都照念不誤,要我們聽寫下來。這樣用教語言的方法來講文學,令人大失所望。每讀一本小說,要寫一篇報告,但是只寫故事內容,不寫欣賞或批評的意見。這樣除了練習寫摘要外,文學上能有什么提高呢?陳先生講大二英文時分析語言還好,沒想到講文學課這樣差。也許這是美國大學的教法吧。
許淵沖后來總結在聯(lián)大第一學年學習的收獲,結果讓人意外:“考入聯(lián)大時是外語系第七名,學了一年,還是中等水平。總結一下,上課似乎不如自學所得更多?!卞X鍾書對他的影響到底有多少呢?許淵沖晚年總結聯(lián)大學習對自己影響時提到了老師錢鍾書:“大一下學期又過去了。一學年到底又有多少收獲呢?首先,我認為最大的收獲是人生觀的樹立……其次是這一學年打下了中外文學的基礎。散文如朱自清、朱光潛;詩詞如聞一多、浦江清;小說如沈從文、蕭乾;戲劇如曹禺、徐紆;英文如葉公超、錢鍾書,都給了我不同的啟發(fā)?!薄翱偠灾?,錢先生對我們這代人的影響很大,指引了我們前進的道路……我看聯(lián)大的歷史也可說是人才的競起,不少人才受過錢先生的教誨,是他在茫茫大地上留下的綠色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