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 磊 段峰峰
2021年國慶黃金周,影片《長津湖》的上映帶動了國內電影票房的飛躍,并維持較長一段時間的火熱,最終登頂中國影視票房榜。截至下映,該片累計票房已高達57億元。影片以抗美援朝戰(zhàn)爭為背景,主要講述了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九兵團與美軍陸戰(zhàn)一師在朝鮮長津湖地區(qū)進行殊死搏斗,最終中方取得勝利,粉碎了美軍在圣誕節(jié)前結束總攻勢的設想。
“集體記憶”這一概念由法國社會學家哈布瓦赫提出,指一個具有特定文化內聚性和統(tǒng)一性的群體對自己過去的記憶,群體可指國家、民族、小團體組織、虛擬社團等??姑涝瘧?zhàn)爭是中華兒女英勇對抗外敵、保家衛(wèi)國的正義之戰(zhàn),是中華民族共享的一段集體記憶??姑涝瘧?zhàn)爭距今已有70多年,歷史事跡在時間磨洗下漸趨模糊,而影片《長津湖》的推出則有助于喚醒這段塵封的記憶,掀起弘揚抗美援朝精神的熱潮。
傳播的儀式觀最早由詹姆斯·凱瑞在《傳播的文化研究取向》一書中提出。他認為,傳播是一種“以團體或共同體的身份把人們吸引到一起的神圣典禮”。在密閉放映廳聚集的觀眾除了有空間上的聯(lián)系,更在儀式化的觀影過程中自覺聯(lián)結為“想象的共同體”,生成情感反饋。在這一過程中,觀眾的民族記憶被逐漸喚醒。觀影結束后,觀眾從觀影情景中出離并自覺將觀影體驗轉化為文本符號,借助新媒體平臺實現(xiàn)個人“情感能量”的裂變,形成更大的群體性團結。本文試圖以電影《長津湖》為研究個例,探究主旋律影片傳播過程中民族集體記憶的喚醒與傳播機制。
在儀式化觀影機制的加成下,觀眾走進影院觀看以歷史為基底的《長津湖》,在對歷史的追溯和符號物的感知中與影片實現(xiàn)情感共振,在身份認同的勾連中形成情感共同體,將塵封的民族記憶喚醒。該片對于認知歷史、喚醒記憶具有重要意義。
以抗美援朝為題材的影片《長津湖》遵循了主流價值的敘事邏輯。與傳統(tǒng)主旋律影片的宏大敘事和單條線索不同,《長津湖》將宏大視野與微觀視角相結合,采用三條并行線索,將個人、群體和國家三個維度相連。在全景式、文獻記錄式敘事手法的運用下,各視點場面相互配合,場景特效、演員表現(xiàn)、道具等都力求還原歷史。影片將偉大的抗美援朝精神與驚心動魄的故事情節(jié)、宏大壯觀的視聽效果相結合,使觀眾在觀影過程中,個體情感隨著影片的推進持續(xù)發(fā)酵,對戰(zhàn)爭歷史的認知記憶不斷強化,民族自豪感和家國情懷油然而生。
早在原始社會,統(tǒng)治者便利用祭祀儀式規(guī)范臣民行為。儀式將個體聚集在某一特定場合,共同完成一系列典禮儀式,最終實現(xiàn)個體的情感向群體意識的轉化,達到凝聚人心的作用。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認為,儀式的功能在于提供共同體驗的瞬間,激發(fā)、增強或重塑個體成員的集體意識和認同。在這一層面上,影院觀影也可被視作一種儀式典禮。
電影院為個體聚集提供實體性場所,同一場次的觀眾在特定的觀影時間內共享身體在場。影片開始,燈光熄滅,置身于黑暗的觀影個體端坐專位,將注意力投射于影廳銀幕,同時還需遵守一些諸如保持安靜、避免隨意走動等的規(guī)約。這一機制以及附加要求為觀影過程制造了一種神圣感和神秘感。同時,相較于線上觀影的靈活性,線下觀影則存在一定的時空限制。更多的規(guī)束反而強化了觀影的儀式感,使電影仿若一場神圣的典禮,觀眾則是在凝視中共享認知、情感,甚至成為信仰的參與者。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其著作《想象的共同體》中指出,“想象的共同體不是虛構的共同體,不是政客操縱人民的幻影,而是一種與歷史文化變遷相關,根植于人類深層意識的心理建構?!眹遗c民族對于個體而言是大而抽象的概念,因此在表達的過程中需要將這一概念轉變?yōu)榫呦蠡姆?,實現(xiàn)情感指示和寄托。對于國家想象而言,標志性的符號就是能夠喚醒民眾關于國家記憶的象征物。當談起中國時,人們會想到長城、中國功夫、故宮、熊貓等。從意識層面而言,這些具體物象已經超越了實體意義,成為代表國家的符號。影片《長津湖》中有一幕描繪了火車車廂門打開時,連隊士兵被車外蜿蜒雄偉的萬里長城所震撼的場景。長城不僅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個體寄托國族想象的實體物。長城使得形而上的民族國家概念變得具體,這一可真實感知的實物也助推觀眾在觀影過程中進行共同體的想象與建構。
