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超；李千喬；許 強(qiáng)

（連云港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a.質(zhì)量監(jiān)督處；b.公共管理學(xué)院，江蘇 連云港 222006）

趙概（998—1083），字叔平，北宋南京虞城（今河南省商丘市虞城縣）人。仁宗天圣五年丁卯科（1027）王堯臣榜進(jìn)士，為探花。同榜進(jìn)士中后來出現(xiàn)了許多名臣名相，除位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即副相）的趙概和狀元王堯臣外，還有拜相的榜眼韓琦和文彥博，以廉潔公正留名、位至樞密副使的包拯等，該榜也被稱為“宰執(zhí)榜”。趙概初授將作監(jiān)丞、通判海州。在其官宦生涯中，多次出知外地州郡，如漣水軍、通州、洪州、青州、鄆州、徐州等，在朝中任翰林學(xué)士、龍圖閣學(xué)士、觀文殿學(xué)士，亦與歐陽修同修起居注、知制誥，代韓絳為御史中丞，累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以太子少師致仕，享年八十六歲，贈太子太師，謚曰“康靖”。其生平詳載《宋史》趙概本傳、王珪《太子少師致仕、上柱國、天水郡開國公、食邑四千五百戶、食實(shí)封一千四百戶、贈太子太師、謚康靖趙公墓志銘》（以下簡稱《墓志銘》）、蘇軾《趙康靖公神道碑》（以下簡稱《神道碑》）以及王稱《東都事略》等。趙概“（仁宗）天圣五年（1027），遂第三人及第，授將作監(jiān)丞、通判海州?！盵1]503-504通判海州是趙概任職的第一個地方官?！埃ㄌ焓ィ┌四辏?030）十月二十二日，學(xué)士院試將作監(jiān)丞……趙概賦稍堪、詩平，詔……概為著作郎、集賢校理。”[2]5855之后，“出知漣水軍”[3]408-412等諸地方官，但任職時間史乘不詳或不確，學(xué)界亦無文探討。趙概自少年時，即因“力學(xué)有文行”而“為交游所器重?！盵1]503-504入仕后，交游更為廣泛，尤以晚年從居住地南都兩次千里赴約而被時人廣為傳誦。一次是神宗熙寧五年（1072）三月，去潁州（今安徽省阜陽市）與致仕的歐陽修相會，時年75歲；一次是神宗元豐元年（1078）春末夏初，去杭州與時任杭州知州的趙抃相會，時年81歲。對于兩次詩酒文會，今日學(xué)者之研究有云泥之別，對前者研究成果頗豐，有學(xué)者對潁州“會老堂”也進(jìn)行了溯源[4-5]；而對后者研究較少，尤其是“四老會”之“四老”，文獻(xiàn)表述不清，沿襲者有[6]，辨析者無。趙概初仕諸地方官時限、杭州“四老會”成員等相關(guān)問題對于趙概的游宦、交游等情況有一定的價值補(bǔ)充，也有一定的研究空間，因而尚需進(jìn)一步研究理清。

一、趙概通判海州及任職諸多地方官時限考述

趙概通判海州是進(jìn)士及第后初仕地方官，時間在仁宗天圣五年（1027），離任通判海州時間在天圣八年（1030）十月二十二日，海州地方諸舊志不載，隆慶《海州志》卷之四《治典》：“趙概，通判海州，官至太子少師致仕。謚康靖。”[7]63康熙《海州志》卷之四《治典》與隆慶《海州志》同[8]33。嘉慶《海州直隸州志》卷四《職官表一》載：“趙概，南京虞城人，進(jìn)士，仁宗時任。謚號康靖。見《宋史》?！盵9]75-80極有可能的原因如淮安府知府陳文燭在“欲修郡志，檄二州（海州和邳州）九邑各采其事”時發(fā)現(xiàn)，“始知其（海州）無志，間有之，歲久脫誤不可讀。”[7]序且“概其簡漏之過甚?！盵9]序二隆慶《海州志》刊行于明隆慶六年（1572），由時任知州鄭復(fù)亨在其先二任知州纂修材料的基礎(chǔ)上增補(bǔ)而成，知州廖世昭初修于嘉靖元年（1522），權(quán)知州事的張峰重修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

