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依辰 關午軍 王 悅

（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北京 100044）

山林地在景觀資源方面常具有天然優(yōu)勢，但同時具有生態(tài)敏感性高、開發(fā)難度大的特點。在中國的建設發(fā)展過程中，不乏將生態(tài)敏感的山林地轉為建設用地的情況。如何在建設過程中集約用地、減少對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擾動，做到經濟社會發(fā)展和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協同共進，實現山林地建設的高質量發(fā)展，是新時代、新發(fā)展理念對山林地建設的現實要求。北京延慶冬奧村位于延慶區(qū)海坨山腳自然形成的沖擊平原臺地，建設區(qū)域屬于典型的山林地，基于可持續(xù)視野，通過景觀生態(tài)學、林學、景觀美學的分析方法，建立其既有林地評價指標體系，以確定其開發(fā)建設前的既有林木保護方案，最終劃定保留既有片林2.32 hm2，既有單木313株。研究對于山林地的建設具有生態(tài)借鑒意義。

山林地；既有林木；評價體系；延慶冬奧村

《園冶·相地篇》[1]云：“園地惟山林最勝”，又由于山林地具有“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而懸，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煩人事之工”的特點，其雖為造園最盛之地，卻因生態(tài)和建造難度的原因不宜做大型建設。但是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發(fā)展以及城鎮(zhèn)化趨勢的蔓延，建設用地供需矛盾日益突出，生態(tài)敏感的山林地在特殊的情勢下逐漸轉化為建設選址之地。為實現生態(tài)文明建設節(jié)約集約用地、加強土地生態(tài)建設以及統(tǒng)籌保障科學發(fā)展的目標[2-3]，在山林地開發(fā)建設的過程中，應遵循輕干擾、輕介入、因地制宜的原則，減少對于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擾動，以確保建設后山林地生態(tài)系統(tǒng)穩(wěn)定性的快速恢復。

目前對山林地的評價研究主要以游賞、森林培育、生態(tài)系統(tǒng)服務價值為出發(fā)點，對風景游憩林、森林等不同用地的評價體系進行研究[4-7]，而針對開發(fā)建設的既有林地評價體系鮮有研究。根據建設用地的周邊環(huán)境、場地條件、開發(fā)強度的不同，不同項目評價策略并不相同。以集約用地和可持續(xù)為原則，延慶冬奧村以較高強度建設開發(fā)和輕干擾、輕介入取得平衡為目標，進行評價體系研究。

北京2022冬奧延慶賽區(qū)位于延慶區(qū)海坨山區(qū)域、小海坨南麓山谷地帶，包含兩個競賽場館——國家高山滑雪中心、國家雪車雪橇中心，和兩個非競賽場館——延慶冬奧村、山地新聞中心賽區(qū)。其中，冬奧村選址位于賽區(qū)南區(qū)中間河谷東部海坨山腳自然形成的沖擊平原臺地核桃楸次生林中（圖1），山高林密、生態(tài)敏感是場地的本底特征。秉承“山林場館，生態(tài)冬奧”的總體規(guī)劃設計理念，建設“山林掩映中的場館群”和“綠色生態(tài)可持續(xù)冬奧”[8]。冬奧村項目啟動之初即確立了“綜合考慮建設全過程對既有林木的影響，盡可能保留現有植被”的建設思路。同時為保證生態(tài)功能最大化，還確定了如下建設原則：（1）以成片保留為主；（2）在建設密度較高的區(qū)域結合道路、建筑、庭院等做點狀保留；（3）對于有保留價值但無法原地保留的植物，進行移栽后回栽處理。為科學確定保留樹木的范圍，建立以保留片林和保留單木為對象的兩套綜合評價體系。

圖1 場地原始風貌圖Fig.1 Original scene of the site

文章基于可持續(xù)視野，通過景觀生態(tài)學、林學、景觀美學的分析方法，對其既有林地評價指標體系進行確定，以得出其開發(fā)建設前的既有林木保護方案，劃定其既有片林保留面積與既有單木保留數量。