借助個體的觀影體驗分享、媒體平臺的相關話題制造、短視頻對影片的二次編輯,電影《長津湖》熱度高漲、影響力不斷擴大,其中所蘊含的集體記憶也激發(fā)了觀眾更大范圍內的情感共鳴。
社交分享是人類的一種社會屬性與自我需要,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則為這一需求的實現(xiàn)提供了平臺和動力。個體可以通過互聯(lián)網上的各類社交平臺和公共場所進行自我表達,贏得與他人互動的機會,進而實現(xiàn)個體價值,獲得情感滿足。隨著各種新媒體平臺的涌現(xiàn),移動社交平臺成為大眾進行信息分享和情感表達的主要場域。在這個場域中,公眾有更多的機會表達自己,書寫情感體驗。
影片放映結束后,觀眾需要從黑暗密閉的觀影情景中出離,從營造的想象空間回到現(xiàn)實世界。自我表達的需要促使個體將影片世界激發(fā)的情感體驗轉化為符號文本,發(fā)布在社交平臺,與他人分享以獲得認同和理解。在這一過程中,差異化的個體觀影情感在互動過程中得到傳播和強化,使情感裂變得以實現(xiàn)。同時,影片所要傳達出來的價值觀也得以深化。
媒體平臺在影片的宣傳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除了依托其社交可供性為用戶提供分享平臺,還能通過制造話題助力影片宣發(fā)。從影片預熱階段開始,有關《長津湖》的話題就持續(xù)不斷地引發(fā)討論。議程設置理論由馬爾科姆·麥克姆斯和唐納德·肖提出。該理論認為,大眾傳媒能夠通過提供信息和安排相關的議題來有效地左右人們關注哪些事實和意見,以及他們談論話題的先后順序。隨著網絡傳播的發(fā)展,議程設置走向議程融合,社交媒體平臺作為承載多渠道信息的集散地,成為用戶獲知信息的重要來源,而話題和熱搜議題則是平臺議程設置功能最直觀的體現(xiàn)。
據不完全統(tǒng)計,抖音平臺上以“長津湖”為關鍵詞的話題接近100個,總括性話題#長津湖#獲得110億次播放量,其中播放量最高的單個話題#吳京在長津湖里的一滴淚#獲得5.3億次播放量。此外,影片在熱映期間還得到央視、人民日報、南方周末等各大媒體的相繼報道,獲得極高關注度。媒體平臺在短時間內大量且持續(xù)制造和傳播相關話題,結合主流媒體的“背書”,進一步引發(fā)公眾對影片的關注和探討。
當下,大眾的視聽消費習慣發(fā)生改變,以短小著稱的短視頻迎合了現(xiàn)代化生活方式,填補了用戶的碎片時間,是當今社會重要的信息獲取途徑。與傳統(tǒng)敘事方式不同,短視頻遵循去邏輯化、非線性化、簡單化、社交化的敘事策略,通過精選內容,集中呈現(xiàn)情節(jié)亮點,將高潮前置,再配上恰當的背景聲和音樂,可在短時間內吸引用戶,實現(xiàn)共情。以2021年10月1日抖音短視頻《吳京在<長津湖>里的一滴淚》為例,該視頻將影片開頭伍千里送大哥伍百里骨灰回家的情節(jié)提取出來,重點放大伍千里磕頭時流淚的畫面,并在視頻畫面中插入文字——“男兒有淚不輕彈,兄長犧牲是他的最后防線”,輔之以凄揚婉轉的配樂。該視頻借助時空交叉、細節(jié)放大、高潮前置的剪輯手法,使畫面極具感染力。在短短20秒的時間里,網民被迅速帶進剪輯制作所營造的氛圍當中,情感呈曲線拉升,在短視頻播放結束后,情感隨之收束,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huán)。拆解重構而成的短視頻以簡單情節(jié)輔以強烈情感,在高效傳遞影片主題的同時以情動人,使用戶在共鳴共振中深化對影片的印象。
互聯(lián)網的記憶是短暫的。信息每時每刻都處在更新中,大眾媒體通過不斷制造新的話題轉移用戶的關注焦點。若想將短暫的獲得性記憶延續(xù)并轉為恒常性記憶,則需對其反復提及并通過行動加以強化,不斷地重溫記憶以留存精神意蘊,便于當下和后世弘揚創(chuàng)新。
當電影市場出現(xiàn)更多優(yōu)質的主旋律影片時,單個影片所代表的記憶會由此串聯(lián)起來,匯聚為更深厚的情感。影片《長津湖》獲得高口碑并成功引起公眾情感共鳴的首要原因在于影片本身制作精良,是一部難得的高質量影片。相較于以往主旋律影片在內容講述和情感表現(xiàn)上顯現(xiàn)出來的“大而空”的問題,影片《長津湖》采用宏觀和微觀相結合的敘事方式,以小見大,將個人情感巧妙地匯集成集體意識,形成家國同構的一體觀念。同時,該片在場面制作上的表現(xiàn)也值得稱贊,其采用業(yè)界先進的拍攝技術和電影特效,可以為當下的電影行業(yè)提供借鑒。
