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靠窗停放著一張綠檀木書桌，書桌右上角擺著一盆蘭。

東邊一輪紅辣辣的太陽，正直直地照射在書桌上。如此望去，那張書桌顯得越發(fā)綠起來。桌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打開的筆記本，筆記本旁邊的英雄牌鋼筆，安安靜靜地躺著。走近一看，只見上面是一首無題的殘?jiān)姡?/p>

在我家鄉(xiāng)，我家門前 / 那灰白的泥路旁 / 矗立著兩棵酸棗樹 / 一高，一矮 / 夏天時候，常有蟬兒趴在樹皮上午覺 // 那些漂亮女人呵 / 多美好啊 / 她們就像一棵棵酸棗樹 / 我這人呵 / 多悲哀啊 / 我就似那一只孤蟬。我時而在她們身邊展翅 // 時而在她們身上停留哀鳴 / 可，可那些女人，那些女人 / 卻從未注意過我的哀鳴 / 更不曾在意和同情 / 直至我化入了泥土，也不曾

不多會兒，一個中等身材的青年走過來。他的兩道眉毛，如同用墨水勾勒過，濃黑極了！鼻子不算挺立，還能看。三十歲左右，雖不大，卻蓄上了一層薄薄的胡須，看上去倒和他的那道抬頭紋較為匹配。

青年坐下拈起詩來看了一遍，似乎很滿意。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了一個如若不加細(xì)看便會看不出來的笑。

驀地，他又蹙起了眉頭，這舉動，讓他的那道抬頭紋愈來愈深。瞧上去，仿佛一條無底的溝壑。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吧！那雙清淡的眼睛，竟泛起了一層淚花。但也可能是在推敲余下的幾句詩，看樣子像是個“苦吟派”呢！

倏然間，青年耳畔響起了聲音：“古蟬，下節(jié)課你能幫我看一下班嗎？我有事要耽擱一下?！边@聲音，清脆得如同琉璃破碎一般。

古蟬這才回過神來，剛想要開口，可那聲音緊接著又補(bǔ)充說：“剛才看你一個人坐著發(fā)呆，敲門也沒反應(yīng)，我就直接進(jìn)來了?！?/p>

眼前這人讓古蟬很不知所措，他隨手拿起一本語文書把寫有詩的筆記本給掩了，才又低聲說道：“沒事，好……行吧，我?guī)湍憧淳褪橇恕！?/p>

那人聽后，微笑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了謝，就匆匆離開了。

古蟬總是這樣，學(xué)校的其他老師一有事就會找他幫忙。而他呢，也從不拒絕。不知道他是不懂得拒絕，還是不好意思拒絕。大家知道的，他很好商量，也極為木訥，沉默話少。如此一來，免不了經(jīng)常會有人在背后議論：“這種人也能當(dāng)老師？怪事，怪事?！?/p>

對于那些議論，古蟬當(dāng)然是知道的。他不僅知道，而且也常常在心里這樣問自己，對??！我也能當(dāng)老師？對??！我就是能當(dāng)老師。古蟬在心里這樣回答自己。

古蟬確乎是一個內(nèi)向極了的人，跟女人說話的時候常會結(jié)巴臉紅。這種情況在他還讀書的時候最甚，后來參加工作，算減輕了不少。所以對于現(xiàn)在的自己，他都是極滿意的。

對于現(xiàn)今的自己，古蟬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變成的。在他印象中，他小時候也是一個活潑潑的孩子?？删烤故鞘裁磿r候，什么時候這一切都變了呢？他常常回憶。因?yàn)樵诨貞浝?，他可以不停歇地說上一整天的話，卻不知疲憊……

二

那時候，古蟬六七歲。他最喜歡夏天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馬路邊的兩棵酸棗樹發(fā)呆。

每當(dāng)古蟬看著翠綠色的小酸棗，在太陽的照射下一閃一閃放光，還有不知從樹干的哪一個位置送出來的蟬鳴，便會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古蟬從不覺得蟬鳴是一種聒噪，他覺得那些蟬兒就如自己一樣，有著無窮盡的活力。在他看來，它們是會一直存在的。于是，他的世界里便只有夏天了。