1 場地概況

冬奧村項目面積12.38 hm2，南北高差42 m，東西高差30 m，平均坡度10%，內有小莊科村村落遺跡一處。場地土質為棕壤土，但存在大量巨礫。植被是以核桃楸為主的次生林，經調查主要植物有常綠喬木1種、落葉喬木12種、亞喬木4種、花灌木4種、藤本植物1種、草本植物11種以及宿根花卉8種，總計41種植物（表1），其中喬木胸徑最粗達62 cm。場地具有地形高差大、土壤巨礫多、植物類型豐富、喬木密布且多有大規(guī)格苗木的特點。

表1 冬奧村主要植物名錄Tab.1 List of main plants in Winter Olympic Village

2 構建評價體系

項目評價體系具有明確的針對性，主要注重三方面的考量：（1）保證冬奧村使用功能；（2）盡量減小對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擾動；（3）考慮運動員及游客游賞需求，充分發(fā)揮既有林木作為稀缺景觀資源的觀賞性。除遵循科學、系統(tǒng)的建構原則外，指標選取應突出關鍵性指標以反映主要問題，具有較強的可操作性并體現規(guī)劃、設計、施工全過程、全因素考量。因保留片林與保留單木的目的與評價側重完全不同，由此構建保留片林與保留單木兩套評價指標體系。

2.1 保留片林評價指標體系

保留片林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側重三方面考慮：（1）規(guī)劃布局是落實冬奧村使用功能的首要步驟，既有片林的保留需符合規(guī)劃要求；（2）為了減小對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擾動，運用景觀生態(tài)學基本原理從外部研究保留片林的位置分布與形態(tài)；（3）考慮游賞需要，片林的內部結構特征決定了外部觀感。因此，在保留片林的評價指標選取時，著重考慮規(guī)劃指標、林外結構、林內結構三方面指標。

2.1.1 規(guī)劃指標特征

規(guī)劃冬奧村總建筑面積為11.8 hm2，容積率0.87，綠地率11%，功能以集散廣場和酒店為主（圖2）。山林面貌將變?yōu)榫勐浣ㄖ婷?，保留片林面積占比很小，因此科學選取保留位置十分重要。

圖2 冬奧村規(guī)劃總圖Fig.2 General plan of Winter Olympic Village

在與各上位規(guī)劃協調時發(fā)現在場地中部有小莊科村村落遺跡，是一處晚清民國至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村落遺址，屬待核定的不可移動文物[9]，面積為0.8 hm2，現狀為密林（圖3），依據盡可能減少干預和必須保護文物環(huán)境的文物保護原則[10]，同時考慮遺跡處于場地中部毗鄰東側山林，在項目中具有文化和生態(tài)雙重意義，首先確定該區(qū)域為保留片林。

圖3 小莊科村遺跡原始風貌圖Fig.3 Original view of Xiaozhuangke Village

2.1.2 林外結構特征

片林的保留遵循景觀生態(tài)學基本原理，運用“廊道—斑塊”理念[11]構建保護片林體系。場地東側臨山，南北臨路，西臨國家雪車雪橇中心，對東側林木的帶狀保留可與基質相融，并作為聯通南北斑塊的重要廊道。

保留斑塊的確定需考慮市政、建筑專業(yè)的設計要求，采用指狀型與散布型相結合的分布構型，指狀斑塊具有將生態(tài)系統(tǒng)延伸至場地內部、加強斑塊間直接聯系、增加邊緣長度[12]等多種作用，同時可強化“山林場館”的規(guī)劃理念；散布斑塊可起到踏腳石的作用，同時為專業(yè)間配合留出足夠自由度。小莊科村保留片林因其位置、完整性和規(guī)模，作為核心斑塊具有重要作用。在劃定其他保留斑塊時，著重考慮關鍵空間特征，如斑塊大小、形狀、分散度、斑塊間距離等（圖4）。

圖4 廊道—斑塊分析圖Fig.4 Corridor-plaque analysis

2.1.3 林內結構特征

林內結構特征包含斑塊的水平結構特征、垂直結構特征、林木規(guī)格、水平通視程度等方面，這些指標既與斑塊的生態(tài)價值密切相關，其所呈現的群落面貌又影響著游賞感受。