《宋史》等上述傳世文獻(xiàn)皆稱趙概離任通判海州赴京任朝官后，先后“知漣水軍（今江蘇省淮安市漣水縣）”“（知）通州（今江蘇省南通市），入為開封府推官”“知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遷刑部員外郎、同知宗正寺，出知青州，改直集賢院”等職，但任職時間大多不載或誤載。

趙概出任諸多地方官，史載明確紀(jì)年的任職是知青州。《宋會要輯稿》兵一一之一六載：“（仁宗）寶元二年（1039）十一月四日，知青州趙概請”事[2]8825。范仲淹曾寫三封“知郡職方”書，馬學(xué)慶在《范仲淹與商丘》中考證認(rèn)為受信人皆為知青州的趙概；三封書信的書寫時間分別為，第一封當(dāng)撰于仁宗寶元二年（1039）春夏之際，第二封當(dāng)撰于盛暑七月，第三封當(dāng)撰于年末[10]313-315。因而推斷趙概知青州時間在仁宗寶元二年前后。李之亮等在箋注韓琦《安陽集》卷四《叔平學(xué)士知青州》詩時，經(jīng)考證認(rèn)為趙概知青州約在寶元元年至康定元年（1040）?！盵11]130-131

趙概知青州之前知洪州。清末民初史表專家吳廷燮在其《北宋經(jīng)撫年表》中記載：仁宗景祐二年（1035），趙概以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知洪州。依據(jù)是“《江西志·余靖洪州學(xué)記》：景祐改元之明年，趙概叔平來守是邦，《志》代貫?！必灱词捸?，天圣九年（1031）至景祐元年（1034）兩度知洪州。景祐三年“八月庚申，淮南轉(zhuǎn)運(yùn)副使吳遵路知洪州，《志》代概坐失察舉?！盵12]132《長編》卷一一九亦載：“（仁宗景祐三年八月）庚申，貶……（淮南路轉(zhuǎn)運(yùn)）副使吳遵路知洪州”[13]2800?？赏浦w概知洪州時間為仁宗景祐二年至三年八月（1035—1036），之后入朝遷刑部員外郎、同知宗正寺，出知青州。

趙概知洪州之前為開封府推官，留待后文分析。

趙概為開封府推官之前知通州。明萬歷《通州志》卷一《秩官表》載：知通州，“慶歷，趙概，有傳?！盵14]23清光緒《通州直隸州志》卷八《秩官志上》載：“慶歷中（1041—1048），趙概，南京虞城人，中進(jìn)士，有傳?！盵15]324傳節(jié)引自《宋史》本傳。其任職時間誤，知通州時間應(yīng)在為開封府推官和知洪州之前，即至晚在仁宗景祐二年之前。據(jù)《墓志銘》載，慶歷年間，趙概任職情況大致如下，慶歷元年（1041），“上祠南郊，還其官職如故，徙知滁州”；五年，“得知蘇州，遷刑部郎中”；六年，即“踰年，丁母憂”；八年，“服除，召入翰林為學(xué)士、知貢舉”[1]503-504。明萬歷《通州志》亦載知通州時間為慶歷間，明嘉靖、清康熙、雍正、乾隆等《通州志》皆無確切任職紀(jì)年。李之亮在《蘇軾文集編年箋注》中引宋人王象之《輿地紀(jì)勝》卷四一認(rèn)為，“趙概，明道元年（1032）曾知（通州）?！盵16]760時間上較為接近。

