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婷

(上海師范大學教育學院，上海，200234)

一、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以來，國家積極推進農村教師隊伍建設，相繼出臺了一系列加強農村教師隊伍建設的政策文件，如1985年的《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2006年的《關于大力推進城鎮(zhèn)教師支援農村教育工作的意見》、2012年的《關于大力推進農村義務教育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2018年的《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全面加強鄉(xiāng)村小規(guī)模學校和鄉(xiāng)鎮(zhèn)寄宿制學校建設的指導意見》。國家對農村教育的關注度日益提高，逐步要求促進農村教師發(fā)展，統(tǒng)籌城鄉(xiāng)教師教育、推進城鄉(xiāng)義務教育階段師資均衡配置。另外，國家針對鄉(xiāng)村教師的職稱評審出臺了新政策，多個省份出臺了新的舉措，如根據(jù)任職年限不同，符合相應條件的教師可以直接申報職稱評定；工作滿10年的鄉(xiāng)村教師可以直接申報中級職稱；工作滿20年的鄉(xiāng)村教師可以直接申報副高級職稱。這些政策促進了鄉(xiāng)村教師隊伍的建設。

但由于各個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教育資源等存在一定的差距，政策實施的實際結果呈現(xiàn)出不平衡的狀態(tài)，農村教育依然面臨師資匱乏、人才流失的情況。農村教育教學依然面臨著巨大的挑戰(zhàn)。農村青年教師是農村教育發(fā)展的重要支撐，其教學和生活需要給予更多關注。因此，本文主要探究農村小學(以下簡稱“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困境，分析其背后的原因，并提出相應的對策。

二、研究現(xiàn)狀

目前，國內對于農村青年教師教學困境的研究相當豐富，具體的研究角度包括學科教學、教學模式兩個方面。

(一)學科教學困境

農村青年教師在不同學科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教學困境，其中語文、英語、體育等學科教學困境尤為突出。一是語文學科的教學困境。作為主科教學之一，語文教學中的作文教學一直是語文教師學科教學困境的誘發(fā)點。農村小學生習作存在的主要問題是“要寫什么”，“眾多農村小學生不會留心觀察身邊的事物，沒有豐富的課外讀本閱讀，頭腦中沒有足夠的素材積累”[1]，導致教師教學時無從下手。筆者了解到，亳州市某村小語文教師認為，習作是她在語文教學中感到最困難的事，因為學生寫的內容近似流水賬。部分地區(qū)農村小學生語文素養(yǎng)差、學校以成績論英雄，導致獎罰力度過大，使學生失去學習的興趣和主動性。[2]長期以一支粉筆、一份教案上課的教學模式，也常使教師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陷入學科教學困境。二是英語學科的教學困境。英語教學是農村教育中的短板之一，英語教師在教學中常面臨著生源基礎差、設備不足、課時少等困境。李治彬調查發(fā)現(xiàn)，新疆某村小的學生英語基礎薄弱、缺乏英語學習的興趣和積極性，語言運用能力較低，常重復機械單一化的語句，如“A：How are you? B：I am fine.”。[3]另外，“課時安排不合理、跨年級教學”[4]，使英語教師無法全面有序地開展教學，陷入學科教學困境。此外，教師的自身素養(yǎng)，特別是信息化素養(yǎng)不足，及“學校英語信息化教學設備不足”[5]等問題，也會讓教師陷入學科教學困境。三是體育學科的教學困境。作為學生全面發(fā)展的重要方面，農村體育教學依然面臨教學設施差、師資薄弱、觀念陳舊等困境。王春明調查發(fā)現(xiàn)，農村小學多數(shù)學校運動場地的跑道不規(guī)范，基本都是泥土地或者煤渣跑道，周圍長滿雜草，下雨之后根本不能上課。[6]而且，大部分農村小學都沒有較強的體育教師隊伍，專業(yè)的體育教師數(shù)量少，還有很多由其他課程的教師代替，多數(shù)年齡都比較大。[7]另外，唐宇研究發(fā)現(xiàn)，江蘇省某村小存在家長認為應以文化課為重等問題，使體育教師難以順利開展足球課程。[8]