（1）水平結構特征指群落中不同生活型植物在水平空間的排布方式。其中，喬木選取郁閉度、喬木密度、樹種組合方式三個指標，灌木地被以覆蓋度為指標。郁閉度主要考慮林內光線明暗帶給游人的感受，劃定較郁閉但局部透光的斑塊，營造“林隙熹微漏日光”的氛圍。劃定中密度的喬木密度，避免形成雜木林的消極游賞體驗，若林齡大則喬木密度可適當降低[13]。從生態(tài)價值角度出發(fā)，盡量劃定混交形式的斑塊，如有外觀突出的純林，也可劃為保留片林。由于灌木均為雜灌木，覆蓋度過高有雜亂無章之感，過低則失去山林野趣，綜合考慮生態(tài)價值和景觀效果，確定斑塊的灌木蓋度為30%～70%。草本覆蓋度需接近100%，保證不裸露黃土。

（2）垂直結構特征指群落中不同生活型植物在空間上的成層現象[14]，由于場地的喬木和草本植物在垂直空間的特征具有一致性，主要關注群落層級和灌木大小兩個指標。群落層級對生態(tài)價值和觀賞感受均有影響，為盡可能提高單位面積的生物種類和數量、充分利用空間和營養(yǎng)物質、突出山林觀賞面貌、豐富游賞視覺多樣性，斑塊劃分以喬、灌、草三層群落結構為主，根據游線設計部分斑塊可以為喬、草雙層群落結構。灌木大小主要影響觀賞感受，在三層群落結構的斑塊中，若灌木層植物過于高大會遮擋視線且觀感雜亂，較矮會削弱山林氛圍，斑塊中的灌木盡量保證中等大小、稍低于視線的高度，符合本項目的觀賞尺度，這也是地塊內大部分灌木自然生長的高度。

（3）林木規(guī)格主要指喬木胸徑，大規(guī)格苗木是場地的珍貴資源，同時也更能產生蓊郁的山林效果，增加游賞趣味。本項目盡量保留胸徑大于25 cm（含25cm）的喬木，大規(guī)格喬木相對集中的區(qū)域在不影響其他專業(yè)規(guī)范要求前提下全部劃定為保留片林。

（4）水平通視程度影響著游賞感受，完全不可透視、過于茂密的斑塊易使游人產生不安全感，而可見1倍樹高、完全通視的斑塊會帶給游人步移景異、通透舒朗的不同視覺感受。本項目的保留片林劃分盡可能保留水平通視程度多樣性。

綜上，保留片林評價體系見表2，依據評價體系，保留既有片林2.32 hm2，包含小莊科村村落遺跡保護片林0.80 hm2、東側生態(tài)廊道0.49 hm2，其他符合林內結構特征的斑塊1.03 hm2，分布圖見圖5。

圖5 保留片林位置圖Fig.5 Location map of reserved forest

表2 保留片林評價指標體系Tab.2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reserved forest

2.2 保留單木評價指標體系

在保留片林區(qū)域外，存在極具觀賞價值的單木（圖6），單木作為稀缺景觀資源，在本項目中作為孤賞樹或點景樹，能夠強化山林氛圍、增強景觀感染力。綜合考慮實際建設條件，在保留單木評價指標體系中，考慮樹種特征、景觀美學特征、實現難度特征三方面指標。

圖6 具有保留價值的單木Fig.6 Individual trees with preservation value

2.2.1 樹種特征

樹種特征考慮生活型、樹種多樣性、樹種常見性三個指標：（1）生活型。灌木與地被不具有單株保留的意義，本項目的保留單木以高大的喬木為主。亞喬木中，如花曲柳（Fraxinus chinensis）、暴馬丁香（Syringa reticulata subsp.amurensis）等姿態(tài)遒勁，具有觀賞性，可選擇作為保留單木。（2）樹種多樣性。在選取保留單木時，注重樹種多樣性的保留，盡量涵蓋多種植物，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不同種類植物具有不同的樹型與觀賞性，能夠豐富景觀多樣性；另一方面，單木不僅可作為孤賞樹和點景樹，同時也是植物和生態(tài)科普的最佳目標。（3）樹種常見性。對于場地內的稀有種和偶見種，如南京椴、蒙椴等需盡力保留，作為各專業(yè)規(guī)劃設計的前提條件。