也是從那個夏天開始，一切都開始慢慢地發(fā)生了變化，而他卻一無所知。那年夏天，父母要外出務(wù)工。古蟬則被送到了外婆家。一個小鎮(zhèn)上。

外婆是一個善良而古舊的人。初來乍到的古蟬，是深深感受到了這一點(diǎn)的?？蓵r間沒過多久，他深深感受到的，只剩下外婆的那些古舊了。

凌晨五點(diǎn)多，紫云鎮(zhèn)的上空還閃爍著不少星子，一輪亮晃晃的月兒剛巧就能打照到古蟬的床上。他的床靠著窗，窗上豎著幾根木棍。那些木棍把月光劈成了均等的五份。

窗外的雞已經(jīng)鳴過好幾輪了。古蟬當(dāng)然早已起了床，他此時正坐在灶前燒火煮飯。床上還有三個是他兩個舅舅的孩子，正熟睡著?？赡苓€在做著香甜的夢喲！飯煮好時，天已亮開了，那三個還在睡夢中的孩子，這時依然熟睡著。

此時，古蟬雙手捧一碗飯，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那鼾聲環(huán)繞的屋子里。來來回回擺好了飯后，他這才又回到灶房站在灶臺邊，吃起一碗清清白白的面來。他吃得格外香。最后一滴湯也不剩。

古蟬吃飯很快，至今如此，大概是那時候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古蟬吃完飯后，那三個孩子才睡眼朦朧地端起飯碗來吃著。等他們都吃飽了，一一把那些碗筷送回。這過程，聽上去就挺疲倦的了?？晒畔s卻不這樣以為。他知道在那些油晃晃的碗底，總會剩下一些什么的，所以這反倒成了他每天最期待的時刻。

每每這時，古蟬便會懷著期待把那些碗都拿回灶房。拿回后他不會立馬施展他的“把戲”，而是先將碗在灶臺上一字排開。然后，才用他那只“黑手”，這個碗里撿一點(diǎn)，那個碗里選一些。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不太明目張膽。

其實(shí)，連古蟬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練成的這項(xiàng)“技能”。他也從不覺得這是一項(xiàng)什么值得炫耀的“技能”。在他看來，這只是一種內(nèi)心的掙扎罷了。他在心底里暗自管這個叫作“手段”。古蟬的這項(xiàng)“技能”能讓他在美餐一頓后，又讓碗里的內(nèi)容看上去絲毫沒有變化。

飽餐后，他就照常獨(dú)自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

中午很多時候他是不回去的，學(xué)校統(tǒng)一讓帶盒飯。當(dāng)然了，古蟬的飯盒里永遠(yuǎn)是清清白白的，跟他本身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在學(xué)校很多學(xué)生都管他叫“黑人”。不怎么洗澡的他，膚色自然是比較黑的。這外號，也算合情合理。

到了晚上，當(dāng)古蟬躺在那張潮濕的床上時，這一天才算畫上一個完滿的句號。他望著打在自己身上銀白色的月光時，眼淚便會不受控制地滾落到枕頭上。也不知是那枕頭本就潮濕呢，還是因?yàn)檠蹨I的緣故，反正終年都是濕潤的。同樣是這時候，他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在酸棗樹上歌唱的蟬兒們。

古蟬那啜泣時候的樣子，真真像極了夏日酸棗樹上的蟬兒們竭力哀鳴時候的樣子。

三

上完課后，古蟬照舊回到自己的住處，坐在書桌前隨手翻弄著一本《徐志摩詩集》。他對徐志摩的想象力和浪漫才情是絕對崇拜的，崇拜到甚至有些嫉妒了。

古蟬對著桌前的墨蘭出了一會兒神后，便從抽屜里取了一丸“二蘇舊局”放在了電香爐上，接著，就起身去取茶具。

品香喝茶，早已成了古蟬身上根深蒂固的習(xí)慣了。但在學(xué)校其他老師眼里，他的行為真是過于老態(tài)了一些。

當(dāng)古蟬正要端起手中的斗笠杯往嘴里送一口茶時，門突然響了。

他下意識放下杯子隨口問道：“誰呀，進(jìn)吧！”