趙概知通州之前知漣水軍。趙概知漣水軍時間在地方史志記載中皆為英宗治平年間，誤。乾隆《淮安府志》卷一九《名宦·守令》中無趙概知漣水軍任職時間記載[17]174，今人荀德麟點(diǎn)校本在注釋時曰“《安東縣志》謂概布衣時在漣水授徒，治平二十四年，以學(xué)士知漣水軍，多善政?！盵18]1151考，光緒《安東縣志》卷八《秩官上》載知漣水軍6人，其中“趙概，虞城人，治平二十四年知漣水軍?！盵19]54英宗朝僅存續(xù)四年，即治平元年至四年（1064—1067），無治平二十四年之說。光緒《淮安府志》卷九載知漣水軍5人，其中“趙概，虞城人，治平中知漣水軍?！盵20]121《漣水文史資料》亦未加分辨，直接引雍正本《安東縣志》載：“豹隱春風(fēng)，在文廟前。宋虞城趙概少時，游學(xué)于漣，弟子從之。后歸登第，弟子構(gòu)堂于學(xué)前，額曰‘豹隱’。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概以學(xué)士來知漣水軍?！盵21]128孫愛琴選注《詠淮古詩選》中兩處注釋分別誤注為英宗治平四年和治平二十四年，趙概“以學(xué)士知漣水軍”[22]90，139。由趙概知通州時間看，趙概離知漣水軍時間在明道元年（1032）之前。

北宋初，開封府推官設(shè)置一人，太宗淳化五年（994）增至3人。《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二二載：“太宗至道元年（995）八月，……兵部郎中喬維岳兼左諭德，水部郎中楊礪兼右諭德，司封員外郎、直昭文館夏侯嶠兼中舍，并為開封府推官?！盵2]3217《職官分紀(jì)》卷三八載：真宗即位后，又恢復(fù)至1人；景德四年（1007）七月，增至2人，并基本保持不變至北宋末期[23]0704。趙概入為開封府推官至早在知通州的明道二年（1033），至晚在知洪州的景祐二年（1035），期間開封府推官為2人。明道二年，前后有三位在任。一位是明鎬，八月十二日被任命為“考試開封府舉人。”[2]5625前一年，明鎬上任該職，《長編》卷一一一載：“（明道元年三月）己丑，命（太常博士、益州通判明）鎬權(quán)開封府推官，尋即真?！盵13]2578-2579一位是金部員外郎王仲睦，一位是吳遵路；卷一一三載：“（八月）戊午，命……開封府推官金部員外郎王仲睦……為（契丹）國主正旦使?！笔滦梁ィ八痉鈫T外郎、秘閣校理吳遵路為開封府推官?！盵13]2634，2639景祐元年（1034），亦有三位在任。一位是明鎬，卷一一四載：“（二月甲辰）命知制誥丁度、知諫院孫祖德、開封府推官明鎬與三司使副及燕肅、張宗象等參議前后所詳定事，輒上之?！盵13]2669因已任職三年，此后應(yīng)該轉(zhuǎn)任他職。一位是吳遵路，《宋史》卷四二六吳遵路本傳載：“累遷尚書司封員外郎，權(quán)開封府推官，改三司鹽鐵判官，加直史館，為淮南轉(zhuǎn)運(yùn)副使?！盵24]12700-12701一“權(quán)”字說明僅僅是代理，且任職時間不長?！堕L編》卷一一五載：“（七月乙巳）淮南轉(zhuǎn)運(yùn)副使吳遵路言”事[13]2690，即說明了這一點(diǎn)，亦有可能吳遵路在當(dāng)年即“改三司鹽鐵判官”。另一位是韓琦，九月遷任該職，次年十二月，遷三司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25]1157。這樣，開封府推官空缺的窗口期在景祐元年中期至二年，這也是趙概可能的任職時間。

綜合上述資料推斷，趙概初期仕宦經(jīng)歷如下：仁宗天圣五年（1027），擢進(jìn)士第三人，授將作監(jiān)丞、通判海州。八年（1030）十月二十二日，召試學(xué)士院，除著作郎、集賢校理。九年（1031），出知漣水軍。明道元年（1032），知通州。景祐元年（1034），入為開封府推官，賜五品服，且欲以為直集賢院，宰相以例不可；二年（1035）出知洪州；三年八月，遷尚書刑部員外郎、同知宗正寺。寶元元年（1038），出知青州?？刀ㄔ辏?040），改直集賢院，起監(jiān)密州酒稅，徙楚州糧料院。慶歷元年（1041），上祠南郊，還其官職如故，徙知滁州。