(二)教學模式困境

教學模式的變化同樣影響著農村教師的教學，具體包括復式教學、線上教學模式。最早的復式教學是指全校只有一間教室，由一名教員于“同時、同室”教授一群 6—14 歲的學齡兒童，限額最高為80名，按兒童年齡與學力分成三或四組進行同科目教授或異科目搭配教授。[9]在貧困偏遠地區(qū)，復式教學仍然是學校主要的教學模式，多面臨學生難以管理、教師工作量大等困境。王小兵認為，復式教學對教師的要求更高，教師在備課時要同時準備兩個或三個年級的教學內容，且在講授某個年級的新課時，還要布置好其他年級的學習任務，學生管理難度更大。[10]朱寅年調查位于西部黃河邊的山區(qū)土崗鄉(xiāng)學校教師情況時發(fā)現(xiàn)，全鄉(xiāng)有學校18所，其中16所是“一人一?！保慈Ｖ挥幸幻處?，采用復式教學方式授課，學生大多是學前班和小學第一學段，教師的工作量很大。[11]此外，經費短缺、設施落后同樣是復式教學面臨的問題。雖然線上教學逐漸成為重要的教學模式，但農村學校由于硬件設施不足、教學資源凌亂等，常常面臨無力開展線上教學的困境。在開展線上教學的過程中，農村地區(qū)難以滿足網(wǎng)絡教學硬件設施和軟件環(huán)境的要求，即使部分要求能滿意，網(wǎng)絡質量差也常導致直播教學出現(xiàn)網(wǎng)速卡頓、網(wǎng)頁無法跳轉等問題。[12]同時，線上教學資源相對匱乏、凌亂，質量參差不齊，教師上好一節(jié)課需要瀏覽很多網(wǎng)站并且下載很多資源，且要一個個地審核，無形中增加了教師的負擔。[13]甚至部分農村貧困學生無法正常參與線上學習。[14]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及研究對象

基于研究目的，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法。案例研究法是綜合運用多種收集數(shù)據(jù)和資料的技術和手段，通過對特定社會單元(個體、團體組織、社區(qū)等)中發(fā)生的重要實踐或行為的背景、過程的深入挖掘和細致描述，呈現(xiàn)事物的真實面貌和豐富背景，從而在此基礎上進行分析、解釋、判斷、評價或者預測。[15]因此，本研究以村小青年教師為研究對象，通過多次訪談深入了解農村一線教師的教學現(xiàn)狀，探究并分析教師教學現(xiàn)狀的困境及其原因。

本文采用目的抽樣的方式，具體選擇同質性群體，即訪談對象均為農村地區(qū)的小學青年教師；性別不限，年齡均在25—30歲；教授學科較為多元，包括語文、英語和體育等。選擇一組內部成分比較相似(即同質性比較高)的案例進行研究[16]，有利于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現(xiàn)狀。本研究對8位農村青年教師按姓氏將其編碼為C、H、L、S、W、X、Y、Z，如下文中提及的C為C老師。

(二)研究問題及資料收集

研究目的是探究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困境，分析造成這種困境的原因。因此，訪談圍繞“目前是帶幾年級？教的科目是什么？在教學中感到比較困難的是什么？如何處理這種困境？”等問題展開。本文主要通過線上訪談的方式收集資料，總共三次，每次都在征求當事人同意的基礎上進行錄音，耗時一個小時。獲取資料后，研究者將錄音內容轉化為文本，并進行整理分析。

四、研究結果

(一)課程資源匱乏，影響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

訪談過程中，研究者了解到農村學校主要關注主科教學，對其他科目的教學不夠重視，有學校甚至沒有開設音樂、美術等課程(S所在學校的教學就以語數(shù)外為主)。面對這樣的現(xiàn)狀，副科教師來該校只能去教授其他科目，如S提及學校招進來的音樂、美術教師或信息技術教師，目前教授語文、英語科目。這使青年教師剛入職就面臨教學上的挑戰(zhàn)，他需要盡快掌握一門新的課程教學知識，包括學科知識、教學方法知識等。這都會影響部分農村青年教師的教學，使其陷入教學困境。

