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 舍

1

草地的綠色游向它

屋頂上的南瓜游向它

母雞跟著公雞飛上枝頭游向它

竹梢的白月光游向它

浮動的大地游向它

它被落筆在畫面的中心

世界的色彩晃動著

向它瘋狂逼近

2

女人從雜亂中走出

昨夜風暴打落滿樹果子、

揉亂菜園

幾乎摧毀了她的院子

她撥開東倒西歪的竹棚

從她的母雞們懷里摸出雞蛋

黃狗趴在墻角繼續(xù)做夢

女人扔給它的骨頭帶著昨日的咸

3

多么普通的一天

院子用它的亂，交換她的時間

占有她一天的身影在它的心里來回

多么滿意的一天

農舍的炊煙依然升起在傍晚

天空的燕子依然回到屋檐

4

籬笆圍著菜地，白墻圍著院子

女人圍著灶臺，孩子們圍著燈光

星星和夜色圍著一間熟睡的農舍

暴風剛剛過去

5

為了獲得它們的人間消息

昨夜，風暴輾轉在它們四周

甩著互相撕扯的顏料

它們在厭倦中接過畫筆

露出它們黑色的屋頂

疲憊、沉默、神圣的

籬笆1

你裝飾在藤蔓中，靜靜地

把外面推開，白天和黑夜集于你

鳥兒停在你身上，像停著你本身

蚯蚓鉆過你，像你的目光看透

我看見你禁止的語言、牢固的縫隙

看見你好脾氣地攔住幾枝玫瑰的逾越

對它們的芬芳，你沒有責怪

籬笆2

當我讀到溪水流入原野

讀到愛的暴力、犯罪的懺悔

讀到狂風掀掉屋頂?shù)脑{咒

讀到灰燼與灰燼的搏斗

讀到身陷漩渦中心的你

向另一個漩渦告別

讀到世界的唯一正在失去

讀到你年邁時的頻頻回首

我該如何阻止你進一步靠近

阻止一個故事改變另一個故事

阻止你所告知的事實即將發(fā)生

阻止不可避免的折磨

翻越者推開籬笆

帶著破壞的嘲笑一路襲來

籬笆被推開，在此之前

它固執(zhí)地抵抗著

這盼望已久的時刻

劇 情

別停下，就讓現(xiàn)在繼續(xù)

什么都不要說，解釋會加深隔膜

—你已經發(fā)生改變

但仍需做那原來的你

你試圖說明，那場大霧如何蒙蔽了你

說你獨自靠著對他的信念尋找到路

說你多少次絕望地哭泣，多少次被冰刀

刺中心臟，多少次遇到魔鬼的引誘

它們變成他，多少次失去方向，

返回霧中，多少次將要變成別人，

傀儡般地行走，又多少次被他搭救

但是，一旦說出

你就會真正成為那個已經改變的你

他會失去你、現(xiàn)在的你、永遠的你

他在加重的迷霧中只看見他們

他是你的險境，什么都不能說

你已經為他改變

但你仍需做那原來的你

—他在鉆研劇情時，曾變成上帝

在無數(shù)個你、我、他中發(fā)瘋

現(xiàn)在還擠在熱鬧的人群中

找不到那扇出來的門

農 夫

我和農夫

一起耕作、播種生命

我們見過的種子是一樣的

都來自于泥土，又要回到泥土

只需要陽光雨露，每一顆都曾經

發(fā)芽、開花、結果，變成陽光雨露

變成刨開風雨的鋤頭和筆

變成田野、倉鼠、貓頭鷹

變成我和農夫

變成種子

白小云，生于蘇州，現(xiàn)居南京。在《鐘山》《作家》《十月》《上海文學》《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中國詩歌》《草堂》等期刊發(fā)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