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玲 丁莉

（青島科技大學傳媒學院）

作為全球動畫產(chǎn)業(yè)中的佼佼者，迪士尼自成立之初就借鑒了很多他國元素，但是真正開始考慮亞洲元素是在1992年的《阿拉丁》之后。隨后有完全改編自中國故事的《花木蘭》，并且在玩具系列動畫中加入了大量亞洲人物和文化符號。2015年上映了融入大量日本元素的《超能陸戰(zhàn)隊》。美國電影試圖迎合全世界觀眾的意圖不僅是出于商業(yè)考慮，潛移默化的文化輸出更不能被忽視。美國從早期的“白人中心”意識逐漸轉(zhuǎn)向?qū)ζ渌麌业年P注，從迪士尼動畫電影中的亞洲趨勢可以看出，美國正在重視他國文化符號在電影中的應用。并且在區(qū)域符號影像化的同時，以好萊塢特有的敘事模式和集體意識創(chuàng)作出的影片能被本國和他國觀眾接受。好萊塢急于抓住亞洲市場，這也證明了亞洲文化在世界上的影響力。

在全球化趨勢下，不僅是西方世界藝術作品開始大量融入亞洲元素，亞洲電影也在不斷吸收西方文化，整體呈現(xiàn)出高度融合與多元素雜糅的特點。中國的動畫電影剛剛崛起，頭部內(nèi)容和超級IP的優(yōu)勢將進一步被放大，很多影片在本土的口碑極佳，但在國際上有知名度的作品卻少之甚少，如2019年上映的《哪吒》。在不了解中國歷史的背景下，再加上翻譯導致的文化折扣等客觀因素，西方人很難有興趣進入電影院看一場中國電影。中國也在試圖迎合世界的口味，如《小門神》中加入了好萊塢特有的歌舞式表演，整體呈現(xiàn)出合家歡的氣氛基調(diào)。

同時，西方主流電影的價值體系逐漸滲透到全球，原因是好萊塢電影擅長將各國符號融合在自己獨有的表達方式中。而亞洲電影“走出去”卻要難得多，這是由于亞洲有著其共同的審美體驗和文化認同，有一套固定的亞洲符碼，在亞洲地區(qū)能廣泛傳播，而和西方文化差異甚大的東方文化尚不能被西方人理解和接受。當然，亞洲電影正在探索中西文化差異下影像表達的平衡點，例如，《寄生蟲》這類有著世界性社會問題的題材和融入了大量隱喻的手段是影片成功的關鍵?！读骼说厍颉吩趦?yōu)秀科幻電影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也因其有普世的價值觀。

相較于實拍電影，完全由虛擬影像生成的動畫電影更依賴于對符號的表達。每一個影像的生成都包含文化元素的指代，這使得動畫電影在自由表達的同時也被符號限制。所以動畫電影對符號的選擇加工會比實拍電影更加嚴格，文化輸出也更加直接簡單。

一、角色符號

符號是攜帶意義的標記，而符號學就是研究其意義的表達、傳播、接收和理解的學問。狹義上來說，任何一個角色的外形符號都攜帶著能體現(xiàn)人物性格、習慣、情緒的意義。廣義上來說，角色外形的塑造體現(xiàn)了地域性這一明顯的特征，依據(jù)其膚色、服飾、發(fā)型、飾物等具體體現(xiàn)來判斷角色的出處。亞洲典型的黃皮膚黑頭發(fā)便是他國觀眾辨認電影的重要符號。動畫角色靜態(tài)造型不僅有身形及臉部的特征，也包括服飾的設定。一方面體現(xiàn)了角色所處的國家特色與民族文化；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人物的性格。迪士尼普遍會依據(jù)片中角色的職業(yè)、民族、國家等相關背景來進行人物設計。

《阿拉丁》是迪士尼第一部取材于亞洲的動畫電影。茉莉公主的形象深入人心，面部特征：濃眉大眼加上厚重的眼線、紅褐色瞳孔、淺黑的膚色是典型的西亞人種。服飾特征：寶石鑲嵌的頭飾、金色耳環(huán)與項鏈以及寬大的束腳褲印證了她皇室公主的形象。男主人公帶有中東市井氣息的馬甲和小帽也符合他這一小人物的角色設定。

1998年上映的動畫電影《花木蘭》的出處是《木蘭詩》這篇300多字的中國樂府民歌，《木蘭詩》中也不過依據(jù)情節(jié)敘事，并沒有人物性格的具體描寫。所以迪士尼對主角花木蘭的形象塑造就有了更大的發(fā)揮空間：身著粉絲衫褥和紅色腰彩、描著細眉和丹鳳眼、鵝蛋臉、苗條身材等都符合典型的中國古典美人形象。但是影片也拋棄了原作的淑女意象和孝道觀念，打破了中國人心中傳統(tǒng)的完美女人形象，而讓女權主義和個人主義的精神內(nèi)核取而代之。