二、趙概晚年杭州“四老會”考述

神宗元豐元年（1078）春末夏初，趙概受邀以81歲高齡跋涉千里有余自南都來到杭州，度過整個夏天。期間有張先、程師孟、林希、吳天常和吳評等多位好友陪趙概游覽酬唱，趙抃亦留下詩句“一尊各盡十分酒，四老共成三百年?！钡八睦蠒背蓡T在文獻(xiàn)記載中并不統(tǒng)一，除趙概、趙抃外，另二人有吳天常和吳評與孫先和程師孟兩說。

（一）“四老會”成員為趙概、趙抃、吳天常和吳評說

該說在趙抃本人寄和吳天常兩首詩中得到體現(xiàn)。趙概受趙抃邀請赴杭相會，源于二人同朝共事多年，志趣相投?！端问贰肪砣涣w抃本傳載：趙抃（1008—1084），字閱道，自號知非子，北宋衢州西安（今浙江省衢州市）人。仁宗景祐元年甲戌科（1034）張?zhí)魄浒襁M(jìn)士，與趙概一樣歷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為北宋中期名臣，杰出政治家。初為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quán)幸，京師目為“鐵御史”。加龍圖閣直學(xué)士、知成都，以寬為治。神宗立，召趙抃知諫院。英宗治平四年（1067）九月辛丑，趙抃自龍圖閣學(xué)士、右司郎中、知諫院擢為參知政事。神宗熙寧三年（1070）四月，罷參知政事，以資政殿學(xué)士、知杭州，半年后改青州。成都以戍卒為憂，遂以大學(xué)士復(fù)知成都。乞歸，七年六月壬辰，知越州；十年十月復(fù)徙杭州。元豐二年（1079）春正月己丑，以太子少保致仕。七年八月癸巳卒，享年七十七歲。贈太子少師，謚曰清獻(xiàn)。有《清獻(xiàn)集》存世[24]10321-10326。仁宗朝中后期，趙概為御史中丞時，趙抃為殿中侍御史，二人同“在言職”[13]4701。趙抃擢為參知政事時，趙概已經(jīng)在參知政事任上達(dá)六年之久。二人還同時受命，“神宗熙寧元年（1068）正月十一日，分命參知政事趙概、趙抃朝拜太平興國寺、啟圣禪院神御殿?！盵2]1901之后，趙概罷參知政事，以禮部尚書、觀文殿學(xué)士出知徐州，遂請老不已，以太子少師致仕。二人再次相見，要再等十年以后。

趙抃在接待趙概期間及前后皆留下多篇邀詩、寄獻(xiàn)詩、和詩，皆收錄于《清獻(xiàn)集》中。趙抃在《次韻程給事寄獻(xiàn)趙少師》詩中云：“暮春船艤浙西州，且喜樽前兩白頭。”[26]788在《次韻趙少師寄程給事二首》之一中亦有“輕舟來蜀暮春時，便向錢塘詠式微。”[26]788可知是“暮春”時節(jié)來杭。趙抃在《陪前人游西湖兼簡坐客》及《再用前韻》云：

絲管暄喧擁畫船，澄瀾上下照紅蓮。一尊各盡十分酒，四老共成三百年。北闕音書休憶念，西湖風(fēng)物且留連。杭民夾道焚香看，白發(fā)朱顏長壽仙。

共泛湖光范蠡船，持杯歡客倒金蓮。此時朋契偕行樂，何日君恩許引年。照水暗知華髪改，倚樓高與紫云連。安車盛暑盤桓好，況是人間一散仙。[26]789

其中“前人”即指趙概；次韻中“安車盛暑盤桓好，況是人間一散仙”句，可推知“盛暑”時趙概仍在杭游歷；而一句“四老共成三百年”則抒發(fā)了老友相會、暢游湖山這種詩意生活的豪氣。趙抃對此次“四老”會甚為得意，5年后，在給當(dāng)時也在聚會現(xiàn)場的吳天常寄詩、和詩時兩次提及。如《寄酬吳天常中散》云：

