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輝
我是珊瑚裸尾鼠。你們大概從未聽過我的名號,我們之間更沒有一面之緣。這一方面是因為我只生活在距離你們?nèi)f里之遙的一座熱帶珊瑚礁上,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我已經(jīng)和你們揮手告別多年。
是的,我和伙伴們已經(jīng)滅絕了。
2019年2月,澳大利亞政府對外宣布了我們滅絕的消息。他們認定,我們是全球第一種因為人類活動帶來氣候變化而導(dǎo)致滅絕的哺乳動物。我已經(jīng)能想象到你們錯愕的表情:氣候變化對生物的生存環(huán)境產(chǎn)生威脅的故事,想必你們都知道一些,比如北極的北極熊因為升溫而難以覓食,南極的企鵝因為冰蓋的融化被阻擋了前往灘頭繁殖的道路。乍看起來,好像只有適應(yīng)了冰天雪地的極地生物才更畏懼溫度的攀升。而我,一種生活在熱帶的小老鼠居然成了氣候變化的犧牲者,這當然超出了你們慣常的認知。
別急,就讓我來講述自己最后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要從一只蝴蝶
講起
其實,氣候變化可能會導(dǎo)致物種滅絕這件事,人類科學家早就有所認識。20世紀90年代,生活在北美的一種蝴蝶——季諾格紋蛺蝶就曾遭受過這樣的威脅。當時的研究發(fā)現(xiàn),這種蝴蝶的幼蟲必須以一種特有的植物——矮人芭蕉為食。隨著持續(xù)惡化的氣候變化問題帶來的高溫和干旱,矮人芭蕉的分布范圍不斷縮小。因此,季諾格紋蛺蝶的未來在當時是不被看好的,人類科學家認為它的滅絕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然而,這種頑強的蝴蝶顯示出了驚人的適應(yīng)性。2015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小蝴蝶不僅改變了自己的食譜,還遷徙到了氣候更為涼爽的高海拔地區(qū)繼續(xù)生活。
但你們也能想到,這種看似幸運的故事,其實是不能持續(xù)的。蝴蝶或許可以在短期內(nèi)不斷改變自己所處的海拔高度來獲取足夠涼爽舒適的環(huán)境,但山地的海拔總歸有限,如果氣溫持續(xù)升高,就連山頂都被熱浪吞噬,等待它們的結(jié)果又是什么呢?
我的故事就印證了這種假設(shè)。
頻繁的風暴潮,是我們滅絕的喪鐘
和小蝴蝶的棲息地相比,我的故鄉(xiāng)要矮小得多,在澳大利亞東北部外海的一座小小礁盤上。它的最高處只有3米多,在僅有的0.036平方千米面積中,一半還被沙灘覆蓋,能供我和伙伴們棲息的地方只有剩下的一半面積上的零星植被。
許久之前,這片珊瑚礁剛剛露出海面時,我的祖先還生活在幾十千米之外的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蛟S是一次偶然的洪水,被沖入河水的祖先只能攀附在一根浮木上漂流入海,意外地來到這里,并頑強地生存了下來。歷經(jīng)幾十萬年歲月,被孤立在小島上的我們已經(jīng)在獨立演化中變得和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的近親們截然不同,我們也成了這座礁盤上獨有的特殊生物。
這里并不是多么廣闊的家園,而一個棲息地的承載能力是有限的。在大陸上,生物可以不斷向周圍適合的棲息地擴散,但島嶼上并沒有這個條件。很顯然,小小的珊瑚礁上養(yǎng)活不了太多的“鼠口”。1845年,人類首次發(fā)現(xiàn)我們的時候,我們總共只有數(shù)百只。1998年,澳大利亞的人類科學家又對我們進行了一次“鼠口普查”,那時我們只剩100多只。隨后的幾年里,更多的人類學者來到礁盤上,想對我們進行深入的研究,但我們已經(jīng)越來越難以被他們尋覓到了。2009年,是我們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人類面前。10年之后,人類宣布了我們滅絕的消息。
你或許想問,為什么我們會走向滅絕呢?這座珊瑚礁幾乎未被人為開發(fā),現(xiàn)存人類設(shè)施只有一座無人值守的燈塔,這里沒有受到過外來物種的入侵。把我們推向滅絕的“兇手”,恐怕正是近些年愈演愈烈的氣候變化。畢竟在這座制高點只有3米的珊瑚礁上,一次肆虐的風暴潮就能把小小的陸地橫掃一通。而由氣候變化大背景帶來的氣候極端化現(xiàn)象,讓風暴潮來得更頻繁,也更猛烈了。一次又一次的風暴潮掃蕩過后,我們終于難堪重負。
氣候變化愈演愈烈,
誰能獨善其身
我們并不是唯一被氣候變化逼上絕路的熱帶生物。同樣生活在澳大利亞的粗卷尾袋貂很可能即將步入我們的后塵。這種只分布于昆士蘭北部路易斯山上的有袋類動物非常喜歡在當?shù)貨鏊挠炅种袝兎钩?,但近十幾年來,這個地區(qū)遭受了多次前所未有的熱浪襲擊,極大地威脅了袋貂的生存。2005年底的一次熱浪襲擊過后,它們瞬間銷聲匿跡,直到2009年,人類才又發(fā)現(xiàn)了4只幸存?zhèn)€體。此后的幾年中,粗卷尾袋貂的數(shù)量緩慢恢復(fù)。但在最近幾年,澳大利亞的熱浪越來越強,這些幸存的袋貂是否還能熬過去就很難說了。根據(jù)氣象監(jiān)測,路易斯山山頂?shù)臏囟壬踔量赡芘噬?9℃,而以往的研究認為,當溫度超過29℃就有可能導(dǎo)致粗卷尾袋貂死亡。
正如我前面說的,提到氣候變化對生物的威脅時,你們總是把目光聚焦于極地的生物。我們這些生活在熱帶地區(qū)的生物的悲慘故事應(yīng)當能警示你們:在這場全球化的劇變中,沒有哪個角落可以幸免,也沒有哪個物種可以獨善其身。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和伙伴們已經(jīng)走完了作為一個物種的一生,這個故事對我們已經(jīng)毫無意義。但其他萬千生物——當然也包括你們?nèi)祟愖约骸€會繼續(xù)面對氣候變化的威脅,你們的故事是否會和我們截然不同?這需要你們自己尋找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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