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同宇 吳帥帥
(1馬鞍山廣播電視臺 安徽 243000 2安徽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蕪湖 241000)
云制作是通過收集篩選不同個體所拍攝上傳的互聯網云資源素材來進行影視創(chuàng)作的制作模式。云制作這一命名能夠涵蓋“眾源”、新媒體、互動性、迅捷性等特征,能囊括通過云資源制作出的劇情片與紀錄片,是對新媒體時代的新概念電影更為完整和準確的提煉。[1]從制作層面上來看,云制作紀錄片在一定程度上突破過往紀錄片中敘事視角的單一性,更加重視多元化的個體表達與時代印記,進一步提高了受眾的參與性,實現了受眾從“彈幕”到“熒幕”的跨越,顛覆傳統(tǒng)紀錄片的藝術美學規(guī)則。
云制作紀錄片最早始現于2011年的記錄電影《浮生一日》,這部紀錄片由全球最大的視頻網站YouTube 聯合著名紀錄片導演凱文·麥克唐納發(fā)起制作,《浮生一日》打破了時空層面的隔閡,世界各地的參與者依托互聯網相互連接,將2010年7月24日的見聞拍攝上傳。在紀錄片《浮生一日》出現之后,國內外這種基于互聯網大量用戶提供云素材的云制作紀錄片及劇情片形成一股創(chuàng)作潮流。在2017年央視制作的電視紀錄片《輝煌中國》中使用云制作模式的生產理念,通過融入具有平民視角的互聯網云資源素材,切實反映出在時代發(fā)展的過程中,人民群眾的生活變化和國家實力的提升。此外,在新冠疫情發(fā)生以來,云制作模式所具有的諸多優(yōu)勢也讓更多創(chuàng)作者關注,《溫暖的一餐》、《一日春冬》等云制作紀錄片的熱映說明云制作紀錄片已經形成了較為成熟的創(chuàng)作流程與美學表現。不過,雖然云制作在紀錄片產業(yè)發(fā)展的過程中具有積極的意義,但是其背后存在的問題也在被不斷放大。
云制作模式是基于對網絡素材的整理與選擇上,這勢必會面臨網絡素材繁雜的問題,增加后期工作人員整理素材的工作量。此外,由于每個參與者所使用的拍攝設備及拍攝水平都有所不同,所以在后期的制作過程中,還需對不同的畫面進行分析調整,海量的視頻素材和處理工作量,在一定程度上對影片的制作產生了影響。此外,對于大量從網絡上收集的素材,其版權問題也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隨著國內影視工業(yè)的規(guī)范化,對于視頻版權的相關法律也逐漸完善。傳統(tǒng)紀錄片的拍攝過程大多處于制作閉環(huán),極少會大量引用外部素材,而在云制作模式下,通過互聯網收集來的視頻素材存在一定版權風險??傊谝欢ǔ潭壬纤夭呐c版權問題正制約著云制作模式的良性發(fā)展。不過,云制作模式自誕生起就與互聯網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在發(fā)展過程中也可以通過互聯網技術來輔助云制作模式突破當下困境。針對素材繁雜,質量參差不齊的問題,除了可以通過在上傳平臺設置視頻參數要求的門檻外,還可以通過大數據系統(tǒng)對素材進行智能識別,同時也可借助短視頻平臺,發(fā)布相關視頻話題,選取熱度較高的視頻內容,通過這樣的方式既保障了視頻的質量,也提升了云制作紀錄片的素材甄別效率。此外,對于互聯網云資源素材的版權問題,可恰當運用區(qū)塊鏈技術來進行把控。區(qū)塊鏈技術能夠提供包括數字簽名(ECDSA)和哈希算法在內的一整套解決方案,對作品版權進行精準跟蹤,從確權、用權、維權三個環(huán)節(jié)完整記錄作品版權流轉過程。[2]從而有效解除創(chuàng)作者在使用互聯網云資源素材時的顧慮。此外,在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落實上還需要進行完善,從而打通云制作模式傳播發(fā)展的“最后一公里”。
