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為什么依然愛魯迅？
2022-02-28 12:01:52□陳光
中外文摘 2022年3期
□ 陳 光
2021 年9 月25 日，魯迅誕辰140 周年。在中國，至今沒有一位作家能有魯迅的地位。在他身上，深刻性和國民度罕見地統(tǒng)一。而在關(guān)于他的無盡討論中，“魯迅與青年”總是最能折射時代本質(zhì)的話題。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藤野先生》《藥》《阿Q 正傳》……幾代國人對魯迅最初的印象都始于課本。他的名字條件反射般地連著“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他是“民族魂”。更有甚者，稱他為“被貶低為神的人”。他也被譽為當代語文“三大魔咒之一”——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
但現(xiàn)在，一股自下而上的躁動正向魯迅襲來。他不再被安穩(wěn)地供在神壇上。魯迅正在“下凡”、“歷劫”。
據(jù)嗶哩嗶哩（下稱B 站）2021 年4 月發(fā)布的不完全統(tǒng)計顯示，在B 站，與魯迅有關(guān)的視頻總播放量有1.7 億人次，點贊和收藏量分別高達967.8 萬和420.2 萬。在這個中國青年聚集的重鎮(zhèn)，魯迅是當之無愧的“頂流”。
從數(shù)據(jù)上看，排在他身后的作家依次是太宰治、尼采、弗洛伊德、老子、東野圭吾、馬爾克斯、馬克思、王小波、陀思妥耶夫斯基……
奇妙的是，在這份重磅名單中，魯迅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新潮方式亮相。
他的《野草》被改編成說唱歌曲，獲得了858 萬播放。他的頭像被P 在美國超級英雄綠巨人的漫畫身體上，被UP 主裝扮成“撕巨人”。他說過或沒說過的語錄都被做成表情包，活躍在評論區(qū)。
隨著電視劇《覺醒年代》的持續(xù)發(fā)酵，魯迅成了飯圈迷弟迷妹的“哥哥”。在微博，魯迅也有自己的超話，且在歷史類超話中名列前茅。
這股來自年輕人的猛烈攻勢激起了時評人的憤怒，有人直指這是一種量子力學層面的“愛”，是原教旨主義的“愛”，它盲目，失控、膚淺，是在消費魯迅。也有人保持樂觀，這畢竟說明魯迅沒有過時，即便成為“時尚”也許非他所愿。
在各種能量的沖擊下，魯迅被青年拉下了舊的神壇，又被青年捧上了新的神壇。
作為極具象征意義的化身，魯迅的形象正被青年解構(gòu)甚至顛覆。但似乎大眾越熟悉他，他的面孔卻越模糊。
在先生誕辰140 周年之際，我們和多位00 后、90 后、80 后青年聊了聊魯迅。他們中有百萬UP主、微博大V、相聲演員……我們試圖通過他們的視角觀察當下的“覺醒一代”是如何去理解魯迅的。
正如錢理群教授所言，魯迅對于現(xiàn)代中國是“正在進行時”的存在。他并不提供解決現(xiàn)實問題的現(xiàn)成答案，他給我們的是思想啟迪。
當我們投向魯迅時，我們也看見了自己。
16歲的狂生：魯迅還有很多精神后裔
16 歲的奇霖已算個小有名氣的“狂生”。高一休學一年，他讀了100 多本書，寫了10 萬字的《三國史》，并在籌劃寫一本關(guān)于魯迅的書。采訪過他的教育專家評價他，“中國教育配不上今天的孩子”。
奇霖初中就讀于北京人大附中朝陽分校，是學霸中的學霸。他從小就有主意，也是讓老師和家長又愛又頭疼的“刺兒頭”。初一時，他就實名給人民教育出版社教科書編者致公開信，細數(shù)小學課本中的14 項文史類問題。在語文和政治課上，他的發(fā)言有時長到擠占了教學時間。因發(fā)言大膽，他也被一些同學視為“另類”。
比如，在政治課上，奇霖會提到有女學生被教授性侵后自殺，大學生被導師剝削還不被允許畢業(yè)等負面新聞，因此被有些同學稱為“三觀不正”。
“為什么說負面新聞，三觀就不正了?”奇霖難以理解。
奇霖不習慣順從。接受本刊采訪時，他說：“我從小就愛反抗，愛批判，這是我接受魯迅的基礎(chǔ)?！濒斞甘撬钕矚g的作家。
