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大偉
上海人講的“軋鬧猛”,翻成普通話就是“湊熱鬧”。
上海人歡喜軋鬧猛,阿拉小辰光就有這種“愛好”,歡喜軋鬧猛,歡喜到人多的地方去。只要聽到弄堂里有小朋友出來白相的動靜,我就會控制勿牢自家,奔出家門去軋鬧猛。
馬路上
記得小辰光,馬路上經(jīng)常能看到游行的隊伍,敲鑼打鼓喊口號,交關(guān)鬧猛。那些年,公私合營要游行,大煉鋼鐵要游行,愛國衛(wèi)生要游行,支援亞非拉要游行,連隔壁阿爺阿奶退休了,單位里也要組織一些人,敲鑼打鼓地送伊拉回家。那辰光只要一聽到鑼鼓響,阿拉小八臘子就會奔出來軋鬧猛。
當(dāng)然最好看的是國慶節(jié)的大游行了。彩旗彩車,浩浩蕩蕩,排在游行隊伍最前頭的是一支管樂隊,樂手們肚皮上頂著軍鼓,螺旋形的喇叭盤在身上,加上長短笛雙簧管,鼓號齊鳴,鬧猛得勿得了。記得市里每年的國慶節(jié)大游行隊伍,都是從人民廣場出發(fā),沿著南京西路轉(zhuǎn)到淮海中路,兜上一大圈。那辰光沿街觀看大游行的老百姓,密密麻麻,人山人海。阿拉人小力氣小,根本就覅想軋進去。有一年國慶節(jié),隔壁阿六頭傳來消息說,今年的游行隊伍會從淮海中路轉(zhuǎn)到復(fù)興中路上來,他還用粉筆在水門?。ㄋ嗟兀┑厣袭嬃藯l彎彎曲曲的線路圖。阿拉就住在復(fù)興中路1218弄,游行隊伍正好從阿拉屋里門口經(jīng)過。搿記嗲了,可以看大游行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住在弄堂里的小八臘子,統(tǒng)統(tǒng)跑到弄堂口,在上街沿排排坐吃果果,等待著大游行隊伍的到來。勿少過路的行人看到這種場面,一打聽,便也紛紛停下步子,站在馬路旁,等候游行隊伍的到來。等啊等,馬路上依然像老辰光一樣,車來人往,一點大游行的動靜也沒有,結(jié)果白等了一場。對于阿六頭這趟“謊報軍情”,全弄堂小八臘子很憤怒,整整一個號頭(月)沒有一個人睬他。
每當(dāng)逢年過節(jié),上海人都有出門看燈、看放焰火的習(xí)慣。國慶節(jié)期間,外灘所有的高樓大廈都會鑲上一圈燈泡,好看得勿得了。到了春節(jié),人民廣場一角會圈起來,專門用來放焰火。各色各樣的焰火,魚貫地竄上夜空,一大片一大片的“天女散花”,引起大家一陣陣的歡呼。
有一年國慶節(jié)夜里,爹爹帶我去外灘看燈,沒想到外灘到處是人軋人。爹爹牽著我的手,隨著人流往前涌,根本就停不下來。我的鞋子被踩掉了,剛想彎腰去撿,爹爹急煞了,一把拎起我的衣領(lǐng),大叫:“不好去拾鞋子咯!儂覅性命啦!”原來我要是彎腰去拾鞋子,后面的人擠上來,很可能發(fā)生踩踏事故!嚇?biāo)廊?!這趟我是赤著一只腳回去的,狼狽得勿得了。
節(jié)假日里,南京路、淮海路、城隍廟……到處人頭濟濟,鬧猛得勿得了。姆媽勿歡喜軋鬧猛,伊講伊一到人多的地方就頭暈,所以到了節(jié)假日她喜歡一個人呆在家里,結(jié)結(jié)絨線聽聽無線電??傻∏∠喾?,就是歡喜看熱鬧、軋鬧猛。于是我總會跟著爹爹出去看熱鬧、軋鬧猛。有一趟春節(jié)里,爹爹帶我到城隍廟去白相,我在九曲橋附近被擁擠的人群軋散了。我心里一陣發(fā)慌,不過我記牢了姆媽講過的話,跟大人出去,發(fā)現(xiàn)自己走散了,記住兩條:要么立在原地勿動,等大人回來尋儂;要么去尋警察叔叔,請伊幫忙。我打量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警察叔叔,于是就立在原地,一步也不敢離開。果然一歇歇功夫,慌里慌張的爹爹奔過來尋到我了。哈哈,姆媽講得交關(guān)有道理!
