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綿
離異患癌小編劇,四處投劇本;意外卷入綁架案,官場大地震;
假紀委私審市長,掌握貪腐證據(jù);義紅顏發(fā)現(xiàn)端倪,案情就是劇情;
有情人先后自首,山重水復;幕后高手露真容,柳暗花明!
1確診肝癌
陸州飯店二樓的包間內,十幾個中年男女在聚餐,其中有個男的舉杯提議道:“各位哥們兒姐們兒,今兒咱們同學小聚,老鐵買單,就當打土豪,吃大戶了,大家敞開喝!”
眾人起哄道:“喝!往死里喝!”
“可別往死里喝,喝死了老婆孩子都成別人的了。”
班長往門口瞅了一眼,嘟囔道:“老鐵到現(xiàn)在還沒來,別是放我們鴿子了吧?咱可都是無產階級啊?!?/p>
一個女同學打趣道:“老鐵可不是那種人,你以為人家像你呀?”
班長說:“哎哎哎,咋還拉踩起我來了?老實交代,你和老鐵啥關系?”
女同學說:“啥關系?男女關系,他男的,我女的;兩姓關系,他姓鐵,我姓秦。班長,你還想知道啥?”
倒酒空隙,一男子問身邊的女子:“哎,校花,聽說你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啊?!?/p>
校花大倒苦水:“別提了,嫁了個祖宗,生了個爹!”
男子附和道:“哥們兒比你還慘,家里那位是個超級采購員?!?/p>
附近一男子打趣地說:“都這么不如意,干脆你倆過算了。”
班長道:“哎哎哎,同學們交流家庭生活可以,但千萬不能過火啊,不然就得重做單身狗了!對了,邱雁飛,你不是恢復自由身了嗎?你說說!”
斯文的邱雁飛在陸州市群眾藝術館搞創(chuàng)作,一直不溫不火,職稱是三級編劇,家庭方面也不如意,離異未再婚。
邱雁飛見有人點將,便一本正經地回道:“我們已經錯過了追夢的年紀,但沒有喪失追夢的權利?!?/p>
班長笑道:“邱大編劇說得對,大伙要努力追夢啊!”
觥籌交錯之時,西裝革履的老鐵夾著個包走了進來,連連拱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老鐵在學校時是班里不起眼的差生之一,步入社會后卻財運亨通,如今在陸州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商人,成了市商會的理事,政協(xié)委員,還與市里的領導們有些交情。老鐵基本上每年都要花錢搞一兩次同學聚會,目的也明確,就是想在同學們的恭維和羨慕中重塑自我。
“老鐵,得罰你啊。”
“好說,好說,哥們兒結賬就是了。”
班長問道:“老鐵,最近忙什么呢?”
老鐵道:“我呀,弄了個新項目,投資了一部電影,正拍著呢,女主角是梁市長欽定的?!?/p>
兩個小時之后,一群人頭重腳輕、晃悠著走出飯店。老鐵的司機將凱迪拉克開到門口,幾個女同學嬉笑著擠進車里。
男同學見狀起哄道:“老鐵,太不仗義了吧,你小子全收了?”
老鐵上車前沖著男同學們笑嘻嘻地抱拳致歉。
邱雁飛離家不遠,他和幾個男同學沿著人行道往回走著。班長打個飽嗝后,問邱雁飛:“邱大編劇,近來混得不錯吧?”
“我那藝術館,就一清水衙門,能有啥出息?”邱雁飛望著前方,突然瞇著眼說,“不過現(xiàn)在哥們兒有一個五百萬的項目,投資小,收益大?!?/p>
“啥項目啊?哥幾個投入點兒行嗎?”
“好啊,多多益善?!鼻裱泔w一指前方,說,“看,這就是我的項目地址?!?/p>
前方是一個彩票站。
班長笑道:“是不錯,兩塊錢就能搞定。”
一同學說:“真羨慕老鐵啊,兜里有錢就是好?!?/p>
班長說:“這小子連高中都沒讀完,如今卻干上文化產業(yè)了。哎,雁飛,你倆可以合作呀,一個編劇,一個投資商,強強聯(lián)手啊。”
邱雁飛說:“沒戲!市長找他行,哥們兒無望?!?/p>
“我聽說,你離婚后和老鐵的妹妹走得挺近的,有這事兒吧?”
邱雁飛繞開話題道:“你啥時候這么八卦了?”
幾個同學又走了一會兒,好奇地站定,原來前方有幾個行人在圍觀貼在墻上的懸賞通告,上面印著一個胖子的頭像。
他們湊上前去,邊圍觀邊念著:“副市長賈鳳山失聯(lián),有提供線索者……我靠!才懸賞五百元,不會是少寫了兩個零吧?副市長身價就五百元?”
“哎,邱大編劇,你怎么看?”
邱雁飛詭秘地一笑,說:“我說哥幾個,你們不覺得這份通告有蹊蹺嗎?雖說落款是公安局,可連個公章都沒蓋,聯(lián)系方式也沒有,太任性了吧?”
“老邱,你的意思是,這是假的?有人惡作???”
“假作真時真亦假,你懂的。”
這幾天就有副市長賈鳳山失聯(lián)的傳聞,現(xiàn)在看來,無風不起浪??!
盡管邱雁飛對老鐵給自己投資劇目沒有把握,但他還是沒有放棄這個機會。第二天他把老鐵約到咖啡廳,沒有直接進入話題,而是打迂回戰(zhàn)。邱雁飛說:“看新聞了嗎?上面又打了只‘大老虎’。”
老鐵回道:“‘老虎’泛濫成災,武松責任重大!”
“所以說,反腐行動一直是熱門話題?!?/p>
老鐵道:“這類題材太敏感,審查不易通過?!?/p>
邱雁飛問:“我聽說你注冊了一家傳媒公司,以后想往這方面發(fā)展?”
老鐵淡然一笑,反問:“大俠告訴你的?”
大俠是老鐵的妹妹。邱雁飛未置可否,他拉開皮包,從中拿出一本打印稿推給老鐵,說:“這劇本挺有看點,老鐵,你抽空看看。”
老鐵喝了口咖啡,道:“老同學,你只是個三級編劇,沒有名氣,也沒有背景,誰敢把資金投給你?”
“老鐵!”邱雁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周圍的顧客都將目光投向他。
老鐵以手示意他冷靜,道:“別激動,邱兄!”
邱雁飛坐下,壓低聲音道:“老鐵,留點兒口德!”
老鐵道:“老兄啊,不是我老鐵不幫你,眼下兄弟是真沒錢了!別看我新注冊了傳媒公司,實際上是個空殼子。這些年我雖然掙了點兒錢,可上下打點也沒少花錢,如今我的積蓄都投在最近這部電影上了,但我不敢不投啊,人家是市長,手里握著咱的命脈?。 ?/p>
邱雁飛雙眼死死地盯了他一會兒,狠狠地說:“你小子說沒錢,純粹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
老鐵嘆息道:“老兄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些經理、老總什么的,有幾個不欠銀行錢的?我們在外人眼里都是人模狗樣的,實際上是窮鬼一個!現(xiàn)在開寶馬的反倒羨慕騎電動車的,人家至少銀行里還存了個十萬八萬的,只有我們,倒欠著銀行的錢!”
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后,邱雁飛招手示意服務生,扔給他兩張紙幣買單,然后拋下老鐵向門外走去。
見邱雁飛不辭而別,老鐵也起身,沖著他的背影喊道:“雁飛,你的臉色不太好,抽空去醫(yī)院查查?!?/p>
邱雁飛沒理他,自顧自地走了。
兩個人走了,卻將劇本遺忘在咖啡桌上,紙上赫然印著:電影文學劇本《致命劫作》,編?。呵裱泔w。
邱雁飛自己最近也感覺肝臟不適,而且總感到有氣無力。經老鐵提醒,他第二天空腹來到市醫(yī)院,做了較為全面的檢查。診室的一名女醫(yī)生為他下了診斷。醫(yī)生先是問:“你家屬來了嗎?”
邱雁飛反問道:“很嚴重嗎,醫(yī)生?”
“我問你家屬來了沒有?”
邱雁飛頓了一下,緩緩地說:“我沒有家屬,就一個人生活?!?/p>
“沒有家屬?”女醫(yī)生遲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最終將一張診斷報告單遞給他,“肝臟上有個腫瘤,情況很嚴重,建議盡快到省城大醫(yī)院去治療……”
邱雁飛拿起診斷報告單看著,嘴角抽搐了幾下。惡性腫瘤就是癌癥啊,肝癌,天哪!這不要命了嗎?
文人多是敏感的,邱雁飛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女醫(yī)生開始安慰他,但她的話卻全然沒被邱雁飛聽進去。過了一陣,他才面色蒼白,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醫(yī)院大門。街上行人匆匆,又有些嘈雜聲,他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整個世界仿佛塌陷了。
就這樣死去嗎?沒有享受到鮮花,沒有獲得過掌聲,沒有輝煌,也沒有成名,就這樣走了?悄無聲息,連個被槍斃的罪犯都不如。此刻的邱雁飛甚至產生了轟轟烈烈去犯罪的沖動。
前方一群人正鬧哄哄的,人群中間有一個年輕男子正用短刀逼住一個體態(tài)單薄的姑娘。男子情緒已經失控,姑娘嚇得面色蒼白,說不出話來。人群中有的打電話報警,有的在拍照,而大多數(shù)人卻在議論紛紛。
邱雁飛旁若無人地從人群外圍經過,看見旁邊有個拄拐杖的老人,便順手奪了過來,面色木然地穿過人群,徑直來到行兇男子的后側,不由分說,照著男子的腦袋就是狠狠一棍子。
男子應聲倒下,姑娘傻傻地站著。
邱雁飛將打折了的拐杖還給老人,然后揚長而去。然而,他的背后響起的不是掌聲,而是緊急的剎車聲。吉普車內的女孩兒示意他趕緊上車,邱雁飛一看,來的是老鐵的妹妹大俠。
車疾速開走了,后面?zhèn)鞒龊敖新?,一輛白色轎車停在人群邊上,從車上下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叫喬麗麗。只見她來到倒地男子身邊蹲下來查看,然后沖著街對面高處喊道:“黃導,咋回事兒呀?我還沒進場,人咋就倒了?”