仕契最敦厚，夤緣絕儗倫。同登甲戌第，俱是戊申人。把酒曾四老，分?jǐn)y又五春。新詩光篋笥，珠寶未為珍。[26]755-756

又如《次韻吳天常》云：

塵事不留毫，誰云夢寐勞。因思四老會，今復(fù)數(shù)年高。（自注云：“戊午歲余，邀叔平、少卿同行湖上時，君與吳著作皆和詩，號‘四老’云。”）[26]763

《寄酬吳天常中散》詩中說明吳天常與趙抃“俱是戊申人”，即于真宗大中祥符元年戊申（1008）同年出生，時年七十一歲；又“同登甲戌第”，即于仁宗景祐元年甲戌科（1034）同榜進(jìn)士及第；《次韻吳天?！泛笞宰⑻崾疚鯇幵晡煳纾?068）夏季杭州“四老會”成員為趙概（字叔平）、趙抃、吳天常和吳著作。自注中“少卿”“吳著作”，即吳評，《長編》卷二九八載：神宗元豐二年（1079）六月庚子，“詔太常少卿、知袁州吳評，……并與宮觀差遣?！盵13]7253致仕時趙抃亦有詩《喜吳評少卿致政》相贈：

春秋七十更踰期，同甲同年世所稀。未遂乞骸嗟我老，已輸先手羨公歸。良朋集有湖山樂，故里思無羽翼飛。預(yù)想俞音還印日，鷺濤秋色上行衣。[26]790

詩中提到“同甲同年世所稀”，也即趙抃與吳評同年出生、同科進(jìn)士，杭州相會時年七十一歲。據(jù)明代《萬姓統(tǒng)譜》載：

吳評，字正詞，崇安（今福建省武夷山市）人，第進(jìn)士，調(diào)鄞尉（明州鄞縣尉）。值大旱，部使者以聚斂諱言旱，評一以實(shí)報。通判常州，浚學(xué)溪，自蘇州引湖水以資灌溉，民甚利之。神宗時，守南京，召為太常少卿，出知萊州。復(fù)興水利以濟(jì)民。趙抃、陳襄、蘇頌皆言評不宜置散地，除命不拜，或勸其以前功自敘。評曰：“吾已在列卿，位通侯，若敘功，寧不自愧?！本怪率?。[27]219-220

雍正《福建通志》補(bǔ)充道“景祐元年進(jìn)士”“官至中大夫致仕，累贈開國侯。”[28]594吳評出生于真宗大中祥符元年戊申（1008），致仕時間為神宗元豐二年（1079），即杭州相會次年，卒年不詳?！八睦稀蹦挲g相加共294歲，幾近300歲。

清人查慎行認(rèn)為《陪前人游西湖兼簡坐客》詩是“元豐初，清獻(xiàn)守杭，趙叔平少師自南都來訪，留之過夏，同游湖上而作。時少師年八十余，清獻(xiàn)年逾七十，此外二人皆見本集，一為吳天常，一為吳評少卿，故云‘四老’。”[29]45北京圖書館影印清人羅以智《趙清獻(xiàn)公年譜》[30]712、今人譚繼和[31]235等亦皆從趙抃詩自注說。

（二）“四老會”成員為趙概、趙抃、孫先和程師孟說

今人吳熊和等在《張先集編年校注》中認(rèn)為該“詩中‘四老’趙概、趙抃之外，即有張先。另一人疑為程師孟。”[32]97-100并轉(zhuǎn)引宋人葉寘《愛日齋叢抄》卷二佐證：“元豐初，趙清獻(xiàn)（抃）守杭，趙康靖（概）自南都來，年八十一，共游湖山，為‘二老圖’，清獻(xiàn)時年七十一。程給事師孟守越，又減清獻(xiàn)一歲，嘗同唱和，清獻(xiàn)謝年遇之，因增程公為‘三老圖’，盛哉承平典型也?！盵33]642