因戶口在廣州，不能在北京參加中考，初三時，他轉(zhuǎn)學到廣州一家名校。初到廣州，他無法適應。
為趕進度，高中的歷史和政治課并不鼓勵他發(fā)言。而欣賞他的語文老師又在專業(yè)上讓他失望。
奇霖跟老師說自己想研究魯迅，老師問他讀過哪些人的魯迅研究。奇霖回答說竹內(nèi)好、伊藤虎丸、李歐梵、王富仁、錢理群、汪暉……
“他大概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然后問我有沒有讀過孔慶東。我無語了?！逼媪卣f，“我看了《孔慶東評點魯迅小說》，覺得他水平太低，我都能寫得比他好，就想寫一本《魯迅小說集注》?！?/p>
因住校有熄燈限制，深夜，奇霖常會趴在被窩里用iPad 寫關(guān)于魯迅的文章，但這也導致他長期缺覺，身體不適。
因手續(xù)報備不齊，他無法在學校開辦歷史社團，自己文章又寫不成，有段時間，他只覺得自己是卡夫卡《城堡》里的主人公K，總在城堡外面，“面對著極其低效的官僚機構(gòu)，根本沒有辦法走進城堡”。
總之，高中開端諸事不順，身體和精神上的不適一度差點壓垮他。
奇霖用“物不得其平則鳴”來描述自己休學前的狀態(tài)?！拔矣X得我需要做一些事，證明我活著是有價值的。另外就是因為疼痛，我總覺得命不久矣，必須在死前多說一些話?！币驗殚L期熬夜，奇霖經(jīng)常擔心自己可能猝死。
2020 年9 月，奇霖決定休學一年。這個決定讓父母很緊張。休學期間，媽媽發(fā)動親朋好友、心理醫(yī)生等各路人馬輪番勸他趕緊復學。
有時，奇霖覺得自己和魯迅寫的《孤獨者》頗有共鳴。小說主人公魏連殳是一個獨具個性的現(xiàn)代知識分子，他以逃避的方式活在自己親手造就的“獨頭繭”中品味孤獨，最終以“自戕式”的“復仇”向社會作絕望的反抗。奇霖怕自己像魏連殳那樣自暴自棄。
他情緒低落、頹廢，買了一套《魯迅文學全集》來讀，他希望以魯迅為強心劑。隨著閱讀，奇霖會把自己的心得體會做成短視頻或文章發(fā)到B站、知乎等平臺。
出乎意料的是，他關(guān)于《狂人日記》的解讀視頻在B 站獲得了四十萬的播放量。
“當下閱讀魯迅的意義：首先是不滿足于現(xiàn)狀，知道‘革命無止境’，”奇霖解釋道，“我們要學習他那種一針見血的批判?！?/p>
2021 年9 月，休學一年后，奇霖再次開啟高中生涯。他不能接受現(xiàn)在的教育模式，但是也沒有別的路，目前他還是想在國內(nèi)上大學。
“我會感覺自己很像他（魯迅）本人，像《野草》的那些形象，面對無物之陣，而我的面前又似乎并沒有真的暗夜?！逼媪刈哉Z道。
如果穿越，他想對魯迅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還有，“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許多精神后裔”。
百萬UP 主：魯迅如果有答案，他一生也不會那么痛苦
如果說魯迅是B 站的“頂流”作家，那UP 主“智能路障”就是這場“魯迅熱”早期的最大推手。
2020 年9 月，24 歲的武漢博主“智能路障”嘗試發(fā)出一段名為《魯迅是被吹捧出來的嗎?》的16 分鐘視頻，有理有據(jù)，旁征博引地向網(wǎng)友介紹魯迅，并附上一串參考文獻出處。
這段視頻剛發(fā)出幾個小時，播放量就躥升至幾十萬，最高時位列B 站全站排行榜第三位?！爸悄苈氛稀币庾R到，魯迅系列將是爆款。目前，這段視頻已有411萬的播放量，幾乎每個在B 站搜過魯迅的用戶，都知道這個系列。
《舌戰(zhàn)群儒!魯迅教你如何把人罵破防》《孔乙己》《藥》等視頻都是該系列的百萬級作品。視頻中，“智能路障”經(jīng)常大段誦讀全文，并適時加進自己查閱的資料和個人解讀。
一年之內(nèi)，他出了二十多條關(guān)于魯迅的視頻，從生平、重要作品，到當時的文壇和政治事件，有的時長有40 多分鐘。在短視頻時代，一個講魯迅的民間UP 主的長視頻能有十萬到百萬播放量已是逆襲。
據(jù)“智能路障”介紹，他的觀眾00 后居多。不少中學老師會在課堂播放他的視頻，甚至邀他去講課，但因自覺能力不夠，他都拒絕了。