街對面高處架著攝像機、監(jiān)視器等拍攝器材。人群中一個胖子回道:“我他媽哪知道咋回事兒,誰知道從哪兒冒出個二百五!”
吉普車上,大俠埋怨道:“你惹禍了,知道嗎?你打人了,下手真夠狠,拐杖都打折了?!?/p>
邱雁飛道:“哥們兒那是見義勇為!”
大俠怒道:“呸!還見義勇為?邱雁飛呀,你闖禍了知道嗎?他們在拍電影,為了效果逼真,攝影機藏在了暗處。哥們兒,你可把我哥給害苦了?!?/p>
邱雁飛難以置信地問:“拍電影?真的假的?這關老鐵屁事兒!”
大俠道:“這部戲我哥投資了三分之一!”
邱雁飛緊緊地盯著大俠,問:“你哥……這事兒我知道啊,聽說他投了部電影。他不是沒錢嗎?到底投了多少?。俊?/p>
大俠道:“他當然沒錢了,多半是找銀行借的,兩千萬呢!知道這部電影是誰策劃的嗎?梁德庸,梁市長?!?/p>
“聽說了?!鼻裱泔w嘆道,“你哥是在賭命呢?!?/p>
兩人來到河邊的草地上,邱雁飛閉著眼睛,仰躺在草地上。大俠坐在他身邊,說:“這地兒不錯,談情說愛挺合適?!?/p>
邱雁飛躺著回道:“自殺也挺合適。大俠,哥們兒要是投河自盡,一定請你全程拍攝,視頻保管上頭條,紅得一塌糊涂?!?/p>
大俠扔給他一罐啤酒,然后坐在他身旁說:“你呀,沒戲!這河水太淺,別整個生不如死?!?/p>
邱雁飛微微一笑,坐起來開了啤酒,喝了一口。
大俠問:“哥們兒,你臉色不太對勁,是不是有什么事兒?”
眼下邱雁飛還不想向她透露自己的病情,笑著轉移話題道:“我能有什么事兒?說說你哥的電影,聽說女一號是內定的?何方神圣???”
大俠不屑地回道:“電影叫《愛情究竟有多遠》,女一號叫什么喬麗麗,聽我哥說,她原來是個空姐,后來被梁德庸看上,送給了省里的一個大人物。據(jù)說梁德庸能當上市長,與這種交易有直接關系。我哥就是在蹚渾水,還不如給你投資呢。你那劇本我看了,《致命劫作》,挺有意思的。”
“你看好頂啥用?”邱雁飛掏出紙巾想擦嘴,卻把一張折疊的紙帶了出來,紙被微風吹出幾米遠。大俠眼疾手快,起身撿了回來。
“啥玩意兒這是?”好奇心促使她打開,竟然是醫(yī)院的診斷書。邱雁飛本想制止,見來不及了,只好隨她去了。
大俠看了半天,怒道:“咋回事兒呀你!這么大的事兒干嗎瞞著我?”
邱雁飛慘然一笑,說:“沒啥大不了的,我邱雁飛在陽間不得志,被閻王爺看上了?!?/p>
大俠又看了幾下,道:“肝癌?真的假的?”
邱雁飛幽幽地說:“我倒希望是假的。秋天的大雁本該向南飛,哥們兒卻要飛向西方啦。”
“本打算和你比翼雙飛呢,來這一手……”大俠安慰他說,“你也別太悲觀了,現(xiàn)在醫(yī)學技術這么發(fā)達,怕什么。哎,你前妻和孩子知道嗎?”
邱雁飛道:“又不是什么好事兒,沒必要讓他們分心?!?/p>
“其實呀!”大俠將診斷報告單還給他,“人生就那么回事兒,驚鴻一瞥,曇花一現(xiàn),早晚都有那么一天,都是過客而已?!?/p>
邱雁飛又仰倒在草地上,感慨道:“都是過客不假,可是風過留痕,雁過還留聲呢。我邱雁飛也是一只雁,卻連點兒動靜都沒弄出來,枉來世上走一遭,有點兒不甘心??!哥們兒現(xiàn)在真想弄出點兒動靜來?!?/p>
2 一石千浪
陸州市委常委會議室內,數(shù)名常委正在參加民主生活會。此時,正輪到市長梁德庸發(fā)言:“我呢,來陸州工作已經五年了,擔任市長也快兩年了。這次我倡導拍攝了一部都市題材的電影,是想彌補我市文化工作的薄弱。電影已經開機了,省里的領導也非常重視……”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進來四位表情嚴肅的干部模樣的人,他們徑直走到梁德庸身后。
為首的人向主持會議的領導說:“您是金書記吧?我們是省紀委第二監(jiān)察室的?!闭f著將工作證遞給市委書記金書記。
梁德庸的臉色大變,其他與會常委也是掩飾不住緊張的神色。
金書記起身,翻開證件掃了一眼,說:“哦,是王主任?!?/p>
王主任收回工作證揣好,然后對梁德庸道:“根據(jù)省委、省紀委指示,我們將對梁德庸同志涉嫌嚴重違法違紀的事件進行調查。梁德庸,請你配合,接受組織調查?!?/p>
梁德庸先是不知所措,待緩過神后,說:“我會配合省紀委的工作。”隨后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吳秘書,來會議室一下?!?/p>
王主任又對梁德庸說:“請將手機交給我?!庇纸淮饡浾f,“金書記,我希望在省紀委官網(wǎng)沒有公布之前,此事要嚴格保密?!?/p>
金書記保證道:“放心吧,我們陸州會全力配合?!?/p>
王主任似乎對梁德庸放在桌上的煙盒產生了興趣,他拿起來看了看,然后笑著說:“嗯,這煙不錯!不過啊,一百塊錢的煙和十塊錢的煙也沒啥區(qū)別,抽多了同樣會得肺癌。喝酒也一樣,茅臺和老白干,哪個喝多了都會醉。還有啊,再高級的手表一天也走不出二十五小時。各位,我說得沒錯吧?”
與會人員面面相覷。王主任笑了笑說:“話多了,別介意?。 ?/p>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敲門進來了,梁德庸交代說:“吳秘書,我要跟省紀委的同志走一趟,你轉告我家里人,就說我出差了?!?/p>
吳秘書目瞪口呆,半晌點了點頭。
王主任放下煙盒,說:“梁德庸,跟我們走吧!”
眾目睽睽之下,王主任與助手們帶著梁德庸走出了會議室。
金書記回過神來坐下,他清了一下嗓子,說:“我們繼續(xù)開會吧。哎,對了,紀委的老劉什么時候回來?”
一旁負責記錄的人回道:“劉書記昨天給市委辦打過電話,說他母親病危,三五天回不來?!?/p>
金書記聽了,沒再說話。
雖然王主任有過叮囑,但梁德庸被帶走調查的消息還是從某些渠道流傳出來了。那些與梁德庸對立的領導干部忍不住聚在一起慶賀,而梁德庸的共同利益者則如喪考妣,老鐵就是其中一員,此刻他正在邱雁飛家里,將頭仰靠在沙發(fā)背上,目光空洞。邱雁飛端起茶杯,問:“說吧,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是地震了!”老鐵放下杯子一抹嘴角,“梁德庸被帶走調查了,昨天上午的事兒?!?/p>
邱雁飛毫不意外地道:“高處不勝寒,對于不自律的人,這是早晚的事兒。你呀,化悲痛為力量吧?!?/p>
老鐵哭喪著臉說:“他這一出事兒,很可能會牽扯到省里那位領導,自然也會牽扯到我們的女一號。哥們兒這回可遇到坎了,我投資了兩千萬哪!嗨,跟你說這些干啥,你能怎么辦?”
邱雁飛面無表情地說:“嗯,也對,我自己還泥菩薩過河呢。”
老鐵道:“對了,大俠說你肝臟有問題,真的嗎?”
邱雁飛道:“我倒希望是假的,可閻王爺跟咱玩真的。肝癌,應該是喝酒喝的?!?/p>
老鐵喝了口茶,說:“怕了?不是說文人無懼嗎?我記得你說過,咱們陸州有個二百五詩人寫了首詩,還得獎了,叫什么《渴望死亡》?”
邱雁飛接道:“有這么回事兒,他說‘千瘡百孔的人生,漏洞百出的命運,所以渴望死亡?!?/p>
老鐵道:“你不會也像那渾蛋似的,渴望死亡吧?”
邱雁飛說:“渾蛋的話你也相信?說說,你這電影到底準備咋辦?再拍下去肯定有風險,梁德庸,還有那女主角都是定時炸彈?!?/p>
老鐵說:“我們是三家投資的,另兩家沒有停的意思,我只好跟著硬撐。咱倆現(xiàn)在啊,是同病相憐,不過,哥們兒還真佩服你,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絲恐懼,還真修煉出境界來了?!?/p>
邱雁飛苦笑道:“我就是想哭也得背著你呀,哪能讓你小子看笑話?!?/p>
老鐵勸道:“你小子可別放棄,這病得趕緊治呀,沒準兒還有希望?!?/p>
邱雁飛為他斟茶,道:“沒戲!我和梁德庸一樣,劫數(shù)到了??上?,這輩子連點兒動靜都沒弄出來……”
老鐵道:“老兄,你就那么在乎動靜嗎?看來你們文化人的名利欲望比我們商人還強呀!”
