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韶華

小芹拿著一塊洗得白凈凈的抹布對付一片附著在電視柜上的污漬。明晃晃的光線下，白瓷一樣的柜面這點油污更顯得觸目驚心。這是咋弄上去的?小芹皺著眉頭，一時間腦子里十幾個可能性都被她捋了一遍。

“叮咚！”一聲清脆的手機信息聲從耳邊傳來，小芹轉頭看到了那部黑色的手機。那是丈夫的手機。下了夜班回家直接充上了電，屏幕表面指頭印你壓著我我踹著你，形成了污濁的一片。小芹立刻明白了污漬的來歷，她把眉頭皺得更緊，拿起手機便用抹布擦拭起來。這一擦，屏幕立刻就亮了，上面一條微信內(nèi)容赫然在目：“你不用來了，我不想見你，我要的不是那些！”

小芹的心“突突”緊跳了兩下，拿抹布的手不自覺地有些抖，她慢慢轉回頭望向臥室。

他是她結婚近二十年的丈夫柱子，現(xiàn)在他在鎮(zhèn)上一家頗有些規(guī)模的私營煤礦當生產(chǎn)隊長，憑著一把子力氣，一股子不服輸?shù)母蓜藕褪畮啄甑木鹿ぷ鹘?jīng)驗，柱子得到了老板的賞識，一年前讓他挑起了隊長的擔子，家里的景況便也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了。兒子在縣城上了高中，再過三個月就要高考。夫妻倆商量著在縣城租了房子，小芹就成了兒子的陪讀專職保姆。平時抽個時間跑回家來清潔打掃，也給柱子做頓熱乎飯。倆人熱乎時，小芹心中是滿滿的幸福感。丈夫和兒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她兩邊跑不覺得辛苦，她也心甘情愿。

可最近幾次回家，柱子的言語行動有了些敷衍和心不在焉，小芹感覺出了異樣：“男人有錢就變壞，我老不在家，他心里不是有了鬼吧……”吃飯時小芹總會試探一番，還要開玩笑地問一句：“咋了，魂丟外頭了？”

柱子對著滿桌子的菜肴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回一句：“瞎尋思啥呢？！”

而現(xiàn)在，這條微信一下挑動了小芹的神經(jīng)，她感覺半個腦袋立刻“錚錚”地疼了起來。她像雕塑一樣站在原地好長時間，腦子里莫名閃過很多畫面，終于使勁地咬了咬嘴唇，拔下了充電器。

打開的手機微信對話框界面上，一個亮眼的頭像晃得小芹有些睜不開眼，那是一朵晶瑩潔白的蓮花，在墨綠色的寬厚蓮葉上，嬌媚地舒展、綻放……而柱子發(fā)出去的一連串微信紅包像帶血的刺刀毫不留情地猛戳向小芹的心口，還有那句回話，幾乎將她的心都攪得稀碎。

小芹紅著眼睛沖進臥室，拿起了床頭的枕頭，瘋狂地砸向那個還窩在臂膀間的腦袋：“讓你睡，讓你睡！我看你騙我到啥時候！”尖利的哭叫聲充滿著歇斯底里。

柱子驚醒過來，迷惑地承受著來自小芹的暴風驟雨：“你個沒良心的人渣，沒有你這樣欺負人的……”

柱子的力氣大，他推過礦車、扳過道軌、扛過液壓支柱，情急中一只手臂就把小芹摟在了身下，緊緊箍住了她的身體。小芹掙扎著，嘶吼著，她感到一陣陣窒息，腦袋里閃過了深深的絕望。

迷迷糊糊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胡子拉碴的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和一張哆哆嗦嗦的大嘴：“哎，小芹，你可別嚇我！”

“我死了正好！你可以找你的小狐貍精！”小芹雖然氣虛無力，這幾個字卻清晰無比，是用牙關咬出來的。

“你想哪里去了？”柱子一邊賠著笑，一邊急切地說：“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兒，我要說出來的事也不小。前一段時間，我們隊里出了事故，一個剛來的新工人不小心被掉了軌道的礦車砸住腰了，醫(yī)院診斷下肢癱瘓。都怨我，是我為了圖省事?！?/p>

柱子嘶啞著嗓子說：“老婆，你了解柱子我，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可我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當時是我謊報軍情，把責任推給了人家，不僅讓人家背了黑鍋，還背了處分，咱做的不是人事??！這思來想去，悔得腸子都青了，就去醫(yī)院看，去家里找，可人家老婆回回把我罵出來。這不想辦法給人家紅包轉賬，人家也不收……”

小芹想起了那條短信，那些透著曖昧意味的字眼，那些亮得刺眼的紅包，現(xiàn)在她對那些文字有了與剛才截然不同的理解。她騰地坐起身，嘴里急急地說：“柱子，你去礦上領個處分，把責任擔起來；我去找那個白蓮花，總比你去溝通強！”

柱子聽得一愣：“白蓮花是誰？”

小芹嬌羞地一笑，她打開柱子的手機，指著微信對話框里的那個頭像，墨綠色的寬厚蓮葉上，一朵晶瑩潔白的蓮花盡情舒展、綻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