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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xiāng)村的片段

        2022-02-14 09:41:43姚永剛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麥場麥稈麥粒

        姚永剛

        鄉(xiāng)戲

        不知道這樣的稱謂是否準確,它的確曾極大地愉悅了我的父老鄉(xiāng)親。或者說,是他們農(nóng)閑時節(jié)陶冶性情、敞開心扉的唯一精神載體。

        沙土夯筑的矩形平臺,兩米高,百余平方米的面積,四周搭起簡易的木架,三面圍上厚厚的粗油布,一道幕簾垂下,隔開了后臺和舞臺。固然極其簡陋,矗立在村中閑置的空地上,就特別引人注目。戲班多是民間的,裝備也比不上專業(yè)劇團,鑼、鼓、弦等所需伴奏樂器倒樣樣俱全;妝容很土,甚至有些滑稽,可吹、拉、彈、唱,一絲不茍,其形其狀甚是忘乎所以。鏗鏘的鑼鼓震天響,古板的唱詞直入云霄。業(yè)余的生、旦、凈、末、丑,輪番上陣。臺上賣力地唱,也能驚起臺下一片喝彩——不為精湛的演技,只為戲子們那發(fā)自肺腑的不遺余力。

        樸實的鄉(xiāng)親們只管看戲,戲的精彩與否無關(guān)緊要。因了農(nóng)忙而久未謀面的故交此刻可以大開胸襟,家事、農(nóng)事無關(guān)緊要,放開嗓門滔滔不絕,管他臺上扮的是誰——咱就圖個暢所欲言,圖個痛快過癮,圖個酣暢淋漓。

        我們這些孩子聽不懂文白相間的戲文,更覺得那斷續(xù)不諧的咿咿呀呀?jīng)]有費翔的流行歌曲好聽。手里拿著奶奶買的麻花,我們在人群里瘋狂地穿梭,任她罵罵咧咧地顛著小腳在后面四處搜尋。

        粗陋而憨厚的鄉(xiāng)戲,永遠飄浮在單純的童年里。

        如今,在一次強過一次的新農(nóng)村建設(shè)中,上演古板鄉(xiāng)戲和召開群眾大會的戲臺原址上,建起了老少皆宜的文化娛樂中心。

        鄉(xiāng)場

        鄉(xiāng)場也叫麥場,是僅僅屬于夏收的專用場地。生命短暫,使命卻重大。

        小滿過后,平靜的鄉(xiāng)村就開始喧鬧起來。磨鐮買杈,翻修農(nóng)具……從早到晚不得閑。在所有麥收的籌備事宜中,建造麥場至為緊要。

        麥場不大,也就幾十平方米的一塊空地,選址往往臨田地或屋后路邊,以便麥子收割后直接入場或看管。建造麥場,先平整地面,在地上鋪厚厚一層尚未成熟的麥稈,再用石磙反復(fù)碾壓,然后摟開麥稈晾曬,直至地面堅硬瓷實、麥粒無法嵌入為止。成熟的麥子被收割后,便直接運到麥場上,攤成厚薄均勻的一層。拖拉機拉著百余斤重的石磙反復(fù)碾壓,黃澄澄的麥粒就從焦脆的麥穗上脫落下來,用木杈挑開被碾蔫了的麥稈,就見場地上一層金黃。

        在豫東平原的鄉(xiāng)村,麥收時節(jié),幾乎家家都有這樣一個或大或小的麥場。實在找不到空地的,就兩三家共用一個麥場。否則,新鮮的麥粒不及時晾曬,就會霉變,一季的希望就破滅了。所以,麥場雖小,但責(zé)任重大。

        那幾日,天格外晴朗。炙熱的高溫有利于麥粒的晾曬。在麥場上曬麥,得有人看管——不防盜賊,防的是鳥雀。這差事一般屬于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或少兒。受了母親的差遣,剛上初中的我從早到晚就守在屋后的麥場上,邊驅(qū)趕淘氣可愛的鳥兒,邊不厭其煩地背記備戰(zhàn)年級競賽的英語單詞。兩三天的工夫,麥子就被曬干了,嚼在嘴里嘎嘣脆。麥子歸倉,麥場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這是我二十多年前的記憶。

        二十多年后,同樣的時節(jié),卻見不到當年的場景。大型聯(lián)合收割機早已淘汰了鐮刀,在地里直接脫粒,拉回家里曬在院子里或平房上,用不著再專門建造麥場了。

        站在記憶里的麥場上,高高的白楊沙沙作響。那在麥草垛里掏洞如鼠、鉆進鉆出的小伙伴,不知正忙碌在哪個城市。他的父輩——第一代農(nóng)民工,留守著用兒子的血汗錢蓋起的四分寬敞新宅院。

        鄉(xiāng)情

        春日,適逢農(nóng)貿(mào)集會。七十多歲的爺爺興致頗高,非拉我去集市上逛。

        他開著老年代步車,我是他唯一的乘客。出村,向西南奔去。

        爺爺一向樂觀,縱然高齡,卻精神矍鑠。在山路上行車如走平地,風(fēng)馳電掣,且遇彎不減速,信心十足,怡然自得,駭?shù)梦倚捏@膽戰(zhàn)。

        農(nóng)閑時節(jié),集市上人群熙攘,甚是熱鬧。爺孫倆在這印著“原始社會物物交換”的農(nóng)村集會上過足了新奇之癮。

        畢竟是爺爺?shù)纳B(yǎng)之地。在這片土地上,他故交甚多,返程途中,幾乎三步一問候,五步一寒暄。久違了的重逢之喜,難舍又難分的鄉(xiāng)鄰之誼,醉得爺爺面頰紅潤,樂陶陶、慨慨然,難以自抑。我也跟著沾了不少榮光。

        漸漸遠離集市,路上行人稀少了許多。疾進中的爺爺突然減速,把車倒了回來,退到一個正在路邊埋頭行走的老人面前。接下來,當然是一陣伴著驚喜與嘖嘖的問候和關(guān)切。一番熱烈的寒暄后,爺爺執(zhí)意讓老人坐上車,送他回家。事后我才知道,老人是鄰村的,而且他們以往的交情并不深。

        或許是出于客氣,半路上,老人幾次要下車,都被爺爺用盛情給穩(wěn)住了。二十多分鐘后,車停下了。老人的家臨著大路,一段緩緩的上坡路盡頭便是,步行只需兩三分鐘。爺爺見狀,沒等老人下車,就一轟油門,一直把車開到坡盡頭的院門口。

        老人滿懷感激地下車,道謝,再道謝。面對老人的一片誠意,爺爺說:“院門開著的話,把你一直送到院子里?!彼挠哪?,自然惹起一片笑。

        彼時,余暉吝嗇地灑在嫩綠的麥田里,灑在爺爺?shù)纳砩稀?/p>

        走出很遠了,我回頭,看見那位老人微弓著脊背,站在那里,依然緩緩地揮手致別致謝。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情到老年才至純至真,可尊可敬。那份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情誼,意味更悠長,勝過陳年的佳釀?;蛟S,那種豁達與包容,質(zhì)樸與厚道,才是真正的忘年交。濃濃的鄉(xiāng)情,這世間所有情感中最為醇美的一種情愫,任憑歲月的流水怎樣無情,都無法淡化融化。

        鄉(xiāng)情,寬心,洗心。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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