《超能陸戰(zhàn)隊》中天才少年小宏是典型的東方長相，日本漫畫發(fā)型，穿著休閑隨意，對應了日本的“宅文化”。大白的設計也頗為講究，圓圓胖胖的身軀給人憨厚可愛的親切感，符合它能治愈人的功能。類似的“萌文化”下的產(chǎn)物還有宮崎駿動畫里的龍貓。在設計大白的五官時，制作團隊曾給出多套方案，最后卻采用了極簡的兩點一線來充當角色的五官，靈感取自于日本神社里的風鈴。

《尋龍傳說》中的女主拉雅有著深棕色的膚色，東南亞的典型五官。頭戴斗笠，身披斗篷，頗有中國女俠客的氣質(zhì)。龍的形象來源于東南亞的水神，同時也融合了中國元素——祥瑞神獸麒麟。

總體來說，迪士尼動畫電影正在將全世界的經(jīng)典形象“收入囊中”，好萊塢經(jīng)典的敘事手法將各個國家的元素融入一個固定完整的影像體系中，影像符號能被人普遍接受的同時還能不影響其他國家觀眾的解碼方式。

二、景觀符號

動畫電影中不乏一些宏大的場面，法國哲學家居依·德波在《景觀社會》中指出景觀是被物化了的世界觀，同時還消解了社會物質(zhì)生活中的實際意義。景觀的呈現(xiàn)實際上是文化的再現(xiàn)。

《阿拉丁》以一只駱駝行走在沙漠戈壁為開場，接著通過以獨具阿拉伯特色的皇宮為中心的沙漠之都來展現(xiàn)人物生活環(huán)境，熱鬧的集市和為適應氣候而制成的市民建筑與富麗堂皇卻使人孤獨的皇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花木蘭》中有大量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符號建構的視覺景觀，以長城這一被人熟知的中國建筑開頭，包含了古代人民堅韌的精神與不凡的智慧。電影蘊含代表家族榮譽的祠堂，以及竹林、荒原、雪山等一系列古代地貌特征。反派則以禿鷹這一帶有邪惡力量的生物意象來襯托。

《超能陸戰(zhàn)隊》將故事放置在舊京山這個完全虛構但充斥著日本生活氣息的城市。影片一開場，城市上空懸浮的鯉魚旗、新干線、餃子館、漫畫屋以及街道上隨處可見的櫻花等符號的顯現(xiàn)，就能看出電影將整個故事設定在了日本文化氛圍中。屏風、風鈴等一些室內(nèi)的裝飾也符合日本人的生活習慣。

《尋龍傳說》取景于越南，重現(xiàn)了古老的部落文明，無論是景觀、飲食、動作都融合了越南、泰國、老撾、緬甸、柬埔寨等諸多東南亞國家的歷史文化元素。

大量的紅色、綠色、黃色等飽和度高的顏色重現(xiàn)了圖騰風格。在場景中，宮殿、石像、沼澤地、熱帶叢林、洞穴、水上建筑等等民族元素的快速拼接轉(zhuǎn)化讓觀眾來不及辨認，便沉浸在電影的內(nèi)設含義當中。

三、視聽符號

美國當代電影理論家波德維爾（Bordwell D.）認為，觀眾會期待風格，盡管我們很少意識到這個事實。風格主要表現(xiàn)在場景塑造和音樂制作上。受東方哲學的影響，亞洲電影傾向于使用長鏡頭來記錄生活細節(jié)和展現(xiàn)鏡頭內(nèi)的人物關系。中國地大物博，對于歷史的描寫勢必會在視聽上呈現(xiàn)出宏偉的氣勢，所以以遠景為主的大場面必不可少。而迪士尼動畫電影在踏入中國市場首選恰當題材和人物形象的同時，也不忘使用中國人熟悉的視聽符號來抓住觀眾的眼球，如長鏡頭、群像描寫以及能喚醒中國人歷史記憶的傳統(tǒng)音樂元素。在視覺上，《花木蘭》在表現(xiàn)和單于軍隊對戰(zhàn)時通常使用大遠景來表現(xiàn)人物的渺小和廝殺的殘酷。開場的極簡水印墨畫表現(xiàn)的是中國的繪畫風格?！冻荜憫?zhàn)隊》在片尾都不忘使用日本漫畫的方式來引人入勝?！秾垈髡f》巧妙地展現(xiàn)了一個中國“皮影”式的開場，在一開始就從視聽上奠定了民族文化基礎。

音樂本身就是人工制作的純符號，自身攜帶著意義，可作為一個單獨表意的符號系統(tǒng)。電影音樂是構成電影文本符號的有機成分，與其他符號共同編織一個意義網(wǎng)絡。在聽覺上，東方民族制造樂器的材料幾乎全部取自大自然，這既決定了樂器所具有的高亢、清脆、純凈而尖銳的聲音特色，又形成了東方民族聲樂演唱的特色。久而久之，訓練出了東方人音樂審美方面喜愛高亢、清脆、純凈之聲的聽覺習慣。所以，《花木蘭》電影配樂主要運用了嗩吶、二胡、鼓、蕭等中國傳統(tǒng)樂器。蕭的音色輕柔典雅，適合凸顯意境的場景。鼓的音色渾厚激越，初衷就是古人在作戰(zhàn)時為軍隊助威而用，迪士尼巧妙地將其融入戰(zhàn)爭當中。但同時迪士尼加入了西方音樂元素：鋼琴、提琴等主要樂器，只有這樣才能符合迪士尼必不可少的音樂劇敘事表達要求?！栋⒗　分袨醯虑俸湍我恋阉氂械囊羯彩沟秒娪皫в猩衩氐漠愑蝻L情?！秾垈髡f》在女主的快速運動中，都會出現(xiàn)有著東南亞風格的人聲合唱與鼓聲一齊伴奏，音樂隨著女主的節(jié)奏而律動，在轉(zhuǎn)場或者表現(xiàn)宏大的場面時，人聲會逐漸平緩悠長，異域特色盡顯。