那人進(jìn)門的第一句便說：“謝謝你呀！古老師，上次多虧你幫忙看班。”

話語剛落，也沒等古蟬反應(yīng)，她又繼續(xù)笑著道：“上回走得太匆忙，也沒好好跟你說句謝謝。這次是帶著一百分的誠意專來道謝的?！?/p>

這些話，一時間猛地灌進(jìn)古蟬的耳內(nèi)，反讓他沒了主意，他慌亂起來。當(dāng)他剛準(zhǔn)備張嘴說點(diǎn)什么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嘴巴像被膠住了似的。直到規(guī)整完自己的思緒，這才慢慢開口說：“沒事，沒事的，葉老師?！?/p>

古蟬說完這幾個字后，似乎感覺有些不妥，心想別人都說了那么一長串。于是他又繼續(xù)說：“下次還需要幫忙，再喊我就是了?！?/p>

說完這句話后，古蟬仿佛如釋重負(fù)，輕松地吐了一口氣。這時，他嘴邊竟浮起了一抹滿帶青澀的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淺笑。而他的臉蛋早就紅得發(fā)燙了，一對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時正不住地、毫無節(jié)奏地亂眨著。站在古蟬跟前的葉小酸，瞧見他這副局促慌張的呆樣子后，便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葉小酸帶著笑容，看著眼前這男人，居然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青春過往。

在葉小酸的過往青春里，也有一個男人曾擁有如此青澀的笑容。那個男人，就是靠著這種笑容將她攬入懷中的。葉小酸喜歡這種笑。她認(rèn)為，這種笑容是最干凈最可愛的笑容。

隨后，葉小酸強(qiáng)忍住了笑，微微張嘴說：“古老師，下周咱們語文組的原創(chuàng)詩歌比賽，你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古蟬此時還沉醉在葉小酸那甜如蜜的笑容里出不來，他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的笑容，是這世界上最甜的笑容。真是太甜了，也太燦爛了。但他自己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吧！所以總是常年擺著一臉的正經(jīng)和嚴(yán)肅。而今天，他嘴角的那一抹破天荒的笑容，發(fā)自內(nèi)心，并且是可以用手指頭計(jì)算次數(shù)的笑容。

葉小酸見古蟬如此，反覺渾身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她索性又提高了一些音調(diào)，重復(fù)了剛才的話。

葉小酸話音剛落下地，倏忽間，古蟬的靈魂像是不知道從哪兒回來了似的。猛地回過神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還沒怎么……準(zhǔn)備。你呢？”

葉小酸微笑著回答：“我就是沒準(zhǔn)備喲！才來看你準(zhǔn)備得怎樣了，還想請你指點(diǎn)指點(diǎn)呢！上次我好像看見你桌上的詩了，正想問你，你就給擋了。加上我又有事，就沒多問你?！比~小酸含著笑，很大方。

古蟬聽后，覺得渾身發(fā)熱，眼神也不知道該停放在哪兒合適，到處胡亂瞧著。此時的他絕對是十二分的緊張。

“哦……那詩……那詩寫得不好?！惫畔s依舊是十分慌亂。

葉小酸聽后就朝古蟬走過來，她似乎想要翻弄出來看一看。此時的她，對于眼前的這個男人實(shí)在是太好奇了。更何況是一首他親筆寫的詩。

在葉小酸看來，詩中是最能夠藏住秘密的。當(dāng)下的她仿佛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對于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滿懷著新奇。

古蟬見勢，便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不知怎樣才好。當(dāng)然對于葉小酸的如此舉動，他看著并沒有任何不妥和唐突。大概是因?yàn)檫@也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吧。眼前的情況對于他來說是簇新的。一切都是值得被原諒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于是還沒等葉小酸翻弄起來，古蟬就已取出了那個寫有詩歌的筆記本，單手送到了她的眼前。