弄堂里
小辰光,弄堂里只要來了爆炒米花的,“砰——”的一聲響過后,弄堂里的小八臘子立刻聞聲而動,紛紛奔出家門軋鬧猛,圍住了爆炒米花攤頭。一聲聲的爆炸聲,頗有看戰(zhàn)爭片的感覺。有的小朋友會轉(zhuǎn)身回家,去跟大人央求也要爆炒米花。他們常常會各自拿著自家的大米、珍珠米(玉米粒)、蠶豆、年糕片之類的東西,興高采烈地前來排隊,引得那些光看不“爆”的小伙伴們,饞吐水嗒嗒滴。
在“七十二家房客”年代,鄰居之間發(fā)生一些小磨擦,那是常有的事。如果彼此都不肯讓步,那么摩擦就會升級,你罵我也罵,常常是各不相讓,越吵越兇。聽到動靜,周邊必定會圍上一圈軋鬧猛的看客,當(dāng)然其中也有出來勸架的。吵相罵的人多有“人來瘋”,周邊“觀眾”越多,越覺得下不了臺,越是不甘示弱,于是開始罵臟話。阿拉小辰光罵的臟話,其實都是從那些大人嘴里學(xué)來的。有辰光釘頭碰鐵頭,沒有肯軟下來的,吵相罵就會升級到打相打。只要有一個人先動手,另一人也不買賬,就會回?fù)簟_@辰光圍觀吵相罵、打相打,弄勿好會發(fā)生一些“誤傷”。有一趟德勝阿爸跟隔壁爺叔吵相罵,兩個男人都不買賬,隔壁爺叔一只飯碗摜過來,差點摜到我的枯榔頭(腦袋)上。要是摜到了,變成“杠頭開花”,到學(xué)堂里還勿被同學(xué)笑煞?算啥名堂!后來姆媽曉得了,明確警告我:“人家吵相罵,勿許去軋鬧猛!躲躲開!有啥看頭?”以后我就“只看吵相罵,勿看打相打”了,只要有動手跡象出現(xiàn),我連忙滑腳(溜走),免得傷及無辜。
鄰居隔壁有人客(客人)來,阿拉也歡喜去軋鬧猛。不過爹爹經(jīng)常講,覅要立在人家房門口,盯著人家屋里廂看,這樣不禮貌??墒俏蚁氲桨⒗堇飦砹巳丝?,別人家小囡哪能可以擠在房門口,嘁嘁喳喳,指指點點的?特別是隔壁那個溻鼻涕阿龍,一直會立在房門口,他勿等到拿著一兩粒糖果,是勿會離開咯。記得有一趟阿龍家一下子來了好多人客,擠了滿滿一房間。聽到動靜我過來看熱鬧,立在他家房門口,朝里廂探頭探腦。不過看著看著,我覺著勿大對頭,哪能幾個大人突然爭吵起來?不過我豎起耳朵,還是聽不清伊拉在爭吵些啥?我看到阿龍奶奶眼淚鼻涕,一副呆憕憕的樣子。后來人客陸陸續(xù)續(xù)走了,我沒看出啥個名堂,也準(zhǔn)備撤了。不料阿龍媽一把將我拉進她家房間,剛才還氣呼呼的阿龍媽,辣末生頭(立刻)變得和善起來。她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塞進我的口袋里,然后把我拉到桌子旁邊,讓我在一張寫滿字的紙頭上簽上我的名字。我有點抖豁,“這是啥東西呀?為啥要我簽字?”阿龍媽講:“儂剛才看到了,伊拉多少勿講道理!儂是證明人,儂可以給阿拉證明咯!”說著,又朝我口袋里塞了一把“大白兔”。拿人的手短,我糊里糊涂在紙頭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也勿曉得在證明啥個東西。
我回去把在阿龍家簽字的事體告訴了姆媽。姆媽一聽急了,連忙把我拉到阿龍家。阿龍媽剛要說話,姆媽已經(jīng)快刀斬亂麻地宣布,“阿拉大偉是小囡,他簽的字是勿算數(shù)的!”并且把從我口袋里抄出來的“大白兔”,統(tǒng)統(tǒng)倒在她家的桌子上。從此以后阿拉兩家門就不再叫應(yīng)了。不過事體還沒有完,過了一段辰光,法院來了通知,要我去法院說明簽字的情況。姆媽陪我一起到了法院,才曉得我簽字的是一份阿龍家財產(chǎn)分配的協(xié)議書。雖然我當(dāng)年還屬于未成年人,簽的字也是勿算數(shù)的,可還是影響了我半天上課辰光。走出法院大門,姆媽有點火冒乒乓,罵我:“哼!小赤佬,這就是儂歡喜軋鬧猛的‘好處!”