張先（990—1078），字子野，北宋烏程（今浙江省湖州市）人，仁宗天圣八年庚午（1030）王拱辰榜進(jìn)士。歷知吳江縣、安陸縣等，英宗治平元年（1064）以尚書都官郎中致仕。北宋時期婉約派詞人，名可追柳永，擅長小令，亦作慢詞。因詞作中有“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被世人稱作“張三中”；然自認(rèn)為詞作中有“云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櫳壓花影”“柳徑無人，墜風(fēng)絮無影”等“平生得意句”而自謂“張三影”[34]975。晚年常往來于杭州、吳興之間，與蘇軾等諸名士登山臨水，吟唱往還，有《安陸集》。趙概來杭時，張先亦陪同，時年89歲，可稱“老”，并有為尊稱安車少師的趙概和時任資政殿大學(xué)士的趙抃填詞《感皇恩·安車少師訪閱道大資，同游湖山》（一作《小重山》）為證：

廊廟當(dāng)時共代工。睢陵千里遠(yuǎn)，約過從。欲知賓主與誰同。宗枝內(nèi)，黃閣舊，有三公。廣樂起云中。湖山看畫軸，兩仙翁。武林嘉語幾時窮。元豐際，德星聚，照江東。[35]88

程師孟（1009—1086），字公闢，北宋吳（今江蘇省蘇州市）人，仁宗景祐元年甲戌（1034）張?zhí)魄浒襁M(jìn)士甲科，與趙抃同榜。歷知光水縣、錢塘縣，通判桂州，提點(diǎn)楚州、夔路、河?xùn)|路刑獄，知洪州，江西轉(zhuǎn)運(yùn)使，知福州、廣州。熙寧九年（1076）擢給事中、集賢院修撰，知越州（今浙江省紹興市）、青州等，以光祿大夫、集賢殿修撰致仕[24]10660-10662。《宋史》將程師孟列入“循吏傳”，可見對其政績、吏能的高度評價。程師孟與趙抃同年，而且在熙寧十年趙抃離知越州徙杭州后，正是程師孟知越州時，程師孟赴任途中還經(jīng)過杭州。二人在杭越之間交往頻繁，多有唱和，僅趙抃詩就多達(dá)40首。如趙抃《有懷前人》：

湖平去棹復(fù)鳴鼙，一別何時手重攜。龍榜昔同科甲乙，虎符今得郡東西。尋真曾憶觀丹井，乘興徒思泛剡溪。聞?wù)f公堂多暇豫，湖山無處不留題。[26]785

在趙概來杭時，程師孟時年70歲，亦來杭相會，并與趙概、趙抃互有唱和。如趙抃《次韻趙少師寄別程給事》[26]755《次韻程給事寄獻(xiàn)趙少師》《次韻趙少師寄程給事》二首[26]788、《次韻程給事寄趙少師》三首[26]811等。程師孟入列“四老”，年齡共計(jì)311歲，超過“共成三百年”。但據(jù)宋人葉寘記載，趙概與趙抃共游湖山時被尊為“二老圖”，次年，趙概再次遇到程師孟時，增程師孟后為“三老圖”。以“二老圖”稱趙概和趙抃，因是趙抃邀請趙概赴杭；將程師孟增為“三老圖”，可見“四老”會中并沒有程師孟，否則，無須多此一舉。

（三）吳天常其人

張耒《柯山集》卷五〇《吳天常墓志銘》載：

公諱天常，字希全，河南府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人?！儇殻恢紊a(chǎn)，以氣節(jié)自許，力學(xué)問。河南大府，號多士，而公自少已知名里中，而舅建寧軍節(jié)度使王正倫深器之。以正倫死事恩為郊社齋郎，調(diào)濮陽縣主簿，又調(diào)舒州司法參軍?！w泗州盱眙縣令，……知洪州奉新縣，……知彭州永昌縣，轉(zhuǎn)運(yùn)使范公純?nèi)噬钪?。是時，方變差科為免役錢，公原究蜀役法利害，講之至精。后以書見王荊公，荊公召公議于司農(nóng)寺?！T歸審官調(diào)院，簽書鎮(zhèn)南軍節(jié)度判官。丁母憂，服除，以便親調(diào)蘄州蘄口鎮(zhèn)都大監(jiān)轄。俄丁父憂，服除，通判無為軍?！耐ㄅ卸χ荩街萦熊娛?，以公攝守?！盟]者除知宿州。時荊門新復(fù)軍，擇守，乃以公為知軍?！碇渲?，其去荊門，人為立祠，……俄復(fù)知辰州，……以病求告，卜居蘄州金沙溪上。

