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禮

開局用嘴咬住毛巾出發(fā)，結(jié)束時用頭撞擊泳池觸線，這些是無臂游泳運動員、“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鄭濤的標志性動作。

2021年夏天，鄭濤征戰(zhàn)東京殘奧會，在短短1周內(nèi)斬獲4枚金牌，打破了4項世界紀錄。英國《鏡報》稱：“殘奧會從來不缺少令人震撼的運動員，但鄭濤的傳奇事跡將難以超越！”

2021年夏天，失去雙臂的鄭濤在東京殘奧會連奪4塊金牌后，對著兩歲多的女兒激動喊話：“寶貝，好好看看我，沒手也能游這么快呢！”這一刻，他是女兒的榜樣和英雄！然而一路走來，他所經(jīng)歷的創(chuàng)痛與坎坷，常人難以想象……

1990年，鄭濤出生于云南昆明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6歲那年，小鄭濤和村里的幾個孩子一起玩耍，看到村頭有電線桿倒在地上，調(diào)皮的鄭濤伸手摸了一把垂落的高壓線，慘劇就此發(fā)生。他全身多處被燒傷，雙臂嚴重碳化，胳膊上的神經(jīng)和細胞幾乎全部壞死?？粗耙豢踢€健康活潑的兒子不得不截去雙臂，父母痛不欲生。

從此，小鄭濤不得不學著用腳拿東西，用腳寫字畫畫?？粗鴦e人靈活的雙手，再低頭瞅瞅自己兩只空蕩蕩的袖管，鄭濤黯然落淚。自卑的他經(jīng)常夢到自己的斷臂根部新生出兩只翅膀，助他撲棱棱飛向藍天……

2004年，云南省殘聯(lián)到當?shù)卮彐?zhèn)選拔游泳苗子，村干部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鄭濤的父母。想到兒子并不會游泳，父母搖頭拒絕?！安幌氤蔀閺U人”的小鄭濤決定試一試，便報名了。沒想到，云南省殘疾人游泳隊的教練一眼看中了這個14歲的無臂少年，“這孩子有爆發(fā)力，身體條件適合游泳。更重要的是他能吃苦，小小年紀就開始用雙腳幫父母干活。”

進入省殘泳隊后，剛開始下水的鄭濤因為沒有胳膊，很難保持身體平衡，訓練中經(jīng)常被水嗆到流眼淚甚至窒息。但鄭濤有著倔強的性格和堅韌的意志力，為了盡快跟上其他隊員的訓練腳步，他比其他人更用功。別人在水里待5個小時，他就花八九個小時咬牙刻苦練習。

看到老隊員們游得很快，鄭濤忍不住想，我要是能游那么快就好了！他天天苦練，出發(fā)時要跳多高、多深、多遠，怎么控制力度……這些經(jīng)驗和技巧急不得，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訓練。

咬著毛巾出發(fā)的動作，鄭濤練習了無數(shù)次。毛巾一端被他咬在嘴里，另一端攥在教練手中，師徒必須默契配合才能做到出發(fā)完美?！懊砝怂黄饋恚吡怂l(fā)不出力，必須卡在他的發(fā)力點上?！苯叹毻嘎丁Ｃ慨斢斡颈荣愰_始之前，失去雙臂的鄭濤都會緊緊咬住教練遞過來的毛巾……

鄭濤在泳池中的沖刺方式，也比別人“簡單粗暴”得多——抵達終點時，鄭濤習慣用頭撞擊池壁，而且非常用力。云南省殘疾人游泳隊的教練說：“訓練時，我讓鄭濤不要用頭去觸壁，因為非常疼，看著都心疼。但他對自己的要求非常嚴格，說如果不用頭觸壁，每次的成績就不準確，讓我不要怕他疼。”

剛開始比賽，鄭濤的心理素質(zhì)不好，總是犯規(guī)。后來慢慢調(diào)整，成績開始一步步提高。憑著天賦和努力，鄭濤在省隊獲得出色的成績，后來入選了國家隊，成為備戰(zhàn)2012年倫敦殘奧會的健兒之一。

國家隊的殘疾人運動員很多，競爭異常激烈。鄭濤說：“我在國家隊最初的目標就是能參加一屆奧運會，因為這是最高水平的比賽、最大的展示實力的舞臺，我甚至都沒想過能拿金牌。就是參加奧運會這個動力支撐著我向前，天天努力練?！?/p>

