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飛

隋唐兩朝的統(tǒng)治者都迫不及待地發(fā)動對高句麗的大戰(zhàn)，其中的原因當然不簡單。

唐太宗身為一代明君，吸取了很多隋朝滅亡的教訓。當初隋朝覆滅，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隋煬帝三次征討高句麗，以致出現(xiàn)“男丁不足，役使婦人”的可怕局面，各地百姓紛紛揭竿而起，天下大亂。

那么，這里有一個巨大的疑問：唐太宗為什么會像隋煬帝一樣，一定要置高句麗于死地？難道他不知道前朝實際上間接亡于征高句麗之役嗎？

東北亞的小霸王

首先，簡單介紹唐太宗征討高句麗的歷史背景。

據(jù)《史記》記載，在朝鮮半島最早建立國家的是商朝的遺民箕子。武王伐紂滅商時，箕子率眾東走，到朝鮮半島建國，臣服于周朝。到了秦漢時期，燕人衛(wèi)滿東渡滅了箕氏朝鮮，建立衛(wèi)氏朝鮮。后來漢武帝出兵滅了衛(wèi)氏朝鮮，在這里設立了樂浪、玄菟、臨屯、真番四郡，將朝鮮半島正式納入西漢的行政管轄范圍。

東漢末年，遼東太守公孫康在樂浪郡南又設置了帶方郡，三國曹魏時期，魏國版圖還包含這塊土地;直到西晉末年“五胡亂華”，中原陷入動蕩，這片地區(qū)才脫離中原的統(tǒng)治，落到了長白山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高句麗人手里。

在中原王朝大一統(tǒng)的空窗期，高句麗像藤蔓一樣野蠻生長。強大起來的高句麗，四面開弓，北面的夫余、挹婁、寇漫汗，西北邊的契丹、庫莫奚，南邊的新羅和百濟，都不是它的對手，這些國族還成為它的附庸。就這樣，高句麗在東北地區(qū)稱王稱霸，日子過得好不舒坦。

但是，中原王朝政治上的空窗期總會過去。開皇九年（589年），隋朝滅南陳，并向北收復遼東地區(qū)，將邊境線穩(wěn)定在營州（今遼寧朝陽），與高句麗形成了軍事對峙。

開皇十八年，由于契丹歸附中原，不再臣服于高句麗，高句麗竟然想染指遼西地區(qū)，出兵攻伐營州，隋文帝大怒，中原王朝就這樣與高句麗結下了梁子。隋文帝即命漢王楊諒、上柱國王世積為行軍元帥，周羅睺為水軍總管，率大軍30萬，分水陸兩路進攻高句麗。途中遭遇大風，船多漂沒，最后水陸兩路軍隊被迫退還，死者十之八九。

大業(yè)七年（611年），隋煬帝以高句麗不遵臣禮為由，下詔征討高句麗。事實上，這完全是一個借口。

隋煬帝此次征討高句麗，全軍共計113.38萬，號稱200萬，可以說是傾舉國之力。最后因指揮失誤等原因，隋軍大敗，上百萬人的生命葬送在遼水以東。

遭受如此慘重損失的隋煬帝，沒有想著讓天下人休養(yǎng)生息，反而于大業(yè)九年（613年）、大業(yè)十年又連續(xù)兩次征戰(zhàn)高句麗，結果都以失敗告終。隋煬帝耗盡了國家的元氣，最終將隋朝送上了不歸之路。

歷史的舞臺讓給了大唐，然而大唐也跟高句麗死磕上了。唐太宗破降突厥、平定吐谷渾、滅高昌后，將目光鎖定在了這個東北小霸王身上。

于是，貞觀十九年（645年），唐太宗御駕親征高句麗，各軍首尾相接，鼓角相聞，旌旗相連長達千里，聲勢浩大，揭開了新的東北亞大戰(zhàn)的序幕。

這次出征失敗之后，唐太宗并沒有氣餒，也沒有放棄征服高句麗的目標，他多次訓命邊關進擾高句麗。直到晚年，太宗還在命蜀地伐木造船，以備征高句麗之用，結果引起山民起義，唐朝動用了數(shù)萬大軍，費了幾個月才將起義鎮(zhèn)壓下去。