(二)教學經驗不足、缺少教學培訓影響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

教學經驗不足對農村青年教師教學影響的表現(xiàn)為：部分教師剛入職沒有相關的教學經驗，教師遇到自己不熟悉的科目時只能邊學邊教。L雖是數(shù)學專業(yè)，但被分配教授五年級英語，因而只能通過自己搜集資料，依據(jù)以往學習英語的經驗，并結合教案，艱難地適應英語教學。Z教授英語課先通過網(wǎng)絡課程學習，再按照相同的方式進行教學，且總會擔心無法解答學生的問題。C是信息技術專業(yè)者，現(xiàn)在同樣教授英語，S教授語文的同時也需要上英語課，與C同樣缺乏英語教學經驗?？梢?，部分青年教師面臨跨學科、多門學科同時教學但又缺乏教學經驗的問題，這難免使其陷入一定的教學困境。對剛入職的青年教師而言，這樣的狀況不僅會阻礙教學進度，影響教學質量，而且會引發(fā)教師的負面情緒，從而影響其心理健康。為教師提供及時且持續(xù)的教學培訓是保障教學質量的關鍵，然而，學校和相關部門未能提供及時的入職培訓和持續(xù)的在職培訓。據(jù)L所言，她所在的學校培訓名額是根據(jù)各個學段進行分配，一般安排在周末或假期時間進行，L目前還沒接受專門的英語教學培訓。剛入職不久的X提及因為疫情的關系，學校會安排教師線上培訓，目前她也沒有參與過相關培訓。H因為沒有體育教學經驗，也未參加教學培訓，面對一年級的學生，僅僅是訓練站隊就花費好幾個課時。可見，沒有足夠的教學經驗，教師的教學難以順利開展，從而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青年教師的教學困境。

(三)設施設備不齊全影響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

相對于經濟發(fā)達地區(qū)，農村教育一直面臨著教學資源匱乏的問題。特別是貧困地區(qū)，配備完整的教學設施設備都是問題，這給教師教學帶來了諸多不便。由于缺乏多媒體設備，語文這種需要借助外在設施幫助學生進行聯(lián)想和想象的科目，就無法向學生展示相關視頻和圖片。英語學科注重聽和寫，教室卻沒有配備錄音機和磁帶，讓學生能充分地練習聽力，這是Y在英語教學中遇到的最為棘手的問題。W認為與南京市的小學相比，村小教學存在較大差距?？梢?，教學設施的欠缺使青年教師備感無奈。尤其是部分去過其他地區(qū)實習的教師，面對村小教學條件差的落差，教學的熱情難免遭受打擊。教學設施設備的匱乏阻礙了農村青年教師的教學，也難以吸引青年教師走進來，這不利于農村教育的發(fā)展。

(四)學生基礎薄弱影響村小青年教師的教學

農村學生有不少是留守兒童，學習基礎較弱。L認為農村的小學生普遍英語基礎薄弱，基本的英文字母難以寫好，也不會讀。因為學生聽不懂語法課，也不認識單詞，經常出現(xiàn)作業(yè)抄寫錯誤，S時常為此感到煩惱。由于撤點并校，一個班級的學生數(shù)量常常達六七十人，且來自不同的地區(qū)和年級，學習基礎參差不齊，這給X的教學帶來了很大困難。此外，農村學生的父母一般自身受教育水平不高，對孩子的教育不能給予合理的指導，且教育參與度不高，無法充分配合教師的工作，這是W在教學中最為煩惱的事。留守兒童缺乏父母平日的監(jiān)督和管教，身邊的老人不知如何管教或不加管教，有問題就找老師，這對H而言已是常態(tài)。當某教師談到班里只有一個學生能聽懂她的課時，她感到開心的同時也很崩潰。這些都是農村教師面臨的教學挑戰(zhàn)，更是農村教育的挑戰(zhàn)。