家藏書萬卷，有以自樂，泰然也。公喜讀書，于書無所不觀，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廢卷，至其閑居，好之尤篤。有《詩集》三卷、《奏議》三卷。紹圣四年（1097）八月六日以疾卒，預(yù)治終事，至屬纊精爽不亂，享年六十有一。[36]141-143

朝廷制誥也證實(shí)吳天常任職“泗州盱眙縣令”的事實(shí)。蘇頌《蘇魏公文集》中有《前石州方山縣令王佐可著作佐郎，前泗州盱眙縣令吳天?？赡乐菟痉▍④姡氨O(jiān)溫州在城商稅務(wù)傅燮，可并大理寺丞》告詞[36]272。

從《吳天常墓志銘》中可得知兩點(diǎn)：一是吳天常以其舅“死事恩為郊社齋郎”，并沒有交代其進(jìn)士及第，如果吳天常中過進(jìn)士，這種榮耀在墓志銘中沒有記錄，不合常理；二是吳天常（1037—1097）生于仁宗景祐四年丁丑，并不與趙概“俱是戊申（1008）人”。若此，吳天常受趙抃邀請?jiān)诤贾菖c趙概相會，時年方42歲，稱“老”似乎不妥。古代文人士大夫在年邁時（通常在致仕后）往往召集同好詩文唱和，根據(jù)參加人數(shù)稱為“某老會”，不論官職，只排齒序，但能進(jìn)入“某老”的一般約定在70歲以上，有“人生七十古來稀”之謂。如唐代詩人白居易晚年定居洛陽，于會昌五年（845）三月舉辦的“七老會”，后又增加洛中遺老李元爽和僧如滿兩人與會，名為“九老會”，時狄兼謨、盧貞以年未七十，雖與會但不入“九老”之列[37]456；又如宋代比較有名的“耆英會”，由西京留守文彥博于神宗元豐五年（1082）在洛陽舉辦，共有13人，其中唯有時任端明殿學(xué)士兼翰林侍讀學(xué)士、太中大夫的司馬光年僅64歲，不足70歲，本不能入會，但因他有望繼續(xù)高升（果然后來拜相），故亦算在內(nèi)，后來改會名為“率真會”[38]383-384。

蘇軾通判杭州期間，即神宗熙寧四年至七年（1071—1074），曾邀吳天常等一同游覽杭州附近山水，并賦詩《洞霄宮》，其中有句“長松怪石宜霜鬢，不用金丹苦駐顏?！焙笕藢⒐质麨椤皝碣t”巖，“作亭其上，即取坡詩名之”，曰“宜霜亭”[39]156。時蘇軾37歲左右，邀請同齡的吳天常一同游山玩水，當(dāng)在情理之中。今人梁戰(zhàn)等認(rèn)為吳天常生于1017年，卒于1077年，享年61歲[40]136，推斷享年采自張耒《吳天常墓志銘》，但生卒年有誤，因吳天常參加趙概赴杭州會在神宗元豐元年（1078）春末夏初。

據(jù)上述情形分析推斷，該吳天常并非趙抃詩中的吳天常。

歐陽修于慶歷四年（1044）知諫院時奉使河?xùn)|，回汴京后上奏朝廷推薦文武人才，其《條列文武官材能札子》云：“臣昨奉敕差往河?xùn)|，體量得一路官吏才能善惡。其間文武官共二十五人，各有所長，堪備任使，今具姓名，條列如后。”[41]545-546其中就有“知縣令、州縣職官中，材干可用者九人?！罄硭仑?、知榆次縣吳天常?！盵41]545-546依此推斷，該吳天常即為趙抃詩中的吳天常。