邱雁飛道:“文化人也是人,難道要哥們兒就這么無聲無息、煙消云散了?我心有不甘哪!”
老鐵幽幽地說:“可惜老弟幫不了你了,這回弄不好我會血本無歸的。”
邱雁飛冷漠道:“商人一旦和官員扯上關系,不套牢才怪呢!”
老鐵道:“算了,別提這鬧心的事兒了。有酒沒?咱倆整兩口。噢,對了,你肝臟有毛病,不能喝了。”
邱雁飛起身取酒,笑道:“都喝半輩子了……不對,是一輩子了,也不在乎這一回了?!?/p>
老鐵用遙控器打開電視,上面正播放著電影《非誠勿擾2》李香山人生告別會的片段——
日本客:“怕死嗎香山?北海道農民問候你?!?/p>
李香山:“怕!像走夜路,敲黑門,你不知道門后面是五彩世界,還是萬丈深淵。怕一腳踏空?!?/p>
邱雁飛拿著酒,盯著屏幕木然地看著,老鐵發(fā)現(xiàn)后立即關了電視。邱雁飛見狀慘然一笑。
既然邱雁飛想弄出點兒動靜來,大俠就想幫助他。這天,她將一個打印的劇本扔到老鐵的辦公桌上,說:“哥,邱雁飛的劇本我看了,挺精彩的,你看看?!?/p>
老鐵不以為然道:“好本子多了去了。邱雁飛沒名氣,啟用他風險大。哎,你是不是可憐他呀?”
大俠坐到沙發(fā)上,強調說:“本子真不錯,反腐題材,絕對熱門!”
老鐵道:“反腐題材敏感,哥不能冒這個險?!?/p>
“商人重利輕義!”大俠蹺起二郎腿,轉移了話題,“哎,哥,梁德庸被調查,對你投資的電影不會有影響吧?”
老鐵怕妹子擔憂,自然不能說出實情,便道:“不好說。資金投進去一大半了,演員的片酬也付了一半,想停也停不了?!眲〗M拍拍停停,進展緩慢,都在觀望,老鐵怕大俠再糾纏下去,遂轉移話題,“大俠,你告訴哥,你這么一直單著,是不是因為邱雁飛?”
大俠反問:“我說過要嫁給他嗎?”
老鐵將頭往靠背椅上一靠,嘟囔道:“是啊,他得的是絕癥,我妹妹才沒那么傻呢。”
大俠站起來說:“你才傻呢!”
老鐵愣了半晌,說:“妹子,哥知道你那點兒心思,只是我這次的投資兇多吉少,哥就是真想幫邱雁飛,也是無能為力了!”
大俠聽了沒搭話。
3 渾水摸魚
這是一個十分隱蔽的房間,房間較大,布置得既像居家,又像辦公室,窗口遮得嚴嚴實實,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一個中年男子架好攝像機后,進行調試。機器斜對面坐著梁德庸,此刻,他面如死灰。他猜測自己是被秘密押解到了山區(qū)的某個審查點。
王主任與助手進來,問中年男子:“怎么樣了?”
男子點點頭說:“可以開始了。”
王主任與助手坐到梁德庸對面的辦公桌后。王主任盯著梁德庸看了一會兒,說:“梁德庸,你是老黨員、老干部了,黨內的規(guī)章制度你也清楚,我們不會憑空冤枉一個好同志,也不會放過任何違紀違法的人,希望你能配合組織調查?!?/p>
梁德庸回道:“我會全力配合組織調查的,但也希望組織能相信我的清白。”
王主任道:“清白不清白,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們找你之前,就已經做足了調查工作,手中已掌握了大量的證據(jù)。我們第二監(jiān)察室至今還沒有辦過一件冤假錯案?!?/p>
梁德庸聽罷開始沉默。他當然不可能輕易就范,但眼下也沒想好對策,只能三緘其口。
一直到夜靜更深了,王主任及助手的桌前擺放著幾個空飯碗,梁德庸面前也擺了碗筷,但沒有動過的跡象。
王主任道:“梁德庸,抗拒是徒勞的。我知道,你把希望寄托在省里那位大人物身上,在這里我不妨違反一下紀律,向你透露一下。我們在找你的同時,那位大人物也被中央巡視組的人悄悄調查了。他現(xiàn)在是自身難保,你還指望他保你不成?”
梁德庸極力保持鎮(zhèn)靜,回道:“我在陸州工作了這么多年,難免得罪人,被人冤枉……”
王主任微笑道:“想跟我們打太極是不是?其實你就是想知道我們究竟掌握了多少證據(jù),那好,我就給你提示一下。先說那空姐喬麗麗吧,你給了她多少錢,讓她獻身給省里的領導,為你牽線搭橋?而這筆錢又是從哪兒來的?還有,沙石溝動遷辦的劉志軍、榮富商城的張貴春、金貿市場的魏子衡,他們是如何成為你家??偷??這些嫌小,還有大的,物流中心在征地中你是如何幫著操作的?機動車生產基地的土地價格為什么那么低?他們都是如何回報你的?梁市長,我們掌握的情況可不止這些,是主動交代,還是負隅頑抗,對將來的量刑可是至關重要的!”
梁德庸聽完大受震撼。單憑上述幾宗事,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王主任說:“你好好想想,我還是建議你主動交代!”
第二天早晨,王主任邊梳頭邊從洗手間出來,他的助手站在窗旁吸著煙。梁德庸仍然坐在原地,他已是滿臉憔悴。
王主任問道:“怎么樣?還不想吃東西?事已至此,別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梁德庸沙啞著嗓子,開口道:“給我弄碗餛飩吧。”
王主任一聽有戲,趕緊示意助手去準備。
吃過餛飩,梁德庸終于開始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王主任與助手在記錄,并不時地向對方發(fā)問。梁德庸斜對面支撐的攝像機同步工作著。幾個小時后,王主任到外屋打電話向人報告進展:“是,他開口了,開始像擠牙膏似的,挺被動,不過后來倒也干脆……總金額呀?六千多萬吧……錄像都有,還有筆錄,他也簽了字……好,明白,錄像備份,然后交給你……好,隨時聯(lián)系。”
此時,市委的金書記正伏在辦公桌上批閱文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工作。門開了,他的秘書引著幾名干部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金書記,這是省紀委監(jiān)察二室的同志?!?/p>
“歡迎歡迎!”金書記站起來,離座迎接。
為首的人將工作證遞給金書記,同時說明任務:“我們這次是根據(jù)省委、省紀委的指示,來調查梁德庸嚴重違紀違法的事兒,希望陸州市委給予配合?!?/p>
金書記疑惑不解道:“梁德庸不是被你們帶走了嗎?怎么還……”
來人震驚道:“帶走了?怎么可能?金書記,你在開玩笑嗎?”
金書記正色道:“這么嚴肅的事兒,我哪敢開玩笑?就是前天,也是你們第二監(jiān)察室的人,對了,是王主任帶隊的?!?/p>
來人更為驚訝,道:“第二監(jiān)察室哪來的王主任?我就是主任,姓謝,叫謝伯梁。金書記可以向省紀委打電話核實我的身份?!?/p>
金書記聽罷,臉色頓時大變,道:“壞了!是不是你們事先走漏了風聲,梁德庸自導自演了一出戲?他是不是跑了?”
謝伯梁也感到事情不妙,道:“事情鬧大了,我得馬上向省里匯報。金書記,你趕快報警吧!”
報警是必須的,片刻工夫,市公安局的雷局長親自帶領多名警員進入市委辦公樓。了解情況后的雷局長迅速布置任務。隨后,公安干警分別向市委門衛(wèi)了解情況,到監(jiān)控室調取資料,同時又派專員到機場、港口查閱出境記錄。
下午,雷局長在會議室向省紀委、金書記及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匯報案情。他說:“據(jù)市委辦公樓的門衛(wèi)回憶,當天嫌疑人進入時沒有登記,是因為從車上下來一名警察,聲稱任務特殊,不需要登記。市委監(jiān)控室當時停止工作15分鐘,也是因為有穿警服的警察進去,說有特殊任務,臨時關掉了所有監(jiān)控設備。我們通過沿途路線的監(jiān)控,鎖定了一輛嫌疑車輛,是省城某家汽車租賃公司的奧迪,是嫌疑人使用假身份證租借的。機場和港口的出境記錄我們都查過了,梁德庸沒有出境記錄,他的家屬目前仍在本市居住?!?/p>
金書記插話道:“也就是說,目前還不能確定這是梁德庸自導自演的,他本人還在國內?”
“應該是這樣,金書記。”
謝伯梁道:“那梁德庸會不會化名出境?或者說,他現(xiàn)在躲在某個角落里,等待時機利用化名出境?”
雷局長道:“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我們的戶籍警察正在核查。各位領導,梁市長在常委會上被帶走,說明對方很了解我們的會議情況和市委內部的構造。而且,正趕上咱們紀委劉書記請假回老家,沒人識破他們。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金書記說:“這正是案子的切入點。老雷,你是老公安了,這個案子應該不算復雜吧?市委要求你們加大偵查力度,盡早破案!”
雷局長道:“案子肯定是能破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金書記一臉嚴肅,指示道:“它的重要性就在破案時間。要是一周之內還沒結案,老雷你就給我提前退休。不是我干涉辦案,而是它的影響太大了,咱們誰也耗不起!”
