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雅·旦史才

我心中的故鄉(xiāng)

在時間途中風化

那漫天飛舞的碎片

散落在朋友圈里

每天

我打開手機微信

用大拇指

細心打撈

篩選

重組

我心中的故鄉(xiāng)

包谷芯

母親回一趟老家

留下空落落的一間房

還有一根扒光了的包谷芯

倒掛在客廳

沒有了潔白外衣的包谷芯

我不知道該如何欣賞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該同情

還是祝福

因為我知道

那些脫落的顆粒

已經(jīng)遠離高墻和水泥

即將重歸泥土

父親

在我的記憶里

父親是個很宅的男人

宅于忙不完的大家庭瑣事

宅于飯后的酒杯

在我的記憶里

父親很少關(guān)心農(nóng)活之外的事情

2021年4月15日

接到孫子出生的消息

自從那一晚

父親終于抽出一根煙的時間

每到夜幕來臨前

站在寨子入口

點燃一根煙

兒子

小小的手

不經(jīng)意間

伸進我的夢里

暖暖的

讓我舍不得翻身

細細的呼聲

一波接一波

剛好翻過山崗

吹散我

一天的風塵

小小的身子

在小小的房間

小小的床上

拼成一個

小小的“大”字

新時代

兒子滿三個月

在醫(yī)院例行體檢

母親站在敞亮的醫(yī)院大廳

望著背后排成山一樣的人群

回頭感嘆

真像做夢一樣啊

那么多男人抱著嬰兒

母親皺成溝壑的眼角里

我看到了30多年前

那無數(shù)個深夜里

母親晃動的孤影

那個年頭

男人們都不用帶孩子

珍愛森林

今夜

燈火通明的

除了省城昆明 還有

我遠方的故鄉(xiāng)宜底

今夜

為了祖先的誓言

鄉(xiāng)親們舉著火把 攔下

房子一樣大的卡車

即便神樹已被壞人殺害

只剩沉重的軀體

今夜

鄉(xiāng)親們舉著火把

給神樹祭魂

即便沒有達巴和韓歸

神樹的心臟里

還流著祖先的血液

還淌著達巴的詞根和

韓歸的咒語

今夜

鄉(xiāng)親們舉著火把

在星空下重申祖先的誓言

珍愛森林

如珍愛自己的生命

夕陽

城里的夕陽

是貪婪的

每天入土之前

手里的針

撒向千街萬巷

總有些不小心的路人

帶傷回家

故鄉(xiāng)的夕陽

是溫柔的

每天落山之前

手里的針

撒向蒼茫大地

從不會扎疼一個

晚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