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柏寒 南京工業(yè)大學建筑學院 碩士研究生

張海燕 南京工業(yè)大學建筑學院 副教授 碩士生導師 碩士研究生

龔文韜 南京工業(yè)大學建筑學院 碩士研究生

引言

湖北位于中原腹地，在歷史上經常作為軍事要害之處而戰(zhàn)火不斷，同時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和移民聚點，人口構成匯聚八方，風俗文化經歷了激烈的碰撞融合，并在長期的歷史演變中形成了獨特的荊楚文化。荊楚建筑風貌受外來文化影響在不同地域展現出不同特征，尤其在傳統民居上表現突出，映射出各族聚落面對地貌、經濟、交通、生活習慣等影響因素在建筑空間布局和營建技藝上的異同。例如，鄂西北建筑受豫南文化影響，鄂西南建筑受巴蜀文化影響，十堰武當山古建筑群則采用皇家建筑形制[1]。

1 鄂西北街屋的發(fā)展背景

鄂西北地區(qū)指襄陽和十堰等所管轄的地域，地處漢江中上游，當年是銜接河南、陜西、重慶、四川四省的重要交通節(jié)點，有“四省通衢”之稱。鄂西北最早可追溯到夏王朝時期，從春秋戰(zhàn)國時代起就是兵家必爭的重要城池，有著2800 多年歷史。

鄂西北地區(qū)的街屋民居多為明清時期流傳下來，屬襄陽市中心城區(qū)、十堰市丹江口縣、張灣區(qū)保存較好且極具代表性（圖1）。明末清初 “江西填湖廣”的大規(guī)模移民運動導致本土人口構成發(fā)生巨大變化[2]，商貿活動因外來人口的涌入得到極大促進，集市活動逐漸成為本土居民重要的生活元素，一種商住結合的街屋民居出現并迅速成為主要的民居形式[3]。

圖1 鄂西北街屋沿街風貌（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明清時期的襄陽城水運極其發(fā)達而成為重要的水陸交通樞紐。在移民運動影響下，以水運碼頭為基礎的商業(yè)地區(qū)在襄陽漢水沿岸開花散葉，街巷成為商業(yè)活動的主要載體，街屋隨即涌現出來。明清時期的十堰市除了濱江帶情況與襄陽相似外，其他地區(qū)大都因境內多山而商業(yè)發(fā)展遲緩，然而為了吸收和維持移民商貿活動帶來的積極經濟效益，當地民居在原有居住功能的基礎上擴充出商鋪的功能，生活街巷演化為商業(yè)街。

2 鄂西北街屋典型形制

受商業(yè)滲透的影響，鄂西北地區(qū)街屋的主要功能以商鋪交易、生活起居和生產作坊為主，一些大戶則兼顧家禽圈養(yǎng)、餐飲棋牌等功能。由于街屋需要向街開店，臨街的一間往往用作商鋪，規(guī)模上占滿整個開間。為了盡可能的增加商鋪數量，街屋采用沿垂直街道的縱向軸線進行延伸的營建思路[4]，臨街開間不宜過大，相鄰店面的公壁共用且不能開窗，通風采光極其依賴天井或天斗。

街屋的格局開間小、縱深大，形體多為長方形，呈前店后宅、上店下宅或前店后坊的樣式，多為1 ～2 層，一層臨街的一間兼具商鋪和主入口的功能，其余房間都用作生活空間。天井和堂屋是街屋的主要構成要素，平面形制大都按照規(guī)整的進深單軸線對稱排布，形成入口-店鋪-天井-堂-天井的空間序列，規(guī)模較大的甚至多到三個天井（圖2）。

圖2 鄂西北街屋典型院落形制（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3 鄂西北街屋平面空間特征

本文選取三處具有代表性的鄂西北地區(qū)街屋民居進行研究，對其平面布局進行梳理并做對比分析，分別為襄陽陳老巷42 號阮家大院、十堰市張灣區(qū)黃龍古鎮(zhèn)84 號、125 號民宅和十堰市丹江口市浪河鎮(zhèn)黃家老宅。

3.1 陳老巷街屋民居

陳老巷（東經112.16°，北緯32.04°）位于襄陽樊城鬧市中心，南北走向，長約180 米，寬約4米，緊鄰漢水，是湖北省第一批歷史文化街區(qū)，保存著一大批歷史街屋。42 號阮家大院位于陳老巷西側入口第四戶，主體建筑由縱向單軸線的兩進四合院和一進三合院構成，南北開間共約11 米，東西進深約27 米，整體開間與進深比例約1 ∶2.5（圖3），整個平面布局具備典型的家族內向型特征。

圖3 阮家大院一層平面及坡屋頂走勢（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第一進院落東部為入口堂屋，以商鋪擺攤之用，商鋪與天井之間用厚重的磚墻隔開并開門洞，以保證店鋪與生活區(qū)的高度隔離。店鋪兩側有四間房屋，可供貨物儲藏和柜臺之用。院落西側銜接堂屋至第二進院落，由堂屋和廂房圍合而成。第三進院落受廚房和儲物室的影響形狀呈不規(guī)則狀，盡端以風火山墻封口。從屋頂走坡形式來看，其天井不都采用“四水歸堂”的形式，第一進和第三進院落天井的一面皆由厚實的磚墻直接封口。