商店門口
那些年物質(zhì)供應(yīng)緊張,經(jīng)常會看到商店門口排起長長的隊伍?!按蟀淄谩眮砹耍枪觊T口排隊了;“萬年青”(餅干)來了,食品店門口排隊了;弄堂里要是有人喊了一聲“好米來了”,阿姨媽媽們也都拿著洋面粉袋,急匆匆到米店門口去排隊。
老師經(jīng)常教導(dǎo)阿拉,小朋友要熱愛勞動,要學(xué)會幫爸爸媽媽做點家務(wù)。阿拉弄堂里的小八臘子在孵太陽吹牛皮的辰光,經(jīng)過爭論后統(tǒng)一共識:幫大人排隊買東西,也算是做家務(wù)勞動;以后凡是啥人曉得啥地方在賣緊銷商品或是便宜商品,必須告訴弄堂里的小八臘子,做到“有福同享”;勿曉得啥人還想出來,阿拉弄堂里的這支隊伍就叫“排隊別動隊”。
阿拉這支“排隊別動隊”,最活躍的地方當(dāng)然是菜場。阿拉這批小八臘子約好,一清老早一起到菜場去幫大人排隊,專門揀緊張的菜攤排隊,人不夠,就用磚頭、破籃頭代替。到了臨開秤辰光,大人只要篤悠悠過來就可以了。阿拉相互之間還常常竄來竄去,像變戲法一樣,小菜場里全是阿拉的市面。家長們都夸獎阿拉小朋友幫了他們的大忙!
阿拉弄堂隔壁有一家蛋糕店,有辰光會賣一些食品廠生產(chǎn)蛋糕的邊角料,味道一樣,價鈿便宜,多少經(jīng)濟實惠。勿少人家都?xì)g喜買這種邊角料,所以生意特別好。生意一好,就要排隊。于是只要阿拉小朋友當(dāng)中有一個人曉得“邊角料來了”,立刻全弄堂的小八臘子都會知道,大家拿著大人給的鈔票,嗖嗖地沖出弄堂,在蛋糕店門口,排起了一條長龍。哈哈!有一趟有人發(fā)現(xiàn),阿龍偷偷買邊角料蛋糕,沒有把消息通知大家,阿拉就把他開除出“別動隊”,再也勿睬他了。后來老師曉得了阿拉組織“排隊別動隊”的事,她專門把大家找來,一本正經(jīng)地批評我們,今后覅去搶購!我心里勿買賬:難道幫大人排隊勿算做家務(wù)勞動?難道排隊買東西就算搶購?老師的批評,弄得阿拉稀里糊涂的。反正阿拉這支“排隊別動隊”,也就這樣煙消云散了。
想起排隊軋鬧猛的事體,還真勿少。有一趟我排錯了隊,竟然排隊排到了買火車票的隊伍里,好笑伐?