云制作紀錄片在我國發(fā)展較晚,不過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高速發(fā)展,成長在這一環(huán)境下的網生代受眾不僅對網絡內容有著特別的興趣,還在網絡空間中存在較高的表達欲,時常通過手機等便攜拍攝設備去記錄日常生活,并通過視頻平臺進行分享。正是在這樣的全民拍攝下,大量的影視創(chuàng)作者開始尋求媒體融合的新型創(chuàng)作方式,云制作模式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云制作紀錄片自誕生起就身具互聯網基因,導演通過新媒體平臺發(fā)布內容話題,再收集群眾所拍攝的素材進行制作,讓觀眾從“幕后”走向“臺前”,吸引了大量觀眾參與。
如由央視制作的紀錄片《輝煌中國》通過搭建互聯網創(chuàng)作平臺,向全網征集改革開放以來身邊事物變化的影像素材,將表現普通百姓生活的微視角敘事與國家發(fā)展的宏大敘事并置,使得觀眾以一種更為平等的地位接受影片價值觀念的傳達,起到了見微知著的作用。紀錄片從本質上來說是關于“人”的藝術,通過新媒體收集內容素材,既展現人們最為真切的日常生活,也從個人視角凸顯宏大的時代背景。此外,以紀錄片《一日春冬》為例,在抗擊疫情期間,大象紀錄和優(yōu)酷在微博等新媒體平臺上共同發(fā)起了“余生一日”全民紀錄計劃,邀請普通人記錄在2020年2月9日一天的生活片段,在短時間內制作組就收集到了千余條素材。此外,由于云制作模式的特性,通過新媒體平臺收集云素材的內容項目往往與受眾的生活環(huán)境息息相關,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云制作作品的傳播,相對于傳統(tǒng)紀錄片的拍攝流程,云制作紀錄片更易迎合觀眾的觀影喜好,得到觀眾的心理認同,讓影片畫面所傳達的內涵更為多元。
云制作模式作為紀錄片生產模式的新樣態(tài),其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實現“記錄”到“紀錄”的過渡。如何通過多樣的網絡視頻素材構建起一個真實的影像空間是云制作紀錄片的重中之重?!鞍⒍嗄岷兔纺幔ˋdoni and Mane,1984)對社會真實的建構過程提出了三個部分的模式,這三個部分是客觀真實(由事實組成、存在于個人之外并被體驗為客觀世界的真實)、符號真實(對客觀外界的任何形式的符號式表達,包括藝術、文學及媒介內容)和主觀真實(由個人在客觀真實和符號真實的基礎上建構的真實)。”[3]云制作紀錄片所應用的素材是由眾多非專業(yè)攝影師攝制的,畫面內容極具日?;顖鼍昂褪录际桥臄z者的親身經歷,眾多親歷者手持拍攝的第一人稱視角畫面可以使觀眾產生一種“在場感”,將影像空間代入到觀眾眼中。如紀錄片《溫暖的一餐》中導演以年夜飯為主題,拍攝者以自身的第一視角展現了疫情對社會和家庭的影響,將家庭的私人空間呈現在觀眾的視野中。其實,云制作模式的最大魅力正是通過個人視角去展現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在大時代背景中凸顯普通人的個體表達。此外,云制作紀錄片項目在啟動前期,往往會在互聯網平臺上公布影片所限定的主題背景,拍攝者有選擇性的去記錄符合主題的畫面,在影片中用畫面建立起一個以現實空間為藍圖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在移動互聯網快速發(fā)展的今天,受眾不僅僅習慣于接受互聯網上的信息,也開始主動通過互聯網去傳播信息,從云制作紀錄片所構建群像空間來看,通過云制作可以獲得大量針對某一主題不同側面的視頻素材,規(guī)避傳統(tǒng)紀錄片使用單一視角攝制對客觀現實產生的偏差??傊浦谱髂J郊缺WC了紀錄片的紀實屬性,也拉近了影片與受眾之間的現實聯系。