吳天常（1008—？），仁宗景祐元年甲戌（1034）張?zhí)魄浒襁M(jìn)士甲科，與趙抃、吳評、程師孟等同榜，歷大理寺丞、知榆次縣。余不詳。

另外，趙抃詩中提到的謫官林希也受邀參加了某次相會，林希時年44歲，也不可能入列“四老”。林希（1035—1101），字子中，號醒老。北宋福清（今福建省福州市福清市）人，仁宗嘉祐二年丁酉（1057）章衡榜進(jìn)士，與二弟林旦以及蘇軾、蘇轍等同榜，三弟林邵與四弟林顏皆為嘉祐四年己亥（1059）劉煇榜進(jìn)士，一門四進(jìn)士，一時傳為佳話。官至同知樞密院事，卒后追贈資政殿學(xué)士，謚曰文節(jié)。神宗元豐元年（1078），同知太常禮院的林希負(fù)責(zé)朝儀和外交禮儀，被派出使高麗。林希接到敕命后，“懼形于色”，托辭不去。神宗大怒，批曰“聞希雖迫懼朝命，不敢終辭，然形貌憂郁不少舒。且高麗望中國使人久矣，茍一見希顏狀如此，甚非所以使彼識達(dá)朝廷眷顧，遣使通好之意。今雖已啟行，理終未便，宜遣人代之”[24]10913-10915。遂于三月辛巳“謫監(jiān)杭州樓店務(wù)”[24]10913-10915。謫官林希亦曾陪游賦詩，趙抃有和詩《次林希喜趙少師概游杭》，其中“官貴躋三少，身閑越八齡。”“宋都俄暫別，吳語喜重聽。宗契今逾厚，交情久可銘?！薄暗郎綄幘萌?，歸路入云青?！盵26]762等句，敘述與老友趙概的深厚友情，表達(dá)對趙概跋涉千里來杭相會的崇敬以及重逢后的喜悅之情。離別后，趙抃又有詩《次韻前人懷西湖之游》：

昔時唐殿預(yù)英雄，今獨(dú)湖山幸會逢。謫宦青錢曾萬選（自注：謂林希），承恩白手是三公（自注：謂趙概）。龍山我念經(jīng)年別，虎榜君曾昔日同。老守七章還印綬，俞音朝暮出宸衷。[26]789

因此，杭州“四老會”成員只能為趙概、趙抃、吳天常和吳評。

三、結(jié) 語

趙概具有器識宏遠(yuǎn)、雅量過人、秉心和平、與人無怨怒、為人光明磊落、為良執(zhí)政等性格特點(diǎn)，成為北宋中期重要的中堅(jiān)政治力量，歷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歐陽修在潁州送別來訪的趙概時，填詞《漁家傲·與趙康靖公》相贈，其中上闋為“四紀(jì)才名天下重，三朝構(gòu)廈為梁棟。定冊功成身退勇。辭榮寵。歸來白首笙歌擁?！盵42]176趙概在英宗、神宗入主大位的決策上亦貢獻(xiàn)出了自己的政治智慧。之前，韓琦在趙概致仕時亦贈詩《寄致政趙少師》：“兩曾擎日上高天，遽脫浮榮請退堅(jiān)。寵殿大邦方異禮，確申前懇甫踰年。三師共仰青宮貴，四海皆稱白傅賢。自顧衰殘歸未得，幾時平地接神仙?！盵43]294-295對趙概的一生都作了極高的評價。其游宦交游諸多士大夫有多位進(jìn)入執(zhí)政行列，也得到了學(xué)界的廣泛關(guān)注和深入研究，而對于趙概的執(zhí)政理念、精神世界、詩文修養(yǎng)、禪學(xué)道德等，學(xué)界尚缺乏系統(tǒng)的、深入的研究。筆者僅拾取趙概通判海州及仕宦初期任職諸多地方官大致時間，以及晚年杭州赴會等兩個方面進(jìn)行了考述，其他方面有待后續(xù)及各方學(xué)人做進(jìn)一步的深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