記得改革開放頭兩年,馬路邊擺攤頭的多了起來,賣啥的都有。有一天下班路上,我看到有個攤頭前圍著好多人,我走過去瞄了一眼,原來是賣絲綢巾的。眼面前的阿姨媽媽們爭搶著把各種五顏六色的絲綢巾,披在自己的肩胛上,圍在頭頸里?!氨阋丝薄昂纤愫纤恪薄邦伾财痢?。一個大塊頭阿姨一連搶了三四條,大叫:“好看好看!到底是進口貨!時髦得來!”于是我也擠進去,七揀八揀,挑了兩條?;丶医o妻子,并說明:“這是進口貨,買的人很多?!逼拮悠沉艘谎?,搖搖頭,塞進了抽屜里。后來一連幾天下班我經(jīng)過那條馬路,看到那個賣絲綢巾的攤頭前,總是人頭濟濟的。不過我很快發(fā)現(xiàn)了擠在人群里的那個面熟陌生的大塊頭阿姨,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原來大塊頭阿姨是“托”,那個辰光叫“撬邊模子”。這些商販就是利用了人們歡喜軋鬧猛的心理,推銷自己的商品。
我只得自嘲:“這就是歡喜軋鬧猛帶來的‘好處?!?/p>
小三角地
小囡歡喜軋鬧猛,老人比小囡還要歡喜軋鬧猛。
記得阿拉新村里有一塊空地。兩條交叉的馬路(偏西北和偏東南走向)與幾排新公房(南北朝向)之間,形成了一塊三角形的空地。虹口區(qū)有個大名鼎鼎的三角地菜場,于是大家就把這塊空地叫做小三角地。在這塊小三角地上,一清早全是老頭們的市面。啥市面?遛鳥。
那個辰光家里養(yǎng)狗養(yǎng)貓的人家勿多,倒是有一些歡喜養(yǎng)鳥的。阿拉小囡是捉麻雀來養(yǎng)(一般來講麻雀是養(yǎng)大勿活的),而老頭們養(yǎng)的鳥,全部是從花鳥市場里買得來的,是專門關(guān)在鳥籠里供人觀賞的鳥,什么八哥、畫眉、鸚鵡、芙蓉、斑鳩、金絲雀、百靈鳥……多得勿得了。有一段辰光只要我起得早,就會到小三角地去兜一轉(zhuǎn),聽聽鳥叫聲,看看老頭湊在一起嘎訕胡,倒蠻有趣咯。
其實剛剛開始,小三角地的清晨冷冷清清。最早是王家阿爺老清早在那里的一棵樹枝上,掛了只鳥籠。鳥籠里的畫眉鳥叫起來,清脆悅耳,交關(guān)好聽,吸引了勿少過路人駐足觀賞。后來便有其他老頭學(xué)起了樣,將一只只鳥籠掛到樹枝上。有的鳥怕光,鳥籠外面還罩上布遮光。人歡喜軋鬧猛,鳥也有“鳥來瘋”的毛病。各種鳥兒聚在一起,便開始爭相斗嘴媲美,鳥叫聲此起彼伏,交關(guān)鬧猛。這自然也吸引了周邊好些鳥兒愛好者前來助陣,小三角地里慢慢變得熱鬧非凡。那辰光居委會怕“聚眾鬧事”,還專門派了兩個戴紅袖章的糾察來維持秩序。儂講好白相伐?