見金書記話已說絕,謝伯梁也沒有重申的必要。其實,他的心里比誰都急,雖然責任不在他,但對方冒充的卻是他們的名義。再者,凡接受調查之人,通常都會在會議上被帶走。一是因為與會人多,他們會放松警惕,而且沒有時間做出過激行為;二是能給與會者以警示。對方顯然很了解這一點,正是這副輕車熟路的樣子,讓人心生畏懼。
秘書進來,在金書記耳邊竊竊私語一陣。
金書記面色陰沉地說:“媒體已經驚動了,在座的各位記住,在沒破案之前,管好自己的嘴巴。市委辦,趕緊給紀委的劉書記打電話,叫他馬上回來!”
會后,雷局長又單獨到金書記辦公室與他私下交談:“金書記,這事兒有蹊蹺。您看啊,從前年開始,咱們科級以上所有干部的護照都由市委組織部統(tǒng)一保管,而且還建立了外出報告制度。我們到組織部查了,梁市長的護照還在那兒,而他本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說明什么呢?”
金書記眉頭緊皺,道:“老雷,你認為這一切都是梁德庸自導自演的?”
“這種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瞞天過海。我懷疑他另有護照?!?/p>
金書記瞅著他,道:“那他的家屬還沒離開陸州,這怎么解釋?”
雷局長吞吞吐吐地說:“這個……現(xiàn)在我還解釋不了。金書記,梁市長他的事,與您……”
金書記道:“你是想問,梁德庸的問題會不會牽涉到我?”
雷局長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金書記站起來,說:“這么說吧,我們倆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但陸州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我這個市委書記也脫不了責任。總之,我希望盡快破案,盡快消除不良影響。案子有什么進展?”
雷局長感慨道:“還在查,線索幾乎為零。我只能說,這是高手作案,而且這個高手對咱們市委的事情,了如指掌。”
金書記面色沉重地指示說:“你得抓緊破案,社會上已經傳開了,網(wǎng)上說啥的都有,省委領導不止一次打電話催問,我的壓力太大了?!?/p>
梁德庸一覺醒來,疑惑地望著天花板和四周。他臉色突變,立刻坐了起來。梁德庸的妻子走進來,著急地說:“德庸,你可醒了!”
梁德庸云里霧里,道:“這是怎么回事?”
“昨晚半夜,一個出租車司機送你回來的,還有一封信。”
梁德庸拆開信封看了,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妻子問:“怎么了德庸?紀委真的找你了嗎?這幾天傳得沸沸揚揚,說啥的都有?!?/p>
梁德庸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慘了,老子遇到李鬼了!”
“李鬼?什么李鬼?”
梁德庸喃喃地說:“冒充李逵的李鬼!這些李鬼厲害,他們搞到了口供,還錄了像,比李逵更專業(yè)、更可怕,他們要我自己去自首,交代問題,這回慘了……”
妻子道:“你在省里不是有人嗎?趕緊求助啊!”
梁德庸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省里的關系都自身難保了!”
妻子也不知所措了,道:“那你就這樣認了?”
梁德庸道:“不認咋辦?口供都錄了,一條路,自首,還有一條路,跳樓!”
妻子面如死灰地瞅著他。
梁德庸拍拍她說:“自己選擇的路,怪不得別人。想當年,我梁德庸也是醫(yī)學院的高材生,如果選擇了救死扶傷的職業(yè),也不會活得太假、太累。一個人的劫數(shù)到了,就要面對?!?/p>
妻子默默地聽著,眼淚不禁滾落下來。
次日一大早,市紀委的劉書記就向金書記匯報,說省紀委的人都撤回去了,梁德庸被他們帶走了。
“他們是怎么找到梁德庸的?”
“是梁德庸自己打電話向省紀委自首的,省紀委安排謝伯梁把他押解走了?!?/p>
金書記皺皺眉頭,說:“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劉書記說:“如果這件案子再查下去,恐怕只能向梁德庸詢問線索。問題是,省紀委不讓我們見梁德庸?!?/p>
金書記道:“案子一定要查下去,影響太大了。這樣,省紀委方面你想辦法協(xié)調,獲取一些線索。對了,梁德庸的家查封了沒有?”
劉書記道:“我們已經配合省紀委專案組進行查封,查獲的具體結果還沒統(tǒng)計完。余下的事兒交由我們市紀委和公安局接管?!?/p>
下午,雷局長也來找金書記匯報工作。他說:“我們對梁德庸夫人進行了詢問,她提供說,劫持梁德庸的那些人對他的犯罪事實很了解,甚至細節(jié)都很清楚,懷疑有咱們市委的內部人員參與。”
金書記道:“當天他們直奔常委會議室,又趕巧紀委劉書記不在,就說明做足了功課。老雷,咱們這兒,水挺深啊!”
見雷局長站著未動,金書記又問:“你還有事兒?”
雷局長從兜里掏出手機,說:“失聯(lián)的副市長賈鳳山發(fā)來了視頻,抗議對他的懸賞金額。”
金書記不解地問:“懸賞?什么時候懸賞了?”
“是有人惡作劇,以公安局的名義懸賞五百元。這家伙也太弱智了,這也能上當!”雷局長說著,將手機遞給金書記。
金書記一看,只見屏幕上顯示出一個肥胖的男人以及他歇斯底里的吼聲:“雷大頭,你個渾蛋!老子堂堂副市長,就他媽值五百塊呀?趕緊重新調整,增加懸賞額度。要是超過一百萬,老子就考慮自首?!?/p>
雷局長苦笑道:“這家伙還真以為我是針對他。我正經事兒還忙不過來呢,哪有時間捉弄他?!?/p>
金書記道:“通過這件事兒,說明咱陸州還有人與賈鳳山聯(lián)系?!?/p>
雷局長說:“這家伙發(fā)完視頻后就換了手機,想追蹤很難,省公安廳已經將他列為通緝對象了?!?/p>
金書記皺著眉頭說:“難以理解,他咋就失聯(lián)了呢?還有,他之前出的車禍,真的是意外嗎?”
雷局長詫異地問道:“您懷疑是人為?”
其實,兩人都聽到了社會上的議論,說賈鳳山的車禍與梁德庸有關。所謂無風不起浪,或許真的有關系。但缺乏證據(jù)支持,所以兩人沒有就此交換意見。
4 自投羅網(wǎng)
邱雁飛在廚房做飯,他一邊忙碌著,一邊接聽女兒的電話:“哎,彤彤,你挺好吧……嗯,爸爸很好,你就放心吧,聽媽媽的話啊……嗯,好,掛了啊。”
邱雁飛剛掛了電話,門口傳來敲門聲,邱雁飛邊走向房門邊問道:“誰呀?”
大俠進門后說:“我陪你去醫(yī)院吧,手術的事兒耽誤不得,越早越好?!?/p>
“不行!我還有些事兒沒做完,再說,入院前我得回趟鄉(xiāng)下老家,得看看老娘不是?”
“你是怕下不了手術臺?想多了你!”大俠說,“那就今兒回鄉(xiāng)下,我開車送你去?!?/p>
邱雁飛很堅決道:“我真不去醫(yī)院?!?/p>
大俠白了他一眼,說:“你這人咋這么犟呢!都這個節(jié)骨眼了還想別的?!?/p>
邱雁飛笑道:“哥們兒還想做件大事兒!大俠,你別操心我了,趕緊嫁了吧,你已經是資深剩女了?!?/p>
大俠怒目而視,又突然想起什么,便問:“哎,哥們兒,你那部電影大概需要多少錢?”
邱雁飛不解地問:“你問這個干嗎?”
大俠道:“我股票里有兩百萬,給你取出來吧?!?/p>
邱雁飛道:“算了,你又不工作,那是你的養(yǎng)老錢,別讓我給浪費了?!?/p>
大俠不屑地說:“錢是王八蛋,沒了咱再賺!你不是想弄出點兒動靜嗎?哥們兒支持你?!?/p>
邱雁飛說:“你放心吧,哥們兒既然想做,就自己做,不會連累外人的?!?/p>
大俠怒道:“我是外人嗎?”
邱雁飛笑嘻嘻地回道:“反正不是我的內人。得了,走吧,送我回趟老家!”
二人開車到了邱雁飛老家,大俠、邱雁飛與他老娘及弟弟二飛一起吃飯,老娘不時地用奇怪的眼光瞄著大俠,忍不住問邱雁飛:“老大,你媳婦咋沒一塊兒來?彤彤呢?”
二飛回道:“娘,我哥剛才不是說了嗎,嫂子去沈陽出差了,彤彤在上學?!?/p>
老娘白了他一眼,道:“別以為我老糊涂了。姑娘,你是誰呀?”
大俠回道:“大娘,我叫大俠,我和你家老大是哥們兒?!?/p>
老娘有些不高興,嘟囔道:“你也以為我老糊涂了,哪有姑娘和小子論哥們兒的?姑娘,你是干啥的?”