“我覺得最近大家對魯迅感興趣，是因為現(xiàn)在年輕人壓力比較大，他們希望找一個類似精神導師的人，但大家對魯迅的了解還局限在課本上，對真實的魯迅缺少系統(tǒng)的了解，我是第一個比較系統(tǒng)地（以這種形式）去介紹魯迅的，可能就引發(fā)了大家的興趣?！薄爸悄苈氛稀睂Ρ究f。
“智能路障”也是在23 歲時才開始精讀《魯迅全集》的。不了解他的人看了視頻會以為他是中文專業(yè)的高才生或老師，但其實他是“社會大學”畢業(yè)的，用他的話說，是“慘遭社會毒打的魔幻人生”。
早年，他的父親做生意誤入歧途，沾染了毒品，母親一度靠著一千元的工資拉扯他長大。
走出童年的暴力和陰影需要很長時間。中專畢業(yè)后，他17 歲就開始打工，給化妝品店擦過地板，被拖欠過工資，也受過侮辱，一氣之下立誓不再給人打工。憑借自己解鎖游戲的優(yōu)勢，他開淘寶店，做游戲生意，在20 歲出頭就賺過上百萬，但又遭遇侵權(quán)等一系列問題。
焦慮癥嚴重時，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死得很快。也是在最痛苦的階段，他開始讀書。
在最黑暗的時期，“智能路障”讀了余華的《活著》，這本書激發(fā)了他的閱讀必趣，此后，他才開始走近魯迅。他后來才知道，余華最早時無處發(fā)表文章，幸而《收獲》雜志刊登了他的作品。而《收獲》的創(chuàng)辦人是巴金——魯迅的忘年交。
他覺得冥冥之中注定了自己與魯迅的緣分?！拔揖陀X得挺奇妙的，這個文化還是一直傳承下來。要是沒有巴金，可能余華就發(fā)表不了那些文章，沒有那些文章，我也不會開始讀書，更不會有魯迅的視頻。”
在他的印象里，小時候，大家習慣把魯迅當成一把武器來用，覺得魯迅總是在批判這個，批判那個，人們喜歡用他批判性的言論去攻擊別人。“我小時候，好多人都是不太喜歡魯迅的，我也沒想到現(xiàn)在魯迅在年輕人中這么受歡迎。那時，胡適更受歡迎?！?/p>
“智能路障”注意到，在不同時代，魯迅的境遇也隨之變化。他提到，在20 世紀六七十年代，國人能讀的書很少，《毛澤東選集》《魯迅選集》，還有關(guān)于馬克思主義的書是主流，改革開放后，自由主義思潮襲來，大家就有一種逆反心理，不愛讀魯迅了。
魯迅一度被漸漸淡忘?！暗缃穹N種的現(xiàn)實因素讓魯迅又火起來了?！?/p>
他覺得自己從魯迅身上學到最多的，是一種不極端的、自省的思維方式，“他想問題能面面俱到，現(xiàn)在很多青少年有極端化傾向，因為極端化太吸引人了，人們喜歡確定性強的東西，喜歡找結(jié)論，但魯迅不一樣，魯迅碰到一個問題，他一定會很深入、很透徹地去分析，我最大的收獲是學到了這一點?！?/p>
“智能路障”并不覺得魯迅是那種站在制高點很清醒地指出弊病的人?！棒斞溉绻写鸢傅脑?，他一生也不會過得那么痛苦，他也是不斷地在學習成長。他很痛苦的?！?/p>
大話魯迅的相聲演員：這里需要諷刺型的磚
“孔乙己不愿脫下長衫，因為這是讀書人身份的象征，他和我們說相聲的特別像。第一點，我們都是站著穿長衫的人。第二點，我們都能給別人帶去歡笑。大家擠兌孔乙己，是嘲笑他。我們相聲演員是自嘲，更加可悲。過去老藝人，達官顯貴不能說，有錢有勢的不能說。我們只能互相貶損，互相找樂?！?/p>
說罷，身著長衫的相聲演員李寅飛指著身邊的捧哏演員說：“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迸_下一片笑聲。
在很多高校的舞臺上，李寅飛都表演過自己的原創(chuàng)作品《大話魯迅》，反響熱烈。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堵了”……每當講到這些對照現(xiàn)實的包袱，臺下的大學生觀眾都報以熱烈的回應。笑聲中含著一股心照不宣的共鳴。
“諷刺是相聲本來的功能。相聲創(chuàng)作如同蓋樓，這里需要諷刺型的磚，我們就為它添磚加瓦，這是一個相聲演員該干的事情，僅此而已?！崩钜w對本刊記者說，“脫口秀演員都在臺上嘗試著表達自我，輸出價值觀，我們不能把這個陣地拱手讓出?！?/p>
80 后相聲演員李寅飛本科、碩士、博士均畢業(yè)于清華大學的新聞傳播專業(yè)，他是北京大逗相聲的班主，也是清華大學藝教中心的兼職教師。給相聲加入人文色彩一直是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