近年來,主旋律影片在電影市場上的出現(xiàn)頻率有所提高。從《戰(zhàn)狼》到《我和我的祖國》再到《我和我的家鄉(xiāng)》,每一部影片都洋溢著濃厚的家國情懷,以新的表達方式成功獲得市場和人民的認可。然而,這類主旋律電影在中國電影市場上還處在新興崛起階段。未來,會有更多優(yōu)質影片加入中國主旋律電影市場,共同書寫民族記憶。
新媒體時代,用戶的媒介使用和消費習慣發(fā)生變化,傳統(tǒng)影院面臨重大考驗,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更使其雪上加霜,令傳統(tǒng)影院的發(fā)展方式受到質疑。多重壓力沖擊下,眾多影視劇紛紛轉戰(zhàn)線上,倒逼影視行業(yè)生態(tài)發(fā)生變革。隨著科技的快速發(fā)展,各種新興技術和傳播載體不斷涌現(xiàn),多樣化的新媒體形式成為傳播主流價值觀的重要手段。短視頻、微紀錄片、H5動畫等都是為大眾所喜聞樂見的傳播形式,這些形式也契合了當下用戶的碎片化閱讀偏好。各種新興媒介有著自身的傳播特性,因此,不同媒介平臺在打造多樣化傳播形態(tài)的作品時,應考慮各類媒介的特性,選擇恰當的內容和形式進行傳播。
“只有作為集體成員的個體才能進行記憶?!惫纪吆照J為,過去不是被保留下來的,而是在當下的基礎上被重新建構的?;ヂ?lián)網使大眾成為記憶的生產者。盡管歷史與現(xiàn)在相隔遙遠,但通過連接歷史與當下,實現(xiàn)過去與現(xiàn)今世界的聯(lián)動,記憶就會變得更加牢固。影視帶來的快感不應停留在當場的情感刺激,其作為虛擬再現(xiàn)給人的體驗和記憶是不牢固的。所以,應盡可能挖掘其中蘊藏的話題,實現(xiàn)影片故事與現(xiàn)實世界的聯(lián)動,將記憶牢固化。
以《長津湖》為例,影片在宣傳過程中引入抗美援朝老兵這一類特殊的人物,加深了影片的情感張力。媒體對“抗戰(zhàn)老兵觀看《長津湖》”“老兵講述長津湖之戰(zhàn)”等話題進行報道,實現(xiàn)了視覺影視與現(xiàn)實世界中親歷者的聯(lián)動。除親歷者這一特殊群體,普通大眾也通過吃“《長津湖》里的凍土豆”試圖感受戰(zhàn)士艱苦的抗戰(zhàn)條件,實現(xiàn)了與影片故事的互動。在個體與影視情節(jié)互動的過程中,歷史在當下被重新建構,經由互動所儲備的記憶具有持久性,“過去”變得可感知、可觸摸,記憶形象愈加立體豐滿。
民族記憶不能只保留在當下,更需寄托于青少年一代,通過年輕人的傳承讓共享的民族記憶得以代代延續(xù)。觀賞影視文本是青少年群體更便于接受的認知方式。將優(yōu)秀主旋律影片引入課堂,一方面可以豐富課堂形式,形成有趣、多元立體的課堂生態(tài),提升教學質量;另一方面,優(yōu)秀的主旋律影視作品可以深化青少年對于民族歷史的認知,使民族記憶不至于被湮沒和遺忘,進而更為有效地實現(xiàn)主流價值觀的傳遞。
黨的十九大提出,要“推進國際傳播能力建設,講好中國故事,展現(xiàn)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電影是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國家形象的重要載體。近年來,中國積極舉辦各類海內外視聽周、電影節(jié)等活動,推動優(yōu)秀影片走出去,一些在國內大受好評的電影如《八佰》《我和我的祖國》《姜子牙》等在海外上映的表現(xiàn)也較為出色。影片出海不僅有助于增進國外民眾對中國的了解,也在無形中提升著國家的文化軟實力。
集體記憶的保存需要一定的載體,影視作品創(chuàng)作對于傳承記憶、凝聚人心發(fā)揮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主旋律電影通過書寫國家記憶,演繹民族歷史,連接過去與現(xiàn)在。在世界面臨新冠肺炎疫情挑戰(zhàn)、中國處于發(fā)展轉型階段的關鍵時期,《長津湖》這類主旋律影片以民族記憶凝聚人心,傳遞著中國自信的吶喊聲,具有更加鮮明的現(xiàn)實意義。新時代,文藝工作者要傳播好中國故事,續(xù)寫偉大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