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珍(廣漢市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局金魚鎮(zhèn)畜牧獸醫(yī)站)
公 元前139年,張騫從長安出發(fā),一路經(jīng)隴西,翻帕米爾高原,過大宛、康居、大月氏,行程達“萬二千里”后,來到大夏的藍氏城(今阿富汗瓦齊拉巴德)。
張騫出使西域的目的,原本是為大漢天子分憂,聯(lián)絡西域各國,對勁敵匈奴形成前后夾擊的有利形勢,以穩(wěn)定和擴大帝國的疆域版圖。卻陰差陽錯,被匈奴所俘,流落域外10余年,成“北絲綢之路”的開辟者;更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另一條隱秘的“南絲綢之路”。
那是公元前128年的一天,張騫在大夏國的集市上,見到產(chǎn)自蜀地的邛杖、蜀布。10余年的漂泊,突然在這萬里之遙的異國他鄉(xiāng)見到自己本國的物品,便有異樣的親切之感。張騫撫著邛杖、蜀布,好奇地問商家:這些是從哪里得來的?商家回答,從身毒國購得。張騫不知何為身毒國,商家告訴他:在大夏東南數(shù)千里。而與身毒國相鄰的滇越國,常有蜀商在那里做生意,所以蜀地的產(chǎn)品,就輾轉(zhuǎn)到了這里。張騫這才知道,原來早在先秦或更早時候,已經(jīng)有一條貿(mào)易通道,將蜀地文化和商品,傳播到了域外,同時也將域外的先進技藝與文化潮流,引進蜀地。這條通道,就是后人謂之“蜀身毒道”的“古代南方絲綢之路”。
1986年三星堆遺址考古發(fā)掘現(xiàn)場(三星堆博物館供圖)
身毒國,即今印度河流域一帶。滇越國,即今云南大理一帶。
秦滅巴蜀后,開始興建成都城。至漢時,成都經(jīng)濟繁榮,織綿業(yè)發(fā)達,朝廷便在成都城外,建起一座專門從事蜀錦生產(chǎn)與管理的“國營工廠”——錦官城。由此可見,蜀地絲綢業(yè)的發(fā)達與舉重若輕的國家地位。
蜀錦生產(chǎn)出來,銷往哪里了呢?原來在錦官城西南面,還有一座“車官城”,“錦官城”里生產(chǎn)出來的蜀錦,便從這里運往全國各地。還有一部分,則由這里啟程,經(jīng)雅安、蘆山、西昌、攀枝花,到云南的昭通、曲靖、大理、保山、騰沖,從德宏出境,進入緬甸、泰國,最后到達印度和中東。所以,普遍都認為,“古代南方絲綢之路”的起點,便在于此。
殊不知,“一醒驚天下”的三星堆,不僅將古蜀國的歷史往前推進1000多年,同時也將“古代南方絲綢之路”的起點,往北移了50多公里。2007年,在三星堆博物館正門處,一座刻有“古代南方絲綢之路零公里”的大理石紀念碑,赫然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有人新奇,也有人疑慮。這塊碑,憑什么而立?
站在南絲綢之路的新起點,總會讓人思緒萬千。
三星堆青銅獸首冠人像(三星堆博物館供圖)
3000多年前的三星堆文明,是怎樣的一種輝煌?3000多年前的蜀國故都,又有著怎樣的繁華?大量域外流入的海貝、象牙,預示著怎樣的富庶,又是以什么交易而得?身著精美絲綢服飾的青銅大立人,是古蜀先民共同的祖先、開國之君蠶叢嗎?不管是與不是,他身上的服飾都足以證明,早在三星堆時期的古蜀國,絲綢業(yè)已經(jīng)相當發(fā)達。而從三星堆大量出土的器物中,我們更看到古蜀文化與域外文明的相互滲透與交流,這相互交流的通道,無疑就是張騫所發(fā)現(xiàn)的那條“蜀身毒道”,比“錦官城”還要古老的“南方絲綢之路”。
2021年3月,三星堆遺址4號祭祀坑出土疑似絲綢物的殘渣,這讓許多人為之振奮。三星堆作為古蜀國蠶桑事業(yè)的發(fā)祥之地,似乎有了更有力的證據(jù)。