《大話魯迅》是他2014 年創(chuàng)作的作品，原因很簡單，就是致敬自己的偶像。
把“偉大的，深刻的，嚴肅的”魯迅融入相聲，逗人發(fā)笑，除了智慧，更需要勇氣。這種行為很容易引起“歪曲魯迅，糟改經(jīng)典”的誤解。
創(chuàng)作時，李寅飛也有過心理壓力?！皬奈覀€人來講，這個創(chuàng)作是基于我長期以來對所有人的態(tài)度。在我這里沒有神。我愛我?guī)?，我更愛真理。所以不管是魯迅，還是我們這個行業(yè)的人，我覺得都可以拿來分享。不是說這是大師，作為晚輩我必須得尊敬，怎么能從你嘴里說出他不好來?不是這樣的?！?/p>
在這段相聲中，并不是每句話都為逗樂觀眾。其中，李寅飛嚴肅地引用了魯迅的一句話：“我好比是一頭牛，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血?！边@是1936 年，許廣平在《欣慰的紀念》中記錄下的話。說這句話時，李寅飛沒加任何包袱。
“它不幽默，但是它有力量。這對塑造魯迅先生這個形象有幫助，我是覺得歪講的東西多了之后，需要有幾句正講的?！崩钜w回憶，“我以我血薦軒轅，魯迅先生這句話深得我心。”
現(xiàn)在，李寅飛也經(jīng)常在抖音發(fā)些針砭時弊的幽默小段，即便這會得罪一些人，甚至因此錯失一些工作機會，但就是有這股傲勁兒。
“我們一定要看到，魯迅先生在批判這個時代、社會時，他做了什么。他為了這個國家變得更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不是噴子?！崩钜w說，“我們今天的人，往往只學了魯迅的犀利，很多人只有冷眼，沒有熱腸。人最終要投身于社會，去做些什么，這才是我們今天重讀魯迅的意義?！?/p>
被問及如果魯迅看到相聲《大話魯迅》可能會作何感受，李寅飛停頓了幾秒回道：“應該不至于罵街吧，只能到這兒了。我覺得我沒有曲解先生的意思，我以為他看到了，應該還會覺得有個相聲演員記得他，會比較開心的吧?！?/p>
婦產(chǎn)科隱秘的微博大V：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魯迅先生了，但我們?nèi)孕枰斞赶壬?/h2>
27 歲的如雪看上去是一位乖乖女。因家里傳承，她學醫(yī)，目前就職于河南一家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周圍同事大多結(jié)婚生子，大家日常聊天無非是孩子、婆媳關(guān)系、丈夫等女性話題。
在現(xiàn)實的社交圈里，如雪覺得自己是個“怪人”。她單身，不怎么熱衷同事的話題。起初，她試著聊起近期國家頒布的政策法令，中美、中日關(guān)系等時政類話題，遭到冷遇后，她漸漸沉默，學會扮演好一個安靜傾聽的小透明。
“沒人關(guān)心我說的這些話，我就把這一面在現(xiàn)實中封閉起來了?！比缪Ρ究f。除了閨蜜，幾乎沒人知道如雪的另一個身份。
過去四年，她在微博運營一個名為“魯迅-bot”的微博賬號，目前已有25 萬粉絲，80 多萬次轉(zhuǎn)評贊。每天，如雪會根據(jù)自己的閱讀體驗和社會時事發(fā)布魯迅的選段。
回看自己多年前的QQ 空間，如雪還會感嘆自己怎么那么“憤青”，總愛就社會時事發(fā)言。這份批判和誠實也給她的人際交往帶來過困惑。大學時，她有過被全宿舍女生排斥的經(jīng)歷，在最孤獨無助時，她遇到魯迅。
“愿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要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fā)聲的發(fā)聲。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fā)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濒斞傅倪@句話一度是如雪的座右銘。她參加學校反法西斯紀念的演講比賽，并得了全校第一。