葉小酸看后，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頃刻間，她那一雙本就水汪汪的大眼便越發(fā)的水汪了。就在這剎那，她仿佛失憶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感動了，并且開始有點(diǎn)憐憫眼前這個男人。

葉小酸收拾了一下情緒后，才帶著勉強(qiáng)的笑容對古蟬說：“可以呀！古老師，這首詩寫得可真好。瞧把我感動的。”

古蟬也聽出了話中的哽咽，但是對于安慰女人，他更是不會了。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淚。

似乎總要說些什么才妥當(dāng)。在內(nèi)心掙扎了半天后，古蟬這才從口中冒出這樣一句：“謝謝，葉老師，你能這么說……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我又……我又不太會說話，總之……”

還沒等古蟬掙扎出余下的話，葉小酸激動地截斷了他的話說道：“古老師，你要愛笑一點(diǎn)嘛，像我這樣。你詩寫得這么棒，我都開始有點(diǎn)崇拜你了?！?/p>

古蟬聽后，稍稍躊躇了一下，方才點(diǎn)點(diǎn)頭，后又強(qiáng)掙出了一個生硬的笑容，送到了葉小酸的眼眶里。而葉小酸就像一臺電視機(jī)接收到信號一樣，立即就給出了回應(yīng)——送還了古蟬一個笑容。

四

這次詩歌比賽，古蟬拿了第一。

古蟬的這次第一，倒是讓學(xué)校的其他老師對他刮目相看了不少。特別是當(dāng)他們看完了他寫的那首詩后，似乎都開始慢慢地理解他了。甚至連看他的眼神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在那些眼神里，少了一些以往的輕視，納罕，而多了一些憐惜。

漸漸，古蟬也感覺到了?？伤麉s不習(xí)慣被別人用那種眼神看著，那些奇怪的眼神在他從小到大的成長中，都不曾怎么擁有?？傊?，他覺得自己不太會駕馭那種眼神。那種眼神只會讓自己更加不知所措，更加慌張。有時候，他甚至希望這次沒有拿到名次，那么，一切就能如同往常一樣。

反觀葉小酸，她卻很為古蟬的這次成績感到高興。

雖然古蟬對于拿名次是不太放在心上的，但他也是很樂意跟自己生命中第一個如此親近的陌生女人分享碩果的。于是，他倆約好了周六一起去爬山。

現(xiàn)在的古蟬，是一面怕著周六到來，一面又期盼著周六到來。

周六，是入秋以來難得的有秋意的一天。一陣秋風(fēng)，倒有些涼意。中天的驕陽，也顯得溫柔了許多，仿佛一個青春期里的少女，漸漸不再叛逆了，剩下的只有溫柔和體貼。

在這天，葉小酸到底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換上了符合她年歲的服飾和發(fā)型，褪去了平日里上課時故作成熟的裝扮。一襲淡藍(lán)色連衣裙把她那豐腴的身材裹藏了起來，看上去恰到好處。

古蟬嘛，還是那么不修邊幅，他那張薄嘴唇上依舊掛著一層薄薄的黑色胡須。他倒是喜歡蓄著胡子，因?yàn)樗X得留著胡子可以讓他在跟別人對視交談的時候，不至于那么赤裸裸。

照舊是葉小酸先敲響了古蟬的門。

門響的那一刻，古蟬的那顆紅色的心臟就開始撲撲地跳個不住。故作鎮(zhèn)定之后，他才去開了門。

門開啟的一瞬，葉小酸正用她那一雙荔枝般水潤的大眼望著古蟬的臉，而嘴角依舊滿含著笑意，像極了一朵花兒在她嘴里盛開了。

“古老師，你收拾好了嗎？今天天公很作美呢！”葉小酸異?；顫姷卣f道。

古蟬聽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沒言語。

一路上，葉小酸就像是一只久困籠中突然被釋放的兔子，時不時瞧瞧這兒，又望望那兒。而古蟬呢，就像一只烏龜，一路緊跟在葉小酸身后，雙眼直盯著她那一對烏黑的雙馬尾，仿佛把它們當(dāng)作了指南針。