有一段時間，鄭濤的成績不理想，他問教練：“我是不是不行??？”教練說：“別人做得到，你也做得到，不能放棄自己。中國有8000多萬殘疾人，你做好了就是給他們的精神鼓勵！”每當在訓練或生活中遇到壓力，鄭濤就和教練一起，通過跑步排解壓力，釋放自己。鄭濤非常感激教練：“教練就像父親一樣，教我很多東西，除了訓練，還有生活上的事情，鼓勵我自立?！编崫x的書不多，普通話也不標準，教練就鼓勵他在訓練和比賽之余，把這方面的欠缺補上。

2012年9月，在倫敦殘奧會男子S6級100米仰泳比賽中，鄭濤是最受矚目的一個。泳道中的其他運動員要么失去一臂，要么殘余大臂部分，鄭濤是唯一一個失去雙臂咬著毛巾出發(fā)的運動員。他抵達終點的方式依然是用頭撞壁，全世界觀眾吃驚不已，而這是他已經(jīng)重復了成千上萬次的動作。

這個“泳壇拼命三郎”以1分13秒56的成績，打破了當時的世界紀錄和殘奧會紀錄，為中國奪得2012年殘奧會游泳項目的第一枚金牌?？吹匠煽兡且豢?，鄭濤從水中高高躍起，展露出興奮而倔強的笑容。從此，“無臂飛魚”的名號漸漸傳開，鄭濤感動了無數(shù)人。

2016年，巴西里約殘奧會開幕在即，鄭濤又投入到新一輪的訓練中。從14歲入行以來，鄭濤堅持每天游泳1.2萬米，也就是12公里！此外還有陸上體能訓練，每天早上練半個小時核心力量，再跑步熱身，最后下水游3個小時……“累到極點的時候，我就想著，死也要死在游泳池里。”鄭濤說得很平靜，也很堅定，“反正就是堅持，你今天過不去這個坎，明天接著練，慢慢就突破了。”

鄭濤最喜歡的歌是《改變自己》，或許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樣，鄭濤扭轉(zhuǎn)了命運強加給他的人生軌跡，不斷用刻苦勤奮和堅強不屈，刷新著舉世矚目的賽場新紀錄。

2016年里約殘奧會上，鄭濤在男子100米仰泳比賽中，以1分10秒的成績再次打破世界紀錄！奪得金牌后，鄭濤從水中躍起慶祝的那一刻，仿佛背后長出了翅膀。

但男子50米蝶泳，對鄭濤來說仿佛是一個有“魔咒”的比賽項目，在倫敦和里約殘奧會上，他都屈居亞軍。這是鄭濤的遺憾，也是他繼續(xù)咬著毛巾劈波斬浪苦訓的動力。

鄭濤回國后向隊友們總結(jié)了未能全面奪冠的原因，也分享了自己在100米仰泳中斬獲金牌的感悟，覺得自己是贏在了出發(fā)上?！澳敲炊痰木嚯x，有時候大家的成績就差零點幾秒，出發(fā)慢一點就沒了?！编崫€強調(diào)臨場發(fā)揮也很重要，心理素質(zhì)強大的運動員更有可能獲得勝利?！按蠹业乃蕉疾畈欢啵芏鄷r候贏是贏在心態(tài)，輸也是輸在心態(tài)。”每次比賽前，鄭濤都和隊友互相鼓勵，提醒大家不要搶跳，不要犯規(guī)，拼命游，不要想太多。

2017年，因常年訓練背部受傷，鄭濤出現(xiàn)了嚴重的腰肌勞損。病痛折磨之下，他多次發(fā)揮不盡如人意，一度萌生退意。17年過去了，當年那個14歲的無臂少年已成為31歲的泳壇老將，擁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女兒?？吹脚畠杭冋鏌o邪的笑臉，鄭濤內(nèi)心的退意瞬間打消了，他決定為女兒樹立好的榜樣，遇到困難挫折絕不能退縮！“我希望她長大之后能以自己的父親為榮，并從我身上汲取到為夢想拼搏的精神?！?/p>