當(dāng)然八九點鐘一過,遛鳥的老頭們就各自拎著鳥籠回家了。大白天的小三角地又變得清靜起來,戴紅袖章的糾察也回去吃早飯了。小三角地里只有幾個老頭在那里下棋。到了放學(xué)辰光,小三角地里又會鬧猛起來,阿拉小八臘子在此地“逃將帥”(捉迷藏)、斗雞、滾鐵環(huán)、抽“賤骨頭”(陀螺)……
大熱天到了夜快頭,小三角地成了乘風(fēng)涼的好地方。記得有一段辰光,居委會里辦起了“向陽院”(“向陽院”曾經(jīng)風(fēng)靡一時,來源于當(dāng)時放映的一部故事片《向陽院的故事》),勿曉得從啥人家借來了一臺12英寸的電視機,搬到了小三角地。于是乘風(fēng)涼的人們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這臺小小的電視機。其實場子里人多閑話多,加上電視機的喇叭音量又輕,大家根本就聽勿清爽電視機里聲音。不過老老少少擠在一起,軋軋鬧猛,嘎嘎訕胡,也蠻開心咯。
在我記憶里印象最深的是,小三角地曾經(jīng)活躍著一支“雜膏羹樂隊”。啥叫雜膏羹?雜膏羹是老上海人的一種烹飪方法,就是把各種菜肴(主要是剩菜),加上蔥姜等調(diào)料,一起放到砂鍋里去燒煮,有點像東北菜里的“亂燉”。味道雖然五味雜陳,倒是相當(dāng)好吃。這支“雜膏羹樂隊”是一個叫老塔的漢子領(lǐng)的頭。老塔是機修廠里開車床的,雖然看上去長得五大三粗,拉起小提琴來卻是美妙動聽的。起先每天夜快頭,他會獨自在小三角地一角拉他的小提琴,“大海航行靠舵手”“社員都是向陽花”……慢慢的,會樂器的人一個個加入進來,人多了起來,有拉手風(fēng)琴的、吹小號的、吹笛子的、吹口琴的、敲鑼的、打鼓的,甚至連敲滴篤板的小赤佬,也混進來軋鬧猛。記得還有一個拿來鋸子當(dāng)樂器的老伯伯,也來軋鬧猛。那辰光上海電視臺舉辦的“卡西歐杯家庭演唱大獎賽”,就有拉鋸琴當(dāng)伴奏的。一時間里小三角地交關(guān)熱鬧。對于大家的“入伙”,老塔來者不拒,只要能發(fā)出好聽聲音的樂器,都可以“混搭”進來。到后來老塔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小提琴(因為已經(jīng)有好幾個拉小提琴的朋友“入伙”了),拿起指揮棒當(dāng)起了樂隊指揮。盡管這支雜膏羹樂隊,五音不準(zhǔn),甚至還有點“各吹各的號”的味道,不過演奏起來,氣氛相當(dāng)好,相當(dāng)鬧猛。鬧猛就好!
老塔很賣力,經(jīng)常會自家動手刻蠟紙,印了樂譜發(fā)給大家。后來我才曉得,其實老塔姓王不姓塔,只是他廠里勿不曉是啥人給他的脫頂起了個“塔里木盆地”的外號,叫慣“老塔”,反而忘記了他的真名。老塔很和善,臉上總是笑瞇瞇的,不過當(dāng)他指揮樂隊的辰光,面孔就變得嚴(yán)肅起來。后來老塔他們廠“支內(nèi)”去了江西,這支樂隊沒有牽頭的,沒有了指揮,還真不行。雜膏羹樂隊逐日減員,不到兩個禮拜,就剩下小貓三只四只,最后只好“歇擱”(結(jié)束)。
我們家后來搬進了高層,鄰居隔壁見面最多打個招呼,很少走動,不過當(dāng)年小三角地的鬧猛場景,卻還時常浮現(xiàn)在眼前。上個禮拜碰到一個老鄰居,我還問起“阿拉小辰光白相的那塊小三角地還在不在?”老鄰居連連點頭:“在,在,現(xiàn)在還像老底子一樣鬧猛。每天吃好夜飯,阿姨媽媽們就聚在小三角地里跳廣場舞?!卑⒗瓋杉翌^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那些年,上海的老頭是勿大做家務(wù)的,他們的閑暇辰光多,又勿肯蹲在家里,就出來軋鬧猛了?,F(xiàn)在勿一樣了,跳廣場舞的全是阿姨媽媽們,出來趤馬路的老頭反而倒少了。老年人,勿管老頭老太,勿管東南西北,大家還是歡喜軋鬧猛咯。這其實也是對人際關(guān)系的一種呵護。
當(dāng)然,如今上海人喜歡“軋鬧猛”的習(xí)慣,也在逐步改變。比如假日里的錯峰出行,各自不同的個性化消費,而街頭弄尾的乘風(fēng)涼場景幾乎絕跡。上海人歡喜鬧猛,也需要安靜。這如同“生命在于運動”與“生命在于靜養(yǎng)”的道理一樣,相輔相成。
不過,我還是有點懷念那些年阿拉“軋鬧猛”的日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