在媒體融合的大趨勢下,大量的影像類型開始迎合網生代受眾的觀影喜好進行創(chuàng)作,紀錄片也不例外。隨著一系列以碎片化、微敘事、平民視角為特點的微紀錄片與網絡自制紀錄片的播出,紀錄片產業(yè)迎來了發(fā)展的“黃金時代”。得益于互聯網傳播的瞬時性,紀錄片的傳播手段也逐漸多樣。不過,隨著受眾觀影水平的提高,受眾對于當下紀錄片的發(fā)展也有了更高的要求。
云制作模式不僅提升了觀眾的參與感,還促進了紀錄片的傳播效果。云制作模式使得紀錄片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突破了時空上的局限,使得紀錄片存在具有新聞的時效性的可能。在新冠疫情暴發(fā)期間,快手短視頻平臺發(fā)布了紀錄片《手機里的武漢新年》,這部紀錄片所使用的畫面是由一百一十二位快手用戶發(fā)布的,通過分屏的方式展現在觀眾面前。當人們的目光聚集在某一公共社會事件上時,云制作模式可以快速地通過新媒體平臺收集事件素材,通過親歷者的拍攝視角將事件第一時間記錄下來,這種極具親和力和貼近性的畫面可以讓觀眾產生更為深刻的認識。在紀錄片《手機里的武漢新年》中,導演通過云制作模式快速收集到醫(yī)生、患者、司機等不同身份的親歷者對疫情的感受,把影像的話語權交給觀眾。這種主觀式的自我陳述營造了一種個人化的影像氣氛,但同時也將鏡頭作為溝通媒介,跳出了自我中心主義的內向度的敘事,以樂于分享的方式鼓勵了雙向對話與溝通。[4]可以說云制作模式不僅有效縮短了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周期,還可以利用社會事件的影響力吸引受眾,并與觀眾建立起聯系空間,提高紀錄片的傳播效果。
紀錄片導演小川紳介認為“時間是紀錄片的第一要素”,在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主張長期跟蹤拍攝,通過長時間的觀察記錄透過表象來探求生活的本真,這一理念對中國紀錄片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如2019年年初上映的紀錄電影《四個春天》就由導演記錄自己的家人四年里的日常生活制作而成。不過,隨著紀錄片敘事時空觀念的日益成熟,在如今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中對敘事時空的處理也更為多元,云制作紀錄片便是如此。導演通過互聯網廣泛地收集視頻素材,有目的性的對收集到的素材進行處理,將同一時間下不同空間發(fā)生的事件組合起來,展現紀錄片敘事的共時性。如2020年新冠疫情期間紀錄片《溫暖的一餐》就采用云制作的形式,在新浪微博上發(fā)起“武漢日記”與“真實記錄真情守護”雙話題征集活動。導演以年夜飯為主題,在當時疫情最為嚴重的武漢地區(qū),收集了當地人準備年夜飯場景的畫面素材,通過表現不同家庭年夜飯的畫面,讓觀眾看到面對疫情人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導演將某一特定時空的場景展現給觀眾,讓觀眾在眾多家庭年夜飯的畫面中找到情感共性,體會疫情背景下普通人的個體言說。
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認為,集體記憶是一個群體共享或集體建構的事物,在集體身份認同的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5]紀錄片作為現實影像化的載體,是構建集體記憶的重要媒介。此外,凱文·羅賓斯也在《認同空間》一書中提出“借助集體記憶,借助共享的傳統(tǒng),借助對共同歷史和遺產的認識,才能保持集體認同的凝聚性”。而云制作紀錄片可通過互聯網收集眾多個體的日常影像,既符合集體記憶的共享屬性,也使得集體記憶更為準確與真實。
從當下影視作品的制作方式來看,無論是電影,還是紀錄片都是攝制完成后展現在觀眾面前,觀眾只能通過彈幕與微博等互聯網平臺參與討論。雖然觀眾的意見可以在互聯網群體中廣泛傳播,但依然無法改變觀眾旁觀者的身份。而云制作紀錄片則可以通過凝聚互聯網的力量,以平民化的視角去呈現他們所親歷的事,使得作品更容易形成對集體記憶的影像構建。以2021年由大象紀錄和優(yōu)酷共同出品的紀錄片《一日冬春》為例,這部紀錄片以5000多位新冠疫情親歷者在2020年2月9日一天的生活片段為素材。通過讓親歷者自發(fā)展現生活場景,讓公眾產生情緒上的共情,共同構建起疫情時期的集體記憶。