經(jīng)過康復治療，鄭濤再次回到泳池，他每天的訓練量仍然超過其他隊友。后來身體慢慢好起來，成績也起來了，這更給了鄭濤信心。

“本以為里約那次，是我最后一屆奧運會了。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參加2021年的奧運會！”對于自己“重出江湖”，鄭濤很開心，也對新的征戰(zhàn)興奮不已。

為了赴日本東京參加殘疾人奧運會，鄭濤和隊友們投入到新一輪苦訓中。平時除了訓練之外，他最大的“休閑”就是睡覺。“隊里會組織娛樂活動，但我很少參加。因為我的年齡大了，高強度的訓練，年輕運動員睡一覺就恢復了，我3天都恢復不過來，必須多休息，第二天才能接著訓練?！?/p>

比賽開始之前，鄭濤要求自己把以往的好成績統(tǒng)統(tǒng)忘掉，心里沒有雜念，做好出發(fā)、入水的細節(jié)?！拔矣X得只要把平時訓練的水平發(fā)揮出來，不留遺憾就可以了，剩下的不去想。”

2021年8月下旬，第三次站在奧運賽場上的鄭濤內(nèi)心渴望打破那個“魔咒”。50米蝶泳比賽開始，鉚足了勁兒的鄭濤從入水那一刻就一直將世界紀錄甩在身后。30秒62！新的世界紀錄誕生了，他終于拿到了這枚等待9年的金牌。

賽后的鄭濤異常興奮：“我在倫敦和里約殘奧會上，都是輸給冠軍零點幾秒而成為第二名，今天終于圓了一個夢！”因為沒有手臂，鄭濤便抬腿為自己慶祝。

除了這枚夢寐以求的金牌，接下來，鄭濤幾乎席卷了殘奧會泳壇所有的金牌。他用7天時間，以4金4破紀錄的方式，成就了自己的傳奇高光時刻——8月26日男女4×50米混合自由泳接力賽，他打破世界紀錄，獲得金牌;8月27日男子50米蝶泳S5決賽，鄭濤以30秒62的成績奪冠，打破世界紀錄;8月30日男子50米仰泳S5級決賽，他又以31秒48的成績奪冠，打破世界紀錄;9月1日男子50米自由泳S5級，鄭濤以30秒31的成績奪冠，打破殘奧會紀錄。為此，英國《鏡報》這樣寫道：“殘奧會從來不缺少令人感到震撼的運動員，但是游泳運動員鄭濤的傳奇事跡將難以超越?！?/p>

連奪4塊金牌后，鄭濤面對攝像機鏡頭，激動地對兩歲零七個月的女兒隔空喊話：“女兒，好好看看我，沒手也能游這么快呢！”此刻，這個堅強的漢子眼圈泛紅。雖然女兒還不滿3歲，此后再有人問她：“你爸爸拿到牌牌了嗎？”小丫頭就會奶聲奶氣地回答：“拿著了，拿著好多金牌牌！”

其實，鄭濤在東京殘奧會的“最后一戰(zhàn)”還沒開始，遠在中國老家的父母就早早地守在了電視機前。運動員們一下水，母親就喊道：“趕緊看，趕緊看，小濤出來了！”父親一邊在屏幕上尋找兒子的身影，一邊焦急地問：“是不是那個最快的？”鄭濤不知道的是，父母怕影響他比賽，自從他外出參賽，老夫妻倆就一直靠電視報道獲取兒子的信息，因為兒子的緣故，CCTV-5成了一家人最鐘愛的電視頻道。

最令鄭濤感到開心的是，在男子50米蝶泳S5決賽中，他和王李超、袁偉譯3位選手代表國家隊出戰(zhàn)。他們?nèi)朔謩e獲得冠亞季軍，中國隊包攬了這個項目的前三名。當國歌在異國賽場上奏響，登上領(lǐng)獎臺的鄭濤他們身后，同時升起了3面五星紅旗……無數(shù)中國觀眾振奮不已，紛紛沖著電視和手機屏幕對他們豎起了大拇指。

即使沒有雙臂，仍然全力沖刺，用水花詮釋自強不息;即使命運再多坎坷，也總有夢想和超越。We Have Wings（我們擁有翅膀）！鄭濤把這句話當成了自己的座右銘。國家隊教練張鴻鵠說：“鄭濤代表了一種體育精神，不管健全也好，殘疾也好，中國健兒們一直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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