2.2.2 景觀美學特征

單木的保留與否很大程度取決于個體的美學特征，本項目需兼顧遠觀與近賞的需求，選取觀賞性、樹型兩個指標。（1）常見觀賞性有觀花、觀葉、觀果、觀姿4個方面，或具有全面的觀賞性。場地內唯獨缺少觀果喬木，而觀果植物契合山林主題，這為后續(xù)的植物景觀設計提供了方向。（2）樹型對于遠觀的整體觀感具有重要影響。選取冠高比、枝下高、冠型、干型、枯枝量、枝葉密度6個指標對單木進行評價。既有林木由于自然生長密度高，普遍具有樹高冠小的特征，為滿足近期的觀賞效果，盡量選擇冠高比大于2/3的單木，小部分冠高比可介于1/3～2/3之間。為體現保留單木的原真性，不對枝下高作具體規(guī)定，若單木位于路旁或場地旁，考慮各專業(yè)對于人車通行等要求，其枝下高需在2.2 m以上。其他指標要求選取的單木冠型飽滿，盡量保證干型多樣化、枯枝量少、枝葉密度中等或濃密。

2.2.3 實現難度特征

通過樹種特征、景觀美學特征評價確定了具有保留價值的單木，還需從建設全過程角度考慮可行性，進而劃分原地保留與移栽樹。選取立地條件、設計難度、施工難度三方面指標進行評價，三個指標具有明顯的遞進關系，對應現場、設計、施工全過程各階段的關鍵要素。

對單木的立地條件進行詳細調查，弄清土壤中碎石、巨礫數量。若碎石巨礫數量較多，對移栽的施工難度和成活率影響較大，只可選擇原地保留；若土壤條件較好，盡量原地保留，當考慮設計與施工難度無法保留時則移栽處理。

以具有保留價值單木為前提條件，進行室外管線、擋土墻、建筑、建筑結構布局設計，對無法避開、影響冬奧村使用功能及與專業(yè)規(guī)范產生沖突的單木進行移栽處理。同時，設計階段充分考慮場地豎向變化，對所有保留植物種類的生長習性進行研究，確定當標高變化在-1.0～2.5 m以外，對單木進行移栽處理。對于標高變化在-1.0～2.5 m以內的保留單木，進行梯級擋墻處理。

在劃分原地保留與移栽樹時，設計階段就需考慮施工過程對保留植物的影響。根據設計內容當施工時的開挖放坡影響到保留植物的穩(wěn)定性與根系時，結合施工成本考慮采取支護保護（建筑基坑支護、直立式擋墻保護、排樁保護、臨時支護、自然放坡等）的可行性，當支護保護不可行或對施工成本增加過多時，對單木進行移栽處理。

綜上，保留單木評價體系見表3，依據評價體系，保留單木313棵，其中原地保留127株，移栽后回栽186株，分布圖見圖7。

表3 保留單木評價指標體系Tab.3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reserved individual trees

圖7 保留單木位置圖Fig.7 Location of reserved individual trees

3 結語

北京延慶冬奧村的項目場地原始植被條件較好，通過既有林木評價體系科學確定保留林木的范圍與數量，做到建設與生態(tài)的平衡，是“綠色辦奧”理念的具體實現，也是對于山林地作為建設用地的生態(tài)借鑒。本研究對基于建設的林木評價體系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對經濟發(fā)展帶來的建設用地緊張問題上起到一定緩解作用。對于山林地中以較高強度的開發(fā)為目標，同時注重環(huán)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苗木保護方案，延慶冬奧村的保護體系具有借鑒意義。

在評價方法選擇時，雖然層次分析法是目前行業(yè)常用的評價方法，但評價過程中仍難免存在隨機性、評價專家主觀上的不確定性及認識上的模糊性[15]，而且不適用于復雜的多專業(yè)配合的動態(tài)評價調整過程，所以并未考慮權重或評分的設置。在今后的研究中，可深入考慮多專業(yè)動態(tài)評價與定量評價相結合的可能性，使評價體系更加完整科學。同時，也可定量研究保護與移栽的經濟成本與生態(tài)效益的平衡問題，為決策提供更系統(tǒng)的科學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