五、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村小青年教師面臨的教學困境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實際教授的科目與應聘的科目不相符；缺乏科學及時的在職培訓；教學設施設備不齊全，教學難以開展；學生基礎較薄弱等。農村教師面臨教學困境源于客觀和主觀因素兩大方面：客觀因素有當?shù)亟逃?、學校環(huán)境、生源等，主觀因素包括自身教學經驗與教學能力、個人理想追求等。這些因素具有復雜性、多變性，且會相互影響，使教師的教學困境更具復雜性，決定了解決上述教學困境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二)建議

1.地方相關部門應支持并保證教師的入職和在職培訓

對新入職的教師而言，入職培訓是必要的，這是教師職業(yè)發(fā)展的重要一步?？茖W的教學培訓有利于新教師教學工作的順利開展，是建立新教師教學信心的必要條件。入職培訓不僅能鍛煉新教師的教學能力，積累教學經驗，而且能激發(fā)教師的職業(yè)熱情，培養(yǎng)教師個人的職業(yè)情感。相比入職培訓，在職培訓同樣是教師專業(yè)發(fā)展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它能使教師與時俱進，不斷更新教育理念與教學觀念，反思教學方法，鼓勵自己不斷學習，掌握更多的技能與知識，使課堂教學更加充實。線上教學技能和選擇優(yōu)質資源的能力成為新時代教師必備的技能之一，因此，當?shù)叵嚓P部門應支持并保證教師的線上教學技能培訓，既保證了新入職教師和在職教師的專業(yè)能力水平的提升，又有利于當?shù)匾M更多優(yōu)秀師資，促進當?shù)亟逃陌l(fā)展。

2.學校應開設多樣化的課程

根據(jù)新課改“以人為本”的教育理念，教育應促進學生的全面發(fā)展，使學生各方面素質都能得到提高，要求學校盡可能開設多種課程，依據(jù)地方和學校特點開發(fā)校本課程，通過豐富多樣的課程培養(yǎng)學生的興趣愛好，發(fā)掘學生的優(yōu)勢，不以分數(shù)為評價學生的唯一標準，促進學生多方面發(fā)展。學校領導和教師要轉變教育理念，理解每門學科的價值。不同學科的知識都有其內在邏輯，是人類自身力量的自我體現(xiàn)，是學生學習的最佳材料。尤其是小學生心智、審美能力各方面都處在快速發(fā)展中，愿意接觸各種新鮮事物，有條件的學校應為學生提供豐富的課程，讓學生體驗多種學習生活，感受學習本身的快樂。

3.政府應不斷完善政策、促進農村產業(yè)振興

針對農村貧困地區(qū)設施設備不齊全，教師培訓力度不到位的問題，國家可以繼續(xù)推行并完善相關政策，如保障農村學校教學設施設備齊全、農村教師培訓計劃等，加大農村教育改革力度，進一步改善農村教學條件，提升教師教學水平。另外，國家和當?shù)卣畱^續(xù)推行農村產業(yè)振興計劃，積極開發(fā)當?shù)靥厣a業(yè)，促進當?shù)氐慕洕l(fā)展，改善當?shù)亟虒W條件和學校環(huán)境，吸引更多青年教師走進來，留得住。國家和當?shù)卣€可以為當?shù)厝颂峁└嗑蜆I(yè)機會，使當?shù)厝嗽敢饬粼诩亦l(xiāng)，減少外出務工行為，改變農村多留守兒童的現(xiàn)狀，方便家長與學校教師溝通，以共同促進孩子健康成長。

4.教師注重提升自身的教學能力，堅定教育理想

教師職業(yè)的專業(yè)性、復雜性本身就對教師群體有著非常高的要求。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除了掌握基礎的教學能力，教師個人的道德、素質等方面同樣需要不斷加強。隨著時代不斷變化，知識體系不斷更新，科技和教育的不斷發(fā)展，教師的教育觀念也處于不斷提升的過程。因此，教師應自覺擁抱新思想、新目標，及時參與教學培訓，并將其貫徹在自己的教學中。此外，教師工作具有長期性和復雜性的特點，可能會出現(xiàn)各種新的困境，因此，教師要主動與周圍種種困境作斗爭。在這一過程中，教師的內心力量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只有身心健康、充滿智慧的教師，才會感染更多的學生，才會促進教育更好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