大俠道:“大娘,我平時就炒股,還有三間門面,靠租金生活?!?/p>
老娘道:“收租子呀,不是個好營生,像地主似的,剝削人?!?/p>
大俠沖邱雁飛做了個無奈的鬼臉。
邱雁飛吃罷飯,將碗一推,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弟弟道:“二飛,這卡里有幾萬塊錢,你和娘留著用,密碼是456789?!?/p>
二飛推辭道:“不用了,哥,上次你給的還有呢?!?/p>
邱雁飛堅持留下錢,和大俠離開了家。
山路上,大俠開著夜車,與邱雁飛一道行駛在返城途中。大俠問道:“哎,哥們兒,你離婚這事兒老太太不知道???看來她對你前妻不錯?!?/p>
“老太太守舊,在她心目中,離婚不是光彩的事兒,我就沒告訴她。奇怪,每次回去老太太都留我住,這次倒沒有?!?/p>
大俠輕輕一笑,說:“這你還看不出來?她呀,是討厭我?!?/p>
邱雁飛說:“這么說老太太不糊涂呀,在那兒住怕你非禮她大兒子?!?/p>
大俠道:“美得你!哎,這鄉(xiāng)下也回了,老娘也見了,明天該去醫(yī)院了吧?”
邱雁飛說:“這幾天我真的有事兒,再等等吧?!?/p>
大俠詫異道:“你究竟有什么事兒?”
邱雁飛神秘地說:“什么事兒?大事兒!”
隔天上午,老鐵正在辦公室里向女秘書交代業(yè)務,大俠沒敲門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干啥風風火火的?讓狼攆了?”老鐵吩咐女秘書,“就這樣,趕緊去辦吧?!?/p>
女秘書應聲出去。
大俠道:“哥,梁德庸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老鐵說:“這有啥可稀奇的?你不也知道了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海茫茫,不乏高手。自古民間就有替天行道的俠客,這事兒甭管是誰干的,總之干得漂亮!”
“你都知道了?”大俠稍微平靜了些,“哥,邱雁飛的電影劇本你看了沒有?就是那個《致命劫作》?!?/p>
老鐵想了想說:“他倒是找過我,在咖啡廳。那天沒談攏,他一生氣,我忙著找他解釋,劇本就忘在咖啡廳了?!?/p>
大俠說:“我不是給你帶回來一本嗎?你找找?!?/p>
老鐵想了想,從抽屜里翻出一個打印本,掃了一眼,問:“就是這個?”
大俠一把奪過來,說:“給我,我還有用!”
老鐵不解地望著她,道:“你不是讓我看嗎?正好下午有空?!?/p>
“不用了!”大俠丟下一句,拿著劇本摔門而出。
“啥意思這是?還能有人投資咋地?”老鐵詫異道。
晚上,微風習習,樹枝搖曳,邱雁飛與大俠坐在郊外河邊的草地上。大俠心事重重,邱雁飛卻十分平靜。
好一會兒,大俠才幽幽說道:“哥們兒,你的膽子太大了,不想活了是吧?”
邱雁飛不明就里,愣愣地瞅著她,等待下文。
大俠嘆了口氣,道:“你的劇本我看了,就是那《致命劫作》。哥們兒,你玩大了你知道嗎?”
邱雁飛笑道:“傻丫頭,你胡說什么呢?”
大俠重復道:“你那劇本我看了!”
邱雁飛不以為然道:“看就看唄,我又不在乎多個讀者?!?/p>
大俠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還好,沒有其他人看見。但是哥們兒,這個‘劫作’真是‘致命’??!不該讓它發(fā)生啊?!?/p>
邱雁飛莫名其妙地說:“發(fā)生啥呀?沒錢啥也發(fā)生不了。”
見邱雁飛不認賬,大俠嘆了口氣道:“你不該這樣,有病咱就看病,想雁過留聲、弄出些動靜,也得正兒八經地弄啊,違法的事兒咱不能做?!?/p>
邱雁飛道:“傻丫頭,你說什么呢?莫名其妙!”
大俠見他裝瘋賣傻,便不再討論。她默默地站起身,朝自己的吉普車走去。邱雁飛見狀也起身,沖著她喊道:“哎,你去干嗎?扔下我不管了呀?”
第二天,老鐵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到了雷局長的電話,雷局長讓老鐵立即去找他,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兒。這讓老鐵嚇出了一身冷汗,他以為是自己的公司惹了官司,誰知見到雷局長后卻被告知,劫持梁德庸的案子是他妹妹大俠組織人干的。
老鐵吃驚道:“什么?你說劫案是大俠干的?這怎么可能?”
雷局長反問道:“怎么不可能?是她自己招供的?!?/p>
老鐵大叫道:“我不相信!你們是不是逼她了?你們要是刑訊逼供,我就告你們去!”
雷局長生氣地站起來道:“她是自首的,找上門來自己承認的!”
老鐵咆哮道:“那動機呢????總得有動機吧?”
雷局長說:“她自己還沒有交代,我現(xiàn)在不能放她走,例行通知家屬,其他的,無可奉告了!”
審訊室里,大俠接受了一男一女兩名警察的審訊,公務繁忙的金書記也抽出時間在雷局長的陪同下在觀察室旁觀了審訊過程。
當被問及作案動機時,大俠回道:“動機?也沒啥動機,就是看不慣官場上的貪腐現(xiàn)象?!?/p>
警察問:“你為什么選中梁德庸?你們有私人恩怨嗎?是不是你事先已經掌握了很多證據(jù)?”
大俠道:“沒有。但我肯定這個人有問題,事實證明我沒有錯?!?/p>
兩名警察交換了一下眼神,繼續(xù)道:“好,交代你的整個犯罪過程?!?/p>
“犯罪過程?”大俠正色道,“我來自首,是不想浪費政府的警力,聲明這件事兒是我組織人干的,是為民除害。如果你們認為我這是犯罪,那我拒絕回答一切問題?!?/p>
警察道:“你綁架了市長,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不是犯罪是什么?”
大俠回道:“這么大個‘老虎’在眼皮底下你們都不打,司法機關不作為,還不允許我們民間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嗎?是你們?yōu)^職,我在無償?shù)靥婺銈児ぷ?,義務反腐,我還成罪犯了?”
警察道:“你是真法盲,還是無理狡三分?非法拘禁就是犯罪?!?/p>
大俠回道:“如果你還這樣認為,那我還是那句話,拒絕回答任何問題?!?/p>
警察說:“好吧,往下進行吧。說說,你是怎樣操縱這次行動的?”
大俠鎮(zhèn)靜了片刻,答道:“首先,我制定了一份縝密的行動方案,然后利用網(wǎng)絡平臺招募反腐志愿者,沒想到,很多人對此感興趣,大多是憤青。后來經過篩選,我確定了幾個年齡偏大、性格穩(wěn)重并且身患絕癥的人作為反腐行動的成員。按照方案,我與各個成員之間是不能見面的。我將行動方案發(fā)給他們,并進行討論修改,然后才進入實施階段。招募結束后,平臺上的帖子我就刪除了?!?/p>
大俠像講別人的故事那樣繪聲繪色,不僅審案的警察聽得專注,隔壁觀察室的金書記和雷局長也被吸引了。
大俠道:“原定我要為這次活動買單,但成員們拒絕了。他們想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做點兒正義的事,這一點,還真讓我感動,不像某些人,掙的是武松的錢,干的卻是西門慶的活兒?!?/p>
聽到此,審案的警察面露尷尬,觀察室的領導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大俠繼續(xù)說:“依照方案,他們先是找人制作了幾套假的工作證、身份證和駕駛證。對了,還有一套警服,然后又在省城一家汽車租賃公司利用假身份證租了一輛汽車,駛向陸州。行動組來到咱們陸州后,按照我的遙控指揮,徑直趕到市委大樓,并且先后控制了門衛(wèi)室和錄像監(jiān)控室,而后按照事先得到的會議情報,直逼會議室。就這樣,我們把梁德庸帶了出去。”
眾人聽得入神,見大俠停止了好一會兒,警察催促道:“你們把梁市長帶哪兒去了?接著說!”
大俠說:“我們的反腐志愿者,也就是行動組的人將梁德庸帶到城外山區(qū)的出租房內進行審訊,經過兩天的努力,梁德庸終于交代了貪腐受賄的犯罪事實?!?/p>
警察問:“是在哪個山區(qū)進行審訊的?”
大俠道:“我不知道地方,是志愿者自己租用的,他們考慮到我是本地人,不便跟我詳說。跟你說,這些人可不簡單,很專業(yè)的,不比你們差,審訊過程都錄像了,不存在刑訊逼供,所有證據(jù)都是合法所得?!?/p>
瘦警察不以為然道:“還合法所得?我問你,那些錄像資料在哪里?還有什么人看過?”
大俠道:“那資料來之不易,我們當然得保存好了。你放心,丟不了,但是現(xiàn)在也不能給你們!”
5 關鍵劇本
老鐵從公安局出來后,馬上駕車趕到大俠家,他用備用鑰匙打開了妹妹的房門。進入房間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派亂糟糟的景象:酒瓶、酒杯、碗筷扔了一地,桌上還放著邱雁飛的劇本。
老鐵蹲下來收拾了一陣,然后拾起《致命劫作》,想了想,將它收起來便離開了房間。
老鐵剛離開,數(shù)名警察就帶著大俠提供的鑰匙來搜查。他們在電腦旁細心地察看著,操作了一會兒,一名警察向帶隊領導無奈地搖搖頭。搜查房間別處的警察也沒有成果。最終,他們將電腦帶回局里。
再次審訊時,警察問大俠:“你的電腦我們已經查驗過了,里面根本沒有所謂的行動方案,也沒有你招募志愿者的發(fā)帖記錄,這怎么解釋?”
大俠回道:“我在自首前就將資料刪除了!”
警察道:“你太小看我們的技術能力了,刪除的資料,我們是有辦法復原的?!?/p>
大俠輕蔑地笑道:“你們也太小看我的技術能力了,我可以做到徹底刪除,不留一絲痕跡。”
參與審訊的警察在向雷局長匯報說:“她始終強調和那些同伙沒有面對面接觸,也提供不出他們的任何個人信息,說任務結束,已經不再聯(lián)系。至于審訊的口供和錄像資料,她說是他們自己勞動所得,不能向外提供,除非梁德庸不伏法?!?/p>
雷局長皺了皺眉頭,說道:“她交代的似乎天衣無縫,可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就說動機吧,就因為痛恨腐敗就去犯罪,你信嗎?”
