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世未央

膽子小圖

拒婚

國慶節(jié)第一天，許峰興致勃勃地準備回老家。那時，雨已經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一個多月，老家的那個大湖已經超過警戒水位了。為了防汛，大堤上的路都封了，得繞行山里那條很窄的小路。

呂蓓蓓還想掙扎一下：“你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參加婚禮？”

許峰絲毫沒猶豫：“那兩人可是咱倆的發(fā)小，二十幾年的交情了。要不是你不愿意當伴娘，咱倆一個伴郎、一個伴娘，多好?。　?/p>

他倆和新郎新娘是初中同學，當初還一起被稱為“早戀四人組”，被請到辦公室接受教育。

婚禮接近尾聲，新娘把捧花交給伴郎。許峰拿著花，徑直走向臺下的呂蓓蓓，“‘早戀四人組’已經有一對上岸了，呂蓓蓓，你想結婚嗎？”

呂蓓蓓沒想到許峰會來這一出。她沒等許峰走到跟前，就轉身走出了宴會廳。

全場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許峰，他沒追出去，轉身沖著臺上大喊：“看，就算是青梅竹馬的有情人，也未必終成眷屬，你倆要好好珍惜?！北娙艘詾槭翘崆芭啪毢玫?，都笑了起來。

許峰把尷尬遮掩成一個搞笑的梗，卻瞞不過知道內情的朋友：“峰哥，你這戰(zhàn)斗力有點弱啊，這都多少年了，還沒拿下呢？”

呂蓓蓓從婚禮上逃走，回到自己家。她躺在床上，看爸爸媽媽在外面忙活，一個和面，一個剁餡，在給她包餃子?？粗职謰寢屘鹈鄣谋砬?，呂蓓蓓只覺得不適應。她曾親眼看到，這兩人是怎么撕破臉皮，甚至想置對方于死地的。

那時，家里天天雞飛狗跳，呂蓓蓓根本不愿意回家，放學后就去泡游戲廳，碰到想挑釁的人就上去打一架。許峰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她身邊，保證她不被別人欺負。許峰的爸爸媽媽等不到兒子回家，就出門到處找。

呂蓓蓓被帶回許峰家，她真的很喜歡許峰家的氣氛，很溫暖，很熱烈。聽許峰一家三口在那互懟，呂蓓蓓笑著笑著就紅了眼圈。

后來，呂蓓蓓的爸爸就不怎么回家了。她一直盼著爸爸媽媽離婚。過了好幾年，她爸爸突然又回來了，她以為媽媽會拿著搟面杖把爸爸打出去，然而并沒有，媽媽還會給爸爸留飯。沒多久，兩人又住進了一間屋里。

呂蓓蓓看著他們逛街買菜，到樓下遛狗，嘮著家常，儼然一對恩愛夫妻，仿佛之前的那些爭吵只是她一個人的噩夢。

媽媽試探著問她：“今天結婚的，是你初中時的同學吧？你和許峰呢，是不是也該考慮了？”

呂蓓蓓正因為許峰求婚的事窩著一肚子火：“我為什么要結婚？像你倆這樣，演戲給別人看嗎？我沒那么好的演技！”她扔下筷子，轉身進了屋。

她爸爸在外頭念叨：“這都多少年了，她怎么還過不去？這孩子也太犟了?！?/p>

騙婚

大學畢業(yè)后，許峰和呂蓓蓓留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各過各的。許峰的室友退租了，他把那個房間轉租給呂蓓蓓，兩人之間才重新熱絡起來。

戀愛初始，呂蓓蓓就提了個條件——可能不會結婚。許峰知道，呂蓓蓓父母感情不好，你來我往地鬧了好多年，這些經歷讓她對婚姻沒有安全感。

呂蓓蓓很喜歡許峰租住的這套兩居室。房子在老城區(qū)，旁邊就有個汩汩冒水的泉眼。周末，他提一壺泉水上樓，燒開，她泡一杯綠茶，坐在陽臺的搖搖椅上，就能遠離所有的喧囂。

許峰見縫插針地引導：“這環(huán)境不錯吧？要不，咱把這套房子買下來，在這里住一輩子？”

呂蓓蓓被太陽曬得瞇起眼睛：“你想結婚了？我明天就給你騰地方?！?/p>

許峰趕緊改口：“跟你說著玩呢，你這人怎么這么不經逗呢？”