3.2 黃龍古鎮(zhèn)街屋民居

黃龍古鎮(zhèn)（東經110.58°，北緯32.68°）位于十堰市張灣區(qū)，地處漢水上游與中游的交匯處，是聯系漢水沿線市鎮(zhèn)的水陸交通樞紐，也是明清時期重要的商貿中心[5]，其街屋布局整齊有序且空間形制統一，具有鮮明的地域色彩。

84號民宅主體建筑為單進院落的廳井式民居，南北長約17.7 米,東西寬約9.3 米，整體開間與進深比約1 ∶1.9（圖4-a）。院落由敞廳、兩側廂房以及堂屋圍合而成，北段敞廳與院落有三級踏步，約0.8 米高差，外圍設廚房，一側設簡易木質樓梯，盡端開門。

圖4 黃龍鎮(zhèn)街屋平面（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125 號民宅為前店后坊式街屋，北部設有開敞的煉油作坊。主體建筑同為單進院落，南北長約14.4 米，東西寬約6.4 米，開間與進深比值約1 ∶2.23（圖4-b）。

3.3 浪河鎮(zhèn)街屋民居

浪河鎮(zhèn)黃家老宅（東經111.27°，32.42°）位于十堰市丹江口南部，同為極具代表性的十堰本土街屋個例。其主體建筑南北長約19.1 米，東西寬約9.9米，整體開間與進深比值約1∶1.93（圖5）。其平面格局與黃龍鎮(zhèn)84 號民宅相似，不同點在于其豎向軸線視線更加通透，敞廳直通后街且與天井間不設門。

圖5 浪河鎮(zhèn)黃家老宅街屋平面（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4 院落空間布局特征分析

上文對鄂西北街屋民居的歷史文脈和典型特征進行了歸納概述，梳理了三個地區(qū)四個典型案例的形制和尺度。為了進一步探究其地域性平面特征，這里從院落進制、面積規(guī)模、長寬比例方面進行量化的數據對比（表1）。

表1 鄂西北街屋典型傳統院落的庭院面積、長寬比及面積占比（表格來源：作者自繪）

表中數據表明，鄂西北街屋民居院落近似方形，規(guī)模相近、尺度偏小，因堂屋面積小而密集度高。宏觀來看，其尺度和庭院長寬比介于北方合院和南方天井之間，符合中國庭院形態(tài)東部到西部院落由方到長的變化趨勢。

國內大量的合院民居研究無不表明建筑形態(tài)、庭院形態(tài)與氣候條件有著必然聯系。楊濤在《不同地區(qū)合院民居形態(tài)的氣候條件的適應研究》一文中表明：氣溫和降水是影響合院民居庭院形態(tài)變化的主要因子，日照時數和風速是影響合院民居建筑形態(tài)的主要因子[6]。林榮波等在《傳統四合院民居風環(huán)境的數值模擬研究》中用計算機數值模擬對民居設計的氣候適應性進行研究，總結出諸多以風環(huán)境為表現形式的氣候壓力情況并提出相對策略[7]。這里在以上研究基礎下對鄂西北街屋院落特征和本土氣候的關聯性進行分析，具體如下。

鄂西北地區(qū)屬于北亞熱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四季區(qū)分明顯，降水充沛，夏熱冬冷，本土建筑院落既要“納陽”，也要“遮蔭”。就院落形態(tài)來看，小面積的天井形制減少了暴露在外部環(huán)境的開口面積，既有利于防止夏季庭院溫度過高，也便于庭院排水。緊湊度高的天井布局有利于室內風環(huán)境的穩(wěn)定統一，使建筑更加容易受室外氣流影響形成風口串聯來加強夏季的被動式通風。趨近于1 的庭院長寬比有利于建筑自身的相互遮擋來減小太陽高度角過大帶來的強太陽輻射。

鄂西北街屋的耳房與廂房并無明顯區(qū)分，也不存在室外間隔，因此院落的西北角和東南角間不存在平行于西北風的通道，不會產生較高風速。相關研究表明，東西廂房的數量和長度越多，合院建筑對西北風的防御能力越強，單側廂房數量為3，廂房長度為14.1 米的條件下已經可以保證院落1.5 米高度處的風速趨近于零。本文列舉的四例街屋民居的單側廂房數量為3 ～5 間，平均長度為16.55 米，都在此水平之上，能有效阻擋冬季西北風對庭院的侵蝕而起到保溫作用。

以上特征充分體現了鄂西北地區(qū)匠人應對居地自然環(huán)境方面的營建智慧，對于現代建筑設計對地域性和生態(tài)性的凸顯就手法方面很有啟發(fā)。

結語

街屋承載著鄂西北地區(qū)在移民運動催化下本土民居轉型的漫長歷程，映射出沿江地區(qū)依托水運碼頭獨特的商貿生活，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鄂西北街屋風格融匯南北、布局簡潔狹長、院落尺度小而高聳，其趨近于1 的庭院長寬比、高密度的院落分布和足夠數量和長度的廂房設計潛藏著本土匠人應對地域條件對居住環(huán)境舒適性的實踐經驗和營建智慧，彰顯了湖北人民的審美情操、家風倫理。在城市進程加快的今天，從傳統建筑中汲取現代建筑設計理念、探索被動式節(jié)能技術是當代建筑師探究設計方法的有效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