警察道:“是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她有沒有代人受過的可能?”
雷局長道:“哦?你是這樣想的?是不是懷疑老鐵?”
警察笑道:“老鐵是您的朋友?!?/p>
雷局長道:“一碼歸一碼。要說這老鐵,民營企業(yè)家,經常和領導干部稱兄道弟的,領導的事兒也能掌握一些,可是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他和這事有關聯(lián)?!?/p>
一頭霧水的雷局長及時向金書記匯報了搜查結果:“有效物證一無所獲。局里技術科正在對她的涉案電腦和手機進行技術恢復,不過把握不太大。金書記,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她的作案動機太牽強,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物證。按說,嫌疑人自首,應該連同物證一塊兒提供啊,這里面應該另有玄機?!?/p>
“老鐵的妹妹,老鐵……”金書記盯著雷局長問,“老雷,你認為老鐵有沒有參與?”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他也沒道理呀。他投資了梁德庸的電影項目,倘若梁德庸出事兒,對他不利呀。對了,他還一口咬定說他妹妹是冤枉的。要不要對老鐵展開調查?”
金書記道:“那是你的事兒……老雷,省紀委那邊有什么消息?”
雷局長回道:“這些人的審訊資料目前還沒有提供給省紀委,估計他們是在觀望最終結果。梁德庸本人提供的線索有限,我們的刑警隊正在偵查?!?/p>
老鐵看完邱雁飛的劇本,又匆匆趕到邱雁飛家。門沒上鎖,他闖進來后,將那份《致命劫作》劇本狠狠地摔在茶幾上。邱雁飛愣愣地看著怒氣沖沖的老鐵,不解地問:“咋了這是?吃槍藥了?”
老鐵用手點著劇本,怒道:“你把大俠害慘了,她去自首了!”
“自首?”邱雁飛完全糊涂了,“自什么首?拜托你把話說明白好不好?”
老鐵氣急敗壞地說:“你是真不明白啊還是裝瘋賣傻?大俠替你自首去了!”
邱雁飛急道:“啥玩意兒?替我自首?你給我整糊涂了。咋了?我這劇本出事兒啦?我這也沒發(fā)表、沒拍攝呀,都啥年代了,還搞文字獄?”
老鐵一把拽住邱雁飛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要是個爺們兒,就知道該咋辦!”說罷,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邱雁飛呆呆地愣在那里,他下意識地拿起劇本翻看了一下……他突然想起與大俠在河邊時的情景,心想,真出大事兒了。
想到此,邱雁飛快速奔向公安局,通過關系向審訊大俠的警察了解情況,得到的答復卻是“案件正在審理,太多的情況不便透露?!?/p>
邱雁飛急道:“哎,哥們兒,不是這樣的,大俠這人我了解,沒心沒肺的,哪有這么縝密的思維?你們肯定弄錯了?!?/p>
警察反詰道:“怎么是我們弄錯了?是她自己主動到公安機關自首的。”
邱雁飛道:“那就更錯了,警方根本沒查到她頭上,她為什么自首?吃飽飯撐的?”
此話引起警察的注意了,道:“邱雁飛,你是不是知情???難道這事兒你也參與了?”
邱雁飛道:“開玩笑!大俠這人我了解,我只是不相信她會參與這事兒。你想啊,她圖什么呀,缺乏動機不是?”
警察道:“她交代的情況與作案過程嚴絲合縫,這怎么解釋?說她沒介入是不可能的,即便不是主謀,也是參與者?!?/p>
邱雁飛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只能采取行動。他打算先將大俠換回來,至于自己,反正得了絕癥,大不了在監(jiān)獄度過余生,也算是有些影響了。
想到這兒,他回到家里先將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然后往行李箱里裝衣裳及洗漱用品。
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邱雁飛開門后,卻愣在了門口——他的前妻神情古怪地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鼻捌拮哌M屋里,“咱們雖然離了婚,可你還是彤彤的爸爸?!?/p>
邱雁飛為前妻倒了杯水,問道:“彤彤還好吧?”
前妻道:“咱們離婚對她影響很大,她話少了,也不愿理人。哎,你收拾東西干嗎?是去治病嗎?”
邱雁飛反問道:“誰告訴你我病了?大俠還是老鐵?”
前妻道:“這你別管,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邱雁飛道:“我要去長春,《電影文學》雜志社在長春,我寫了一部電影劇本,編輯部決定發(fā)表,但要等到半年以后……”其實這是沒影的事兒,邱雁飛意在敷衍前妻。
前妻坐下,說道:“你怕等不到那一天,所以要親自跑一趟找他們商量,想提前發(fā)表,懷里還揣著醫(yī)院的診斷書,作為證據(jù),對嗎?我陪你去長春吧?!?/p>
邱雁飛一愣,道:“算了,我不去了?!闭f完走到電腦旁坐下,打開電腦,卻呆呆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妻不再理會他,開始收拾家務。
街道上,車水馬龍,已是傍晚時分,街道兩側的路燈相繼亮了起來。邱雁飛坐在飯桌前,看著前妻在水池邊洗刷碗筷,開口道:“我說,這么晚了,你該回去了?!?/p>
前妻頭也沒抬,回道:“我說過要回去嗎?我都安排好了,明天陪你去醫(yī)院?!?/p>
邱雁飛故意說:“不用你陪,我身邊不缺人,特別是紅顏知己?!?/p>
前妻冷笑著說:“紅顏并不都是知己,也有禍水。”
邱雁飛道:“對于一個身患絕癥的人來說,紅顏知己和紅顏禍水已經沒有什么區(qū)別了?!?/p>
前妻不屑地說:“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她可是你好哥們兒的妹妹,你也好意思下手!”
邱雁飛冷冷地剜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
前妻又說:“老鐵讓我轉告你,他再給你一天時間,說你是爺們兒就知道該怎么辦!”
邱雁飛不吭聲,也不說話了。前妻不便留宿,便出去住酒店了。
第二天,前妻再次來到邱雁飛家,發(fā)現(xiàn)邱雁飛的老娘和弟弟二飛在家里,只好招呼道:“娘、二飛,你們剛到啊?”
“嫂子?!倍w站起來打招呼。
老娘想著剛才她是敲門進來的,便問道:“你出門咋不帶鑰匙?”
前妻掩飾道:“出去得急,忘帶了?!?/p>
二飛道:“娘,這回您放心了吧?嫂子,咱娘聽村里人講閑話,說你和我哥離婚了,我說沒離,老太太不信,非要眼見為實?!?/p>
老娘站起身來,說:“老二呀,你哥沒離婚,咱們回去吧?!?/p>
邱雁飛道:“娘,您住兩天再走吧,急匆匆地趕路做什么!”
前妻也挽留道:“是啊娘,您住幾宿吧?!?/p>
二飛說:“哥、嫂子,娘不喜歡城里,她住不習慣。要不是聽說你們離婚了,她是不會來的。我倆回去了?!?/p>
走到門口,老娘囑咐說:“離婚不好,出門要帶鑰匙。”
邱雁飛與前妻對視了一眼,心緒復雜。
晚上,邱雁飛在電腦旁打印劇本,前妻坐在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猶豫了一會兒,她才問:“哎,你到底把大俠咋的了?”
邱雁飛忙著手里的活計,沒有理睬她。
“是不是給人家弄懷孕了?老鐵說了,你要是個爺們兒,就知道該怎么做,他給你一天時間,這話聽著不對啊。”
邱雁飛瞅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你別瞎想,我知道該怎么做!”
前妻道:“我只是替他傳個話,你可別干傻事兒啊?!崩^而又說,“我就納悶了,你有那么好嗎?”
劇本打印完了,邱雁飛扽齊裝訂,沒有說話。
次日,在刑警隊辦公室,警察看完邱雁飛的劇本后,竟然拍案叫絕:“精彩!非常精彩!”
坐在一旁的邱雁飛接道:“拍成電影會更精彩。”
警察道:“恐怕是沒人敢拍呀。哎,邱雁飛,你這里的故事情節(jié)和大俠的口供幾乎完全一致?!?/p>
邱雁飛不以為然地說:“當然一致了,她看了我的劇本。大俠是替我背的黑鍋?!?/p>
警察道:“你是說,這事兒是你做的,她在替你擋災?憑什么呀?還有,劫持市長,這可不是小事?。∧銊e腦子一熱,啥都往身上攬。干啥事兒都得有動機,動機你有嗎?”