四、文化符號

愛德華·霍爾（Edward Twitchell Hall Jr.）提出，隱性文化建構的主體價值觀，是體現(xiàn)一個民族獨特性的要素?？梢姡耙曌髌芬塍w現(xiàn)民族特性，要將文化隱含在主體觀念上，潛移默化地達到文化傳播的作用。在跨文化視域下，每部影片都可視為一個文化文本，每個影像符號都是某種文化的載體。亞洲文化歷史悠久，能引起西方國家廣泛認同的亞洲符號較多。2008年的《功夫熊貓》直接將中國國寶作為主角，好萊塢電影也偏愛中國的武術，如將中國武打明星引入影片當中。同時，好萊塢對中國的槍戰(zhàn)片也情有獨鐘，翻拍了中國香港電影《無間道》。此外，曾邀請袁和平為《黑客帝國》擔任動作指導。日本的飲食文化與龐大的動漫產(chǎn)業(yè)也備受西方藝術創(chuàng)作者的青睞，無不展現(xiàn)出亞洲文化的世界影響力。

《超能陸戰(zhàn)隊》中的第一個主要情節(jié)就是機器人競賽，反映了日本人較強的危機意識，他們尚武好斗并且忠君愛國，形成了以“勇”“義”“忠”為核心理念的尚武精神和精神品質(zhì)。而整部影片都是以小宏替哥哥報仇為故事線展開，雖然最終找到兇手，卻沒能將兇手“繩之以法”的設定，體現(xiàn)了東方“以德報怨”的儒家思想。

《花木蘭》將中國傳統(tǒng)的忠孝仁義植入影片中，卻又不影響西方的個人主義的表達——自我意識的覺醒。中國古代農(nóng)耕文明下異族的入侵一直是中國各個時期面臨的問題，而西方國家也做到感同身受，這一點西方觀眾在理解上并不會有“文化折扣”。相反，在女權主義愈演愈烈的情況下，女扮男裝為父出征這一題材也正好符合時代特征。東方國家歷代以來都以皇室為尊，而不管是《阿拉丁》還是《花木蘭》中的等級觀念在都會在西方價值觀念的影響下達到和解。

《尋龍傳說》的敘事主題圍繞著背叛與信任，在后疫情時代起到了強調(diào)團結這一意識形態(tài)的作用，拉雅和納馬立反映了兩種勢力的對立，也是不同世界觀的代表。為延續(xù)東方“和”的思想，勢必兩方最后會和解。愛與和平的收尾同時也貫穿了中西方的歷史觀念。同時，電影中的最大反派“莊魔”也一反西方具體形象的常態(tài)。剝離形象思維，采用抽象思維。描繪了一個沒有實體且透著紫光的黑色氣團，因為東方“念由心生”的觀念，反派是由人們的自私貪念和打破和平守則行為匯聚而成。所以心里的惡念是魔鬼，是中國的影視藝術作品常常外顯的內(nèi)涵。并且水火不相容也是希蘇和反派對立的基礎。

五、結語

西方動畫電影逐漸向亞洲靠近，亞洲豐富的人文資源和歷史內(nèi)涵使得電影題材多樣化，也能走得更遠，更能體現(xiàn)創(chuàng)新性。亞洲動畫電影除了日本本身強大而悠久的動畫產(chǎn)業(yè)之外，中國與東南亞的動畫電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中國正在將傳統(tǒng)元素用當代的價值觀主題展現(xiàn)給大眾，實踐證明，其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例如，2019年上映的《哪吒》被當作中國動畫電影向世界邁進的里程碑。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想要讓文化藝術作品走得更遠，核心是要建構自己的文化價值體系，獲得本國觀眾的文化認同。全球化的第一站即本土。

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對東方元素的挪用是否合理。例如，應該遵循自然規(guī)律生長的植物是否出現(xiàn)在合適的季節(jié)，《尋龍傳說》在寒冷地區(qū)出現(xiàn)了竹子這是有違常識的，文化拼接不等于可以隨意拼接。后殖民主義思想家薩義德認為，東方主義的顯現(xiàn)模式并不僅僅包括顯而易見的歧視與貶低，很多東方主義的話語是對東方的贊美，但兩種方式將東方作為“他者”來接觸。后者更深刻且隱而不顯，其將西方世界的訴求與愿望作為東方本身來定義。所以，西方在電影作品上文化融合的合理性也有待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