除了日常的“滲透”，許峰也有過正式求婚。但不管許峰搞多大的場面，呂蓓蓓從不考慮他的感受，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同學的婚禮結束后，呂蓓蓓給許峰打了個電話：“你回不回城？”

許峰正在吃飯，聽到這話，急忙說：“回回回，你等我，我馬上過去接你。”

以前，每次求婚失敗，許峰都能和往常一樣說說笑笑。這次有點意外，許峰一路上也不大說話，沉默的氣氛讓呂蓓蓓很不習慣，“你怎么了？”

許峰接過話茬：“下雨，路滑，我得集中注意力，保證你的安全。”

呂蓓蓓不想戳穿他，就閉上眼睛睡覺了。車子即將從又窄又滑的鄉(xiāng)間公路拐出去的時候，斜刺里突然沖出來一輛電動三輪車。為了躲三輪車，許峰猛打方向盤，車子一頭沖進積滿水的農田里。

為了保護呂蓓蓓，許峰傷到了腰。到醫(yī)院檢查完，各方面都沒有問題，可許峰就是覺得腿軟，站不穩(wěn)。這回輪到呂蓓蓓照顧他了，他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總是有情緒：“我不是要瘸了吧？”

呂蓓蓓有點生氣：“你瘸了我養(yǎng)著你?！?/p>

許峰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分手吧，我知道你喜歡這房子，你就住這兒吧。麻煩你幫我租一套一樓的房子，以后我爬樓梯不方便了?！?/p>

呂蓓蓓被他嘮叨煩了：“你有完沒完，我說要跟你分手了嗎？”

許峰不說話了，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你可不能因為同情我是個瘸子，就耽誤了自己?！?/p>

呂蓓蓓大聲呵斥：“瘸什么瘸！明天再找家醫(yī)院查查?！?/p>

他們特意聯(lián)系了朋友所在的醫(yī)院，結論是傷到神經了，朋友給許峰開了針劑和口服藥。

兩周后，許峰能走了，但還得拄著拐杖。這回，許峰有點頹廢了，每天一臉憂郁，躺在陽臺的躺椅上，說話都像是在交代后事：“以后，要是你遇到對你好的男人，你就大膽一點，不用怕，也不用掛念我，我這輩子，可能就……”

呂蓓蓓看不得他這個樣子，干脆拉著他去領了結婚證。

水到渠成

領完證后，呂蓓蓓越想越不對勁，她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那天，呂蓓蓓在廚房做飯，許峰接了個電話，拿起拐杖就出了門。呂蓓蓓偷偷從廚房窗戶看下去，許峰走出單元門后，四處看了看，直起腰，拎著拐杖，大步流星地走遠了。他竟然不瘸了！

呂蓓蓓跑了下去，跟蹤許峰到小區(qū)外，看著他進了房產中介的門?？吹絽屋磔磉M來，許峰一點都不驚訝，跟坐在對面的女人說：“姐，我媳婦來了，咱們可以簽字了?！?/p>

因為呂蓓蓓喜歡這套房子，許峰一直想買下來，之前房東一直不想賣。現(xiàn)在房東在外地的女兒要帶房東走，想把老房子轉手，房東第一個就想到了許峰。許峰和房東一個月前就在準備各種材料了，這次過來是辦理過戶手續(xù)的。

呂蓓蓓還有點尷尬：“為啥非要我簽??？你自己簽就行了?！?/p>

房東女兒說：“妹子，小許說這房子是買給你的，房產證上只寫你一個人的名字?！?/p>

許峰趁機表白：“我知道你一直想有個家，就算我們以后不能在一起，這也是你的家?！?/p>

呂蓓蓓沒說話。

回到家，呂蓓蓓開始審問：“許峰，你老實交待，為什么要騙婚？”她又翻看那份合同，“這個真有法律效力？”

“呂蓓蓓同學，你是在懷疑我嗎？我從14歲開始就掏心掏肺地對你了?！?/p>

這話呂蓓蓓無法反駁。這些年，許峰對她的好，她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每次許峰求婚，她都會忍不住想象，或許，她和許峰也能說說笑笑過一輩子。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她就氣餒了。

這些年，她渴望親密，卻拒絕婚姻。起初是真的害怕，慢慢地，她的拒絕越來越像虛張聲勢，一如當年那個渴望家庭溫暖的少女。

在這種微妙的僵持中，她很累，卻不知道如何解脫。許峰受傷后，她看似安慰許峰，才跟他領了證。其實，在她心里，這段感情早已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