邱雁飛道:“你把大俠放了,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p>
警察站起來,說:“釋放大俠,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這事兒得請示局領導。”
邱雁飛冷冷一笑,說:“成啊,你們沉得住氣,我著啥急呀!不過現(xiàn)在網(wǎng)上可是沸沸揚揚的,有拍磚的,有罵街的,都是沖著你們來的。”
為了使警察相信,邱雁飛還拿出了殺手锏——醫(yī)院診斷書。
雷局長很快就要退休了,他何嘗不想早日破案?因此,他聽到邱雁飛的口供之后,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6 撲朔迷離
公安局會議室正召開新聞發(fā)布會,雷局長親自向各路媒體通報了案情。
“現(xiàn)在我們基本認定梁德庸市長劫案的始作俑者是陸州市群眾藝術館的編劇邱雁飛,他本人已經自首。其證據(jù)就是一部名為《致命劫作》的電影劇本。整個劫案的過程,全是依照劇本的情節(jié)實施的。那么他的動機又是什么呢?說來簡單,邱雁飛事業(yè)上不得志,他創(chuàng)作了幾部據(jù)說挺精彩的影視劇本,但苦于名氣小,沒人投資,最終擱淺。事業(yè)上不成功,生活上也不如意,前不久,他離了婚,之后又被診斷出肝癌。在多重打擊下,他的精神幾近崩潰,因而導演了一場市長劫案,想在臨死前弄出點兒動靜來。如今,他本人歸案了。不過,他招募的同伙還逍遙法外。據(jù)嫌疑人交代,幾個嫌疑人自始至終就沒見過面,現(xiàn)在更是失去了聯(lián)系。”
一個女記者發(fā)問:“請問雷局長,嫌疑人有沒有交代,他掌握了多少梁德庸的犯罪證據(jù),這些證據(jù)在哪兒?”
雷局長回道:“很遺憾,嫌疑人拒不交代,他的家里也搜查無果。我推測,如果梁德庸不伏法,別的嫌疑人就會公布這些證據(jù)。”
一個男記者發(fā)問:“我聽說之前有個叫大俠的女人已經自首了,請問雷局長,這是怎么回事兒?”
雷局長道:“大俠是邱雁飛的……怎么說呢?類似紅顏知己吧,她為人仗義,甘愿替邱雁飛頂包的?!?/p>
記者道:“雷局長,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雖然邱雁飛歸案了,但由于他的同伙目前還沒有蹤跡,因此這個案子一時半會兒還結不了案?”
“是這樣的!”雷局長面露愧色,“作為陸州市的公安局長,我應該做檢討……”
發(fā)布會結束后,雷局長又接了一個電話:“嗯,是我……什么……怎么會這樣……好,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回去……”
雷局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用電話向金書記報告了新案情:“金書記,有緊急案情,咱們平安縣的縣長顧長林突然失聯(lián)了……是,是,影響肯定很大,我們一定全力以赴……嗯,有進展及時匯報?!?/p>
雷局長放下電話,又重新?lián)芴枺骸拔梗叹箨爢帷?/p>
河邊的草地上,邱雁飛的前妻獨自佇立在那里。昨天晚上電視播放了邱雁飛的案件新聞,網(wǎng)絡也燃爆了。始作俑者進去了,仗義行俠的人放出來了。鄉(xiāng)下的二飛打電話給她,被她敷衍了,并囑咐他瞞著老娘。這兩天她總覺得邱雁飛怪怪的,起初以為是病癥所致,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真相。但她還是疑惑,一向軟弱的邱雁飛,怎么會鋌而走險?
遠處駛來一輛北京吉普車,停下后,只見大俠從車上下來,她張望了一下,奔向邱雁飛的前妻,道:“這地兒不錯,我來過?!?/p>
前妻冷冷地問:“是和我家老邱一塊兒來的吧?”
斗氣大俠可不是善茬兒,她回道:“不錯,是和老邱,可他現(xiàn)在不是你家的。說吧,你找我來有什么事兒?”
前妻道:“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老邱為啥這樣做?你又為啥甘愿替他背黑鍋?!?/p>
大俠冷笑一下,問:“你是什么身份啊?我想干什么跟你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前妻不甘示弱道:“老邱是彤彤的爸爸,我是彤彤的媽媽?!?/p>
大俠道:“那又怎么樣?我做到的,你未必做得到?!?/p>
前妻停頓一下,問道:“大俠,你真的喜歡老邱嗎?”
大俠盯了她一陣兒,說:“喜不喜歡是我的事兒?!?/p>
前妻說:“你要真喜歡他,就別讓他干傻事,得讓他活下去。”說完便丟下大俠匆匆離去。
平安縣公安局報警時,他們的縣長顧長林已經坐在審訊梁德庸的那個隱秘房間里。對方依然是原班人馬?!巴踔魅巍迸c顧長林無言地對峙著。好一會兒,“王主任”才開口道:“顧縣長,你很平靜,非同一般的平靜?!?/p>
顧長林道:“清者自清,廉者無懼。你似乎應該提高工作效率,早些進入審訊狀態(tài)。”
“王主任”道:“不著急,我一個人審不了案子,而且錄像設備出了點兒小故障。”
顧長林站起來,邊活動身子邊說:“勞駕,用你的手機,給省紀委督察室的楊成柱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在你手里?!?/p>
“王主任”脫口而出:“電話不能打,違反紀律。”
顧長林笑道:“穿幫了吧?省紀委有楊成柱嗎?”
“王主任”反詰道:“我說有楊成柱了嗎?我只強調電話不能打。”
顧長林又一笑,道:“好吧,我還真想看看你們的表演?!?/p>
門開了,助手小田和錄像師傅拿著設備進來了,“王主任”一擺手,說:“你去買些吃的來?!?/p>
小田走后,“王主任”對顧長林道:“你好像很自信?!?/p>
顧長林道:“別說你們是冒牌的紀委,就是真紀委來了,我顧長林照樣自信。兩袖清風夢自寧嘛?!?/p>
“王主任”道:“老話講,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這樣清高就不怕被孤立?”
顧長林笑道:“在我們平安縣,至清的水、至察的人比比皆是。能在這種環(huán)境工作和生活,是我顧長林的福分?!?/p>
“王主任”起身倒水,說:“不瞞你說,找你之前我也知道你的口碑不錯,只是真假難辨。你這種人哪,要么是真的清正廉潔,要么就是隱藏得太深?!?/p>
顧長林饒有興趣地問:“這么說,你是想甄別一下真假?”
“王主任”道:“原來想過,現(xiàn)在覺得沒必要了。顧縣長,這次之所以選擇你,是我們老板想出口氣。”
顧長林問:“你們老板到底是誰?”
“王主任”道:“不要問得太多,以后你會明白的?!?/p>
7 峰回路轉
一個多小時以后,雷局長打電話向金書記報告:“金書記,顧長林已經脫險……對,放心吧,安全脫險……什么人,他在電話里說得含糊,但可以確定與劫持梁德庸的是同一伙人。我已經派人到他那兒了解情況……好,有進展我會及時向您報告。”
假紀委的再次出現(xiàn)對于雷局長來說是個好消息,聽到顧長林脫險后,他第一時間指示在平安縣開展偵破工作的刑警隊長立即聯(lián)系顧長林,尋找有效線索。他向金書記匯報后,也想奔赴平安縣,坐鎮(zhèn)指揮工作,不料卻被另一起突發(fā)事件給絆住了。
警察敲門進來報告說:“局長,梁德庸劫案終于有了突破。我們在網(wǎng)絡上發(fā)現(xiàn)了招募帖子,通過技術手段追蹤到了發(fā)帖人的IP地址,并在他的郵箱里發(fā)現(xiàn)了行動方案?!?/p>
雷局長道:“我猜應該是內鬼吧?”
“沒錯,是梁市長的秘書吳啟圣!”瘦警察說著,將最新的審訊錄像放給雷局長看。而雷局長看后不敢怠慢,匆匆趕到市委,放給金書記看——
刑警隊審訊室里,戴著眼鏡的吳啟圣在接受訊問。警察發(fā)問:“吳啟圣,我聽說梁市長對你還不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想知道動機?!?/p>
吳啟圣漠然地笑了一下,說:“動機就一個字:恨!”
“恨?你有什么恨?”
吳啟圣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然也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和喬麗麗是高中同學,也是戀人。就在我們將要結婚的時候,她在飛機上認識了梁德庸……一張兩百萬的銀行卡,斷送了我和喬麗麗的愛情。喬麗麗被梁德庸送給了省里一位要員,以此換取了陸州市長的官帽。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當口,組織上竟然安排我做了梁德庸的秘書。當了市長的梁德庸官欲不斷膨脹,他不僅用搜刮來的錢物對那位省級要員行賄,而且還討好喬麗麗,安排她出演電影的女主角,以此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
警察問:“于是,你就產生了報復心理?”
吳啟圣道:“身為市長秘書,我有條件、有機會掌握梁德庸違法犯罪的內幕……”
警察又問:“那你為什么不通過正常渠道向組織反映?”
吳啟圣冷笑著說:“我沒那么愚蠢,明知他上面有人罩著,自己還做無謂的犧牲?”
警察道:“于是你伙同邱雁飛,共同導演了這起劫持鬧???你這招挺絕,也挺狠。”
吳啟圣辯解說:“我根本就不認識邱雁飛,這里面沒他什么事兒!”
警察道:“你不用替他狡辯,我們在你家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劇本?!?/p>
吳啟圣道:“不錯,我有他的劇本,可這也不能說明我們有關系呀?!?/p>
警察道:“沒有關系?那你是如何得到邱雁飛的劇本的?”