構成了嚴重的威脅

其實，隋唐兩代統(tǒng)治者不惜消耗國本，遠征高句麗這樣一個邊陲小國，很大程度是根源于歷史的不安全感。

自西周滅亡之后，宗周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名存實亡。中原各國，由于內斗不止，力量分散，開始面臨周邊其他部族的生存威脅。

秦王政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始皇掃清六合，建立了大一統(tǒng)的君主獨裁的中央集權帝國。秦帝國和后來的漢帝國，不管是施行霸道還是王道，不管是施行暴政還是仁政，有一點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屢次大興討伐北方游牧民族，有效地維護了中原農(nóng)耕民族穩(wěn)定的生活方式。

不過，形勢也有變化。就在秦漢大一統(tǒng)之時，北方游牧民族也出現(xiàn)了一個統(tǒng)一的帝國，那就是匈奴帝國。它先后征服草原上的各個民族，建立起東達遼東平原、西至天山南北、北控西伯利亞的龐大帝國，與秦漢帝國不相上下，并對后者構成了嚴重的威脅。

中原帝國因而不得不以強有力的姿態(tài)，動用一切資源，傾舉國之力，與北方草原帝國展開殊死搏斗。

高句麗的命運

秦漢第一帝國滅亡之后300多年，中原迎來了隋唐第二帝國，在此之間，中原大地已經(jīng)歷了長期的分裂動亂。國家剛剛重新統(tǒng)一，中原民族處于百廢待興、養(yǎng)精蓄銳的關鍵時刻。然而，隋唐兩朝的統(tǒng)治者都迫不及待地發(fā)動對高句麗的大戰(zhàn)，其中的原因當然不簡單。

貞觀十九年（645年），唐太宗對左右大臣講：

今天下大定，唯遼東未賓，后嗣因士馬盛強，謀臣導以征討，喪亂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遺后世憂也。

唐太宗說的“天下大定”，既是指國內統(tǒng)一，也是指北方草原民族的沒落。自魏晉南北朝民族大融合之后，對中原王朝構成主要威脅的北方勢力已被分割瓦解，自秦漢以來的草原民族侵擾中原的問題，此時已不再發(fā)生，北方少數(shù)民族已被中華文化同化。

唯有東北地區(qū)還保有特色文化，在此地區(qū)建立牢固統(tǒng)治的國家，成為此時中原王朝邊境最主要的威脅。高句麗在朝鮮半島上的一系列小動作表明，它絕非一個安分守己的國家

武德九年（626年），高句麗阻塞百濟、新羅前往唐朝朝貢的道路，三國間互相侵擾。貞觀十五年（641年），半島局勢大變，百濟國王更迭，挑起與新羅的戰(zhàn)爭，后與高句麗結盟，破壞唐朝在朝鮮半島的均勢政策。貞觀十六年，高句麗強硬派淵蓋蘇文殺榮留王，另立新主，無視唐朝的宗主國地位。這一切雖然沒有侵犯唐朝的邊境，卻讓唐朝看到了高句麗蠢蠢欲動的小心思。

另外，雖然在隋煬帝時期，北方突厥民族已經(jīng)分為東西兩部，不成什么氣候，但是突厥跟匈奴一樣都是驍勇善戰(zhàn)的馬背民族，隋唐兩朝統(tǒng)治者都擔心東突厥會與高句麗聯(lián)合起來。所以，唐太宗為了杜絕“喪亂方始”，必須先發(fā)制人，對高句麗進行毀滅性打擊。

貞觀二十三年（649年），唐太宗駕崩，依照太宗遺愿，攻打高句麗的計劃被取消。不過，一向軟弱的唐高宗繼位后，竟然也視高句麗為自身的威脅，必須要除之而后快。乾封元年（666年），高句麗爆發(fā)內亂。唐高宗借此機會，派兵分道合擊高句麗?？傉略辏?68年）九月，各路唐軍推進至鴨綠江畔，高句麗各城守軍或逃或降。高句麗亡國。

誰都想不到，這塊硬骨頭，隋煬帝、唐太宗兩代雄主都沒有啃下，卻被后世眼里軟弱無能的唐高宗李治啃了下來，這真是歷史的奇妙之處。

摘編自《歷史的榮耀》? 天地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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