忽然，葉小酸扭頭對古蟬說：“古老師，咱們就在前面那棵酸棗樹下歇一會兒吧！”古蟬聽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便抬手抹去了額頭的細(xì)汗珠。

葉小酸和古蟬面對面坐了下來。

此時的葉小酸正微微喘著氣，額上的汗珠止不住地冒出來，臉蛋兒早都紅撲撲的了。她的那對馬尾，仿佛也疲倦了，正靜靜地躺在她的肩頭，聽著她的喘息。

“古老師，你覺得我怎么樣？”葉小酸一邊用手帕揩著汗珠，一邊緩緩地從嘴里發(fā)出這句問話來。沒等古蟬反應(yīng)，她趕緊又接著說：“我現(xiàn)在倒真是越來越崇拜你了呢！”說完這句后，葉小酸便把頭低了下去。她似乎是在等待一個信號，好讓自己重新抬起頭來。

葉小酸的這些話，已經(jīng)在她心里蘊(yùn)藏了好一陣子了。如果非要問是什么時候開始的，那大概就是上次看到古蟬寫的那首詩，和他嘴邊的笑容。她很知道，要等眼前這個男人跟自己說些什么，那簡直如同搭梯子取天上的星子一般難以實(shí)現(xiàn)。

葉小酸的這番話起了效用，此刻古蟬的內(nèi)心，早已亂成了一鍋粥。他的演習(xí)里，可沒有這個。

可以說是古蟬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欣賞，而且，還是一個女人。他此刻更多的只是感激，感激遠(yuǎn)勝過感動。但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愛別人的。因?yàn)樗粫廴?，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愛別人，所以他認(rèn)為自己不會讓葉小酸開心和幸福。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打定主意后，古蟬便斬釘截鐵地對葉小酸說：“葉老師，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子，你就如同我們身旁的這棵酸棗樹。蟬兒是最喜歡酸棗樹的?！?/p>

古蟬說話從未如此有力和順暢過，他簡直有些驚異了。

葉小酸聽后，似乎呆住了。

古蟬便趁熱打鐵，繼續(xù)說：“可是我，我是那眾多蟬兒中最古板的一只。我當(dāng)然也是喜歡酸棗樹的。可我又怕，我怕我玷污了它的清凈，倒不敢打擾了。”

古蟬的這些話，猶如千萬顆碎石一齊朝著葉小酸心上投擲過去。

葉小酸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慢慢淡開。很快，一串晶瑩的熱淚便奪眶而出。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哭泣，但腦子里每閃現(xiàn)一次古蟬的話，眼淚就不乖了。

葉小酸的眼淚倒不是為了被古蟬婉拒而流，她所流的淚，為的卻是他。她現(xiàn)在終于知道，他為什么叫古蟬了;也終于知道，他為什么會寫那樣一首詩了;也更加知道，他為什么會那么熱衷于酸棗樹。她都知道了，以前迷惑的，現(xiàn)在都知道了。

古蟬見葉小酸如此模樣，早就不知所措。

葉小酸哪能不知道呢，她不但知道此時古蟬的心里是如何混亂與著急，而且，她還知道自己是等不來古蟬的安慰的。即使此刻的古蟬早已經(jīng)開始籌劃安慰自己的方法，可，那也是等不來的。

就這樣，葉小酸用手抹盡了臉頰的淚，站起身來強(qiáng)帶著笑對古蟬說：“古蟬，我希望我能成為你心上的那棵酸棗樹。只供你一人獨(dú)歇的酸棗樹?！比~小酸在微微哽咽后，又補(bǔ)充道：“你可別想多了喲！我只是覺得蟬兒怪可憐的。誰叫我又是這么一個熱心腸呢！”

古蟬聽后，笑了。

（岳杰，四川人，從事教育工作。作品見于《天池小小說》《散文詩世界》等。）

編輯：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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