吳啟圣微笑著說:“應該說是老天助我。那天,邱雁飛去找老鐵,也就是投資梁德庸電影的那渾蛋,想讓他投資自己的電影。兩人沒談攏,不歡而散,劇本就落下了。那天我也在咖啡廳,劇本就到了我手里。邱雁飛確實是個編劇天才,那部《致命劫作》給了我很大的啟發(fā)。本來我還有些猶豫,但案發(fā)前梁德庸看上了咱們博物館陳列的一個康熙青花瓷,他讓我出面弄出來,沒辦法,逼上梁山了,我只好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了,也算是替天行道,結果還不錯,保住了文物,扳倒了貪官,也報了私仇。”
金書記聽到這里,也情不自禁地對雷局長說:“干得確實漂亮!可惜呀,這樣的高智商沒用在正道上。”
雷局長不以為然道:“他算什么高智商?要我看,還是邱雁飛提供的劇本好?!?/p>
屏幕上,審訊還在繼續(xù):“吳啟圣,該交代你的同伙了?!?/p>
吳啟圣信誓旦旦道:“警官,我發(fā)誓,我真的沒有見過那些所謂的同伙。不錯,我是發(fā)了招募的帖子,招募反腐志愿者,首要條件是身患絕癥的人,也是想滿足這些人在生命的終點前弄出點兒動靜的欲望。但是,經過我的測試,并沒有找到理想的人選。沒承想,竟然有高手背著我把事情干完了,而且干得很漂亮。真相就是有人使用了我的方案,但他們真的沒有與我聯(lián)系,更沒有聽從我的任何指令。你們可以到通訊公司查驗我的通話記錄。其實,我巴不得這是我干的?!?/p>
看完審訊錄像后,金書記自語道:“真是越來越精彩了!若真如此,吳啟圣和邱雁飛都是無罪的了?!?/p>
雷局長問:“金書記,您相信不是他做的?”
金書記道:“我覺得他說的應該是真話?!?/p>
雷局長嘆息道:“要真是這樣,又成無頭案了,還得重新查找線索。老天爺這是在懲罰我,不讓我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退休了?!?/p>
“不是還有顧長林的線索嗎?”金書記坐下,饒有興致地評說道,“山重水復,柳暗花明,這個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起先,大俠和邱雁飛都以為是對方干的,于是,兩人相繼上演了仗義頂包和英雄救美。而后吳啟圣企圖借刀復仇、一箭三雕,沒想到還有只‘黃雀’在后!這只‘黃雀’到底是誰呢?”
老鐵來找大俠,對她說:“媽叫你回家一趟,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俠面呈難色道:“我就不回去了。要不,我給媽買些東西,你給捎回去?”
老鐵道:“你該給媽省點兒心了。聽哥的話,回鄉(xiāng)下陪媽住些日子,離邱雁飛遠點兒。他就是一災星,誰碰著誰倒霉?!?/p>
大俠不服氣地問:“人家招你惹你了?”
“招我妹妹也不行!你說他哪兒好?除了會寫點兒東西,長得湊合,他還有啥優(yōu)點?聽話,離他遠遠的?!?/p>
大俠正要反駁,老鐵的電話響了,是電影導演來電話,他告訴老鐵片場出事兒了,女主角喬麗麗被帶走了。
老鐵放下電話,望著窗外遠處,自語道:“可惜了!年輕人,沒能把持住自己。人生如棋啊,走錯一步,就輸了全盤。可惜了……”
大俠接了一句,說:“你也一樣,接受教訓吧。好在只是損失了一部分錢,人沒陷進去。今后,踏踏實實地做生意吧,劍走偏鋒的事兒,就不要想了?!?/p>
8 柳暗花明
顧長林提供的線索終是有限的,市、縣刑警隊努力了幾天也是收效甚微。就在案件陷入僵局之時,雷局長又收到一份“禮物”。這是一份大禮,讓案情真相大白,也揭開了“黃雀”的真實面目。
這是一段手機視頻,雷局長看后依然不敢怠慢,急忙來找金書記匯報。
視頻是失聯(lián)的副市長賈鳳山發(fā)來的。影像中的他悠然地喝了口茶,然后對著鏡頭發(fā)飆說:“雷大頭,你個渾蛋,就不能給老子漲漲價?老子就那么不值錢?算了,老子認了,呆會兒就到省紀委去自首。雷大頭啊,你也沒占著便宜,你耍弄老子,老子也耍弄了你一回。行了,你也別浪費警力了,你想知道的事兒,老子通通告訴你。首先,我為什么躲起來?因為省紀委要調查我這件事兒,事先讓梁德庸知道了。這不奇怪,人家有消息來源。我的違法活動大多與梁德庸有關聯(lián),我一旦歸案,對他十分不利。于是,我莫名其妙地遭遇了車禍,所幸受傷不重。雖然我沒有證據(jù),但我敢肯定我的車禍是梁德庸指使人干的。老子是有罪,但罪不致死。我不甘心,一邊向省紀委舉報,一邊尋找時機與他交鋒。也是蒼天有眼,我在網(wǎng)上見到了招募帖子,就與發(fā)帖人聯(lián)系,弄來了報復梁德庸的方案。這個方案顯然有風險,但它好玩、刺激。于是,我找來幾位外地的朋友,操縱他們對梁德庸采取了非正常手段,獲取了他的犯罪口供和錄像資料。應該說,梁德庸的歸案是我一步一步逼出來的。現(xiàn)在他所有的資料都在我手上。你可以認為我玩的是玉石俱焚,也可以看作戴罪立功、為民除害?!?/p>
他喝了口茶繼續(xù)道:“至于平安縣那個顧長林,全當是個玩笑。這小子清高,不把老子放在眼里,理應得到教訓。不過,顧長林這小子清正廉潔,所以我也只能嚇唬嚇唬他。轉告金書記,這小子不錯,有股子沖鋒陷陣的勁兒。而你雷大頭啊,工作能力也太差了,就這么個簡單的案子也破不了,白拿那些工資了。行了,老子就要去省里自首了,你小子是不是也該考慮退休了?雷大頭,咱倆緣分未盡,夢里頭見吧。”
見雷局長尷尬,金書記打趣地問:“怎么樣老雷?賈鳳山的建議還算中肯吧?他希望你提前退休。你啊,應該感謝他,至少他替你結案了,讓你在退休前見識到了‘黃雀’的真容?!?/p>
其實金書記心里明白,拔出蘿卜帶出泥,案件遠沒有結束。梁德庸和賈鳳山的落馬,無疑會牽扯出許多包括省、市、縣、區(qū)在內的干部,以及其他既得利益者,這對于陸州無疑是場官場地震,大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邱雁飛剛走出拘留所的大門,就見到大俠和她的吉普車。大俠并沒有迎上去,她上車坐在駕駛位置等他。邱雁飛上車后,兩人一對視,不禁啞然失笑。
大俠說:“咱倆是一對傻瓜!本來沒咱倆的事兒,還搶著背黑鍋。”
邱雁飛回道:“至少我比你強點兒,有人參考了我的劇本,你說你湊什么熱鬧?”
大俠發(fā)動車子道:“行了,別貧嘴了,先洗洗澡,然后去醫(yī)院,去省城大醫(yī)院。”
邱雁飛說:“我這是絕癥,去哪里都是回天乏術,別到頭來弄得人財兩空?!?/p>
大俠道:“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想死也沒那么容易,你要有信心。對了哥們兒,你想吃點兒啥?得給你補補。”
“有酒嗎?”
“你想作死??!”
一年之后,陸州飯店二樓的包間內,一張能容下十幾人的大桌面,圍坐著邱雁飛的男女同學。大俠也在邱雁飛身邊坐著。
邱雁飛端著杯子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說:“各位老同學,感謝你們給我邱雁飛薄面,感謝你們前來捧場。哥們兒在這兒謝過了。因為身體的原因,我只能以水代酒了。”說罷,他將杯中的果汁一飲而盡。
同學們見狀開始起哄:“啥意思這是?雁飛,你請客得有個名目??!”
班長問:“哎,邱大編劇,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你邊上這位是誰呀?給我們介紹介紹唄?!?/p>
“好好好!”邱雁飛又斟滿了一杯果汁端起來,“這位是大俠,老鐵的妹妹,我的鐵哥們兒?!?/p>
大俠隨即搭腔:“也可以說,我是他的債權人,邱雁飛欠我許多債呢?!?/p>
大家開始交頭接耳。
邱雁飛繼續(xù)道:“大家聽我說,今天請各位同學來呀,我感慨很多。去年咱們聚會之后,我邱雁飛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赡苡械耐瑢W知道,我患了肝癌。但托大家的福,我的手術及化療都非常成功,身體恢復得很好。在那段時間里,我還經歷了眾所周知的傳奇歷程。如今都過去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沐浴在陽光下、春風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兒。人生很短暫,欲望卻很多。風過留痕,雁過留聲固然好,但那只是少數(shù)人才有的收獲,大多數(shù)人就別奢求了。記住啊,轟轟烈烈的基礎是平平安安。來,同學們,我提議,為我們的平平安安干一杯!”
大家呼應著站起來,碰杯,暢飲。
班長突然說道:“哎,咋不見老鐵?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大家正在疑惑時,西裝革履的老鐵夾個包闖了進來,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p>
大家嚷道:“老鐵,得罰你啊?!?/p>
“好說好說,哥們兒結賬就是了?!?/p>
“沒你什么事兒!”邱雁飛正色道,“今兒個是我請客,想花錢,后面排隊去!”
“那好,罰我酒行吧?罰酒!”老鐵說罷,自罰了一杯酒。
班長問道:“老鐵,你成天風風火火地忙啥呢?”
老鐵道:“忙著籌拍電影唄。沒辦法,哥們兒是文化人,今后只能干這個了?!?/p>
“還敢自稱文化人?邱大編劇,他這是班門弄斧啊!”
班長關心道:“去年拍的那部賠了個底兒掉,還執(zhí)迷不悟???”
老鐵說:“在哪兒跌倒的,就在哪兒爬起來。今天雖然來晚了,但也確實有所收獲。這幾天我在跑融資,終于跑來幾千萬元,趁大家都在啊,哥們兒順便開個新聞發(fā)布會?!彼麖陌锾统鲆环荽蛴”?,高舉宣布,“這次我打算和邱雁飛合作,看好嘍,就拍這個!”
老鐵將打印的劇本高高舉起,只見封面上赫然印著劇名:《致命劫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