在紀錄片中對敘事視角的選擇代表了敘事者看待事件的角度,而每一個人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價值觀都會導致事件產生不同的效果。美國當代敘事學家華萊士·馬丁認為敘事視角不是作為一種傳達情節(jié)給讀者的附屬物而加上去的,相反,在絕大多數現代敘事作品中,正是敘事視角創(chuàng)造了興趣、沖突、懸念乃至情節(jié)本身。所以敘事視點的選擇是影響云制作紀錄片能否吸引觀眾的關鍵因素。[6]托多羅夫通過敘述者與人物之間的關系將視角分為全知視角、內視角、外視角。在云制作紀錄片中影片的敘述者并非一人,而是一個群體,從影片的整體來看,整部影片既有對應影片主題的大敘事,也存在云素材中的小敘事。
云制作模式通過互聯網所收集的素材大多是由內視角展現,敘述者就是畫面的拍攝者。這些攝像人員大多是非專業(yè)人員,具有強烈的主觀性,用第一人稱的視角去審視世界,因拍攝者就是事件的親歷者,所拍攝的畫面雖然不夠精美,但賦予了畫面特別的親和力,仿佛通過畫面就可以感受到敘事者的喜怒哀樂,更容易引起觀眾的共情。如在紀錄片《溫暖的一餐》中就大量使用內視角進行敘事,影片中的大量家庭場景是家庭成員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拍攝,畫面雖然抖動模糊,但卻向觀眾傳達出家人之間內心復雜的情緒和不舍。通過內視角進行敘事可以提高觀眾的體驗感,將人物的內心空間與觀眾的主觀感受相結合產生情緒上的共振,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不斷地將自身代入從而產生對影片主題的思考。
外視角的敘事方式在紀錄片中較為常見,敘述者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進行敘事,不介入到事件中去。不過在云制作紀錄片中,外視角的敘事方式尤為重要。在云制作紀錄片中僅僅通過內視角敘事無法構建起一個完整的影片,還需要導演站在宏觀立場,使用外視點對松散的事件進行編排,對影片中所發(fā)生的事件進行還原,共同服務于影片所要表達的主題內涵。導演將拍攝者所拍攝的素材進行編排裁切,通過解說詞進行連接,圍繞影片主題制作成專業(yè)影片。以紀錄片《武漢:我的戰(zhàn)“疫”日記》為例,影片以人物身份進行區(qū)分,如護士、火神山醫(yī)院建設者、司機、記者等一線抗疫人員。通過外視角限定影片空間語境可以讓觀眾更為快捷清晰的理解影片所傳達的主題與深層信息,也體現了導演對云資源素材的“二次創(chuàng)作”。
云制作紀錄片依托自身的參與性、共時性等藝術特征與觀眾建立更為緊密的聯系,提升觀眾的參與感,也能夠通過限定具有共識性的主題,有效地將影片的人文情懷發(fā)散,引起觀眾的共情。云制作模式作為一個依托互聯網的新型制作模式,隨著近年的發(fā)展其影像作品日益增多,不僅僅在紀錄片領域,一些劇情片也同樣采用云制作模式進行攝制,如由徐冰執(zhí)導的電影《蜻蜓之眼》通過收集互聯網中的監(jiān)控錄像制作而成,這突出了云制作模式未來在影視作品中的拓展空間。雖然,云制作模式的發(fā)展還未成熟,依然面臨著網絡素材數量繁雜,版權風險等問題,但是隨著大數據識別與區(qū)塊鏈技術的普及,在未來的發(fā)展中可以有效提升云制作模式的制作效率,從而打通云制作紀錄片發(fā)展的“最后一公里”。云制作紀錄片作為紀錄片互聯網化的一次創(chuàng)新,獲得了觀眾與市場的認可。相信在不遠的將來,云制作紀錄片能夠開辟出紀錄片網絡化發(fā)展的新道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