2021 年，隨著《覺醒年代》大火，如雪的微博幾個月內(nèi)也增長了5 萬新粉，其中以大學生和剛?cè)肼殘龅男氯司佣?。探討魯迅之余，大家也會找她訴說生活的煩惱。
生活中有點人際障礙的如雪披上魯迅的披風，成了虛擬空間里的知心姐姐。她的私信成了魯迅讀者的樹洞，有人訴說原生家庭的悲劇，有人談著工作的煩惱。
大家始于魯迅，終于生活?！捌鋵嵈蠹覒摱家粯?，我們一開始都是在課本上‘被迫’接受魯迅先生的，我們對他的了解就是中國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但是并沒有真正深入了解先生這個人。后來我長大一點再去讀先生的文字，才有不一樣的感受?！?/p>
其實如雪對魯迅的初印象是“恐怖”的。五年級時，她在堂哥的語文書上讀到《狂人日記》。就著密密麻麻的注釋，她看到“吃人”兩個仿佛張著血盆大口的漢字。他哥哥吃了他妹子，他媽媽也吃了他妹子的肉。她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這個毛骨悚然的故事印在她心里很久，想想就起雞皮疙瘩。
但沒想到，就是寫出這么嚇人文字的魯迅，之后卻一次次治愈著如雪。
在《風箏》中，魯迅兒時曾折斷弟弟的風箏，成年后，想要得到弟弟的寬恕，就跟弟弟道歉，但弟弟卻說，有過這樣的事嗎?這段經(jīng)歷幾乎和如雪與親弟弟的經(jīng)歷完全吻合，讓她很有共鳴。
1933 年，上海，魯迅、蕭伯納、蔡元培合影
如雪和弟弟相差十多歲。小時候，如雪不太喜歡弟弟，發(fā)生了不少沖突。長大后，如雪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坝泻芏嗍虑?，我想要跟他道歉，但是他說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p>
隨著了解更多，如雪覺得，魯迅是個非常有溫度的人。魯迅從沒公開說過甜言蜜語，但在和妻子許廣平的書信集《兩地書》中，魯迅寫道：“愿你安好，并保重為要?！边@句質(zhì)樸簡單的問候讓如雪覺得，“先生是很溫柔的人”。
她會摘抄下先生的字句，隨著自己的心情和感受選取發(fā)送，但有時也會引發(fā)誤會。
“他們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021 年年初，如雪發(fā)了《狂人日記》的一段話，沒有什么針對的對象，只是覺得這話很有力量，想分享給大家。
沒想到，當日正爆出明星華晨宇與張碧晨生子的娛樂新聞，兩方粉絲莫名其妙地瘋狂轉(zhuǎn)發(fā)這條微博，還在如雪的賬號下開罵，都以為如雪這句話是暗諷這起娛樂事件，搞得如雪哭笑不得。
魯迅說過的話，或模仿“魯迅體”的話出現(xiàn)在各種時評的第一線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幸好2019 年，魯迅博物館推出了資料查詢在線檢索系統(tǒng)，網(wǎng)友有了鑒別真?zhèn)蔚臋?quán)威憑證。
“我的話已經(jīng)說完，去年說的，今年還適用，恐怕明年也還適用，但我誠懇地希望不至于用到十年二十年后?！濒斞赶壬倌旰螅藗冞€在反復引用他的話評價時事。
如雪說：“這是我們可悲的地方，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魯迅先生了，但是我們?nèi)匀恍枰斞赶壬?。先生的文字穿過百年依然振聾發(fā)聵，他文字的前瞻性，他對歷史，對中國人人性的剖析和思考都值得我們學習。我們只能模仿先生的語氣，但不能模仿文字背后深層次的東西。”
如雪好奇，現(xiàn)在的中國是魯迅先生想象中的那個中華民族嗎?
在她心中，魯迅是永遠的“民族魂”，她渴望聽到先生對當下家國的判斷，得到先生的勉勵。“他是一個憤怒的人，但同時也是一個溫柔的人。這兩種情感在他這里并不沖突，他并不是一個完人。他憤怒的背后一定是為我們中華民族，為我們這個國家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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