揚雄《蜀王本紀》說:“蜀之先,名蠶叢,教民蠶桑。”古蜀先王蠶叢教化民眾,植桑養(yǎng)蠶,目的是為繅絲制衣。而繅絲制衣的發(fā)明者,還不是蠶叢,而是蠶叢的先祖——軒轅黃帝的妻子嫘祖?!妒酚?五帝本紀》載:“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為嫘祖?!薄堵肥?后紀五》記黃帝“命西陵氏勸蠶稼”,西陵氏遂因勸民蠶桑而被后世奉為“蠶神”。嫘祖生有二子,一名玄囂,一名昌意,皆分封于蜀地。次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陽,繼承天下,為五帝之一的“顓頊帝”。其后代封侯,居岷山一帶,是為蠶叢的祖輩,所以才有“蜀侯蠶叢,其目縱,始稱王”之說。
傳說在嫘祖勸蠶稼之前,人們一般都是穿樹皮或麻繩編織的衣服,粗笨不說,還一點兒也不美觀。各個時代有各個時代的美學標準,即使是在人類之初,人們用第一片樹葉開始遮羞起,審美意識就已經(jīng)萌芽。人們始終在穿著打扮上,朝著他們認為美的方向追求和發(fā)展。而在如何改善人們著裝方面,嫘祖也費了不少心思。一次嫘祖和侍女們在樹林里尋樹皮制衣,忽然在一棵桑樹上發(fā)現(xiàn)蠶繭,以為是什么果實,放進嘴里咬,沒咬動,便帶回家放進水里煮。這一煮,煮出許多細絲來。細長柔韌的絲,晶瑩潔白,嫘祖靈機一動,將這些細絲收集起來,織成一件衣服,獻給黃帝。黃帝穿著特別柔軟舒適,大喜,便叫嫘祖多去摘些“果子”回來煮絲制衣。去的次數(shù)多了,他們也便見識了蠶繭成蛹成蛾成蠶再吐絲成繭的奇妙過程。他們把這上天賜予的蟲子,取名為“蠶”。
而這上天賜予的蟲子,也并非從天上掉下來,她的來歷,還有一個凄美的傳說:遠古部落社會,為了食物與女人,部落之間長年征戰(zhàn)不斷。在離三星堆遺址不遠的石亭江邊,有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在一次爭斗中,父親被相鄰部落的人掠去,當了苦力,唯獨跟隨父親征戰(zhàn)的馬兒逃了回來。女兒一人在家,思念父親,便對著馬兒許諾:“若得父歸,吾將嫁汝?!瘪R兒聞言,重又返回敵部,冒死救回父親。后來,父親知道女兒許諾的事,覺得人馬通婚很是荒唐,狠心射殺馬兒,將馬皮剝了曬于廚房一側(cè)。某日,女兒經(jīng)過廚房,那馬皮忽然飛起,將女兒裹了消失不見。父親傷心尋找,來到一片樹林,在一棵桑樹上,見到已與馬皮融為一體、化身為“蠶”的女兒。父親后悔不已,將其帶回家,精心飼養(yǎng)……
三星堆博物館航拍圖(三星堆博物館供圖)
關(guān)于女兒化蠶的傳說,民間還有許多版本。有說是一家三口,父親被俘,母親向馬兒許諾以女嫁之;也有說是嫘祖的父親被俘,嫘祖向馬兒許諾,結(jié)果是嫘祖的鄰家小妹無意間經(jīng)過,被馬皮裹了化身為蠶,嫘祖為了贖罪,將蠶兒帶回家養(yǎng)起來……
無論哪個版本,萬變不離其宗的是,該傳說的發(fā)源之地,是在三星堆遺址一帶。明曹學詮《蜀中廣記》引《仙傳拾遺》中記載:“蠶女者,當高辛氏之世,蜀地未立君長,各所統(tǒng)攝,其人聚族而居,遂相浸噬,廣漢之墟,有人為鄰土掠去已逾年……”“墟”,是指有人住過而后荒廢的地方,意指荒僻之地,離都市比較偏遠的地方。這個“廣漢之墟”,無疑便是如今的金輪鎮(zhèn)。因為蠶姑的傳說和祭祀馬頭娘娘的風俗,在石亭江兩岸流傳甚廣,石亭江北岸的景福鎮(zhèn),尚有“蠶姑廟”遺跡可尋。宋人祝穆《方輿勝覽》卷54記載:“在什邡、綿竹、德陽三縣界,每歲祈蠶者云集。蜀之風俗,塑女像,披馬皮,謂之馬頭娘,以祈蠶焉?!倍疠嗘?zhèn),地處石亭江南岸,北界什邡市禾豐鎮(zhèn),西連什邡市回瀾鎮(zhèn),東鄰旌陽區(qū)天元鎮(zhèn),與景福鎮(zhèn)隔江相望。
所有的傳說,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它的形成,必然會有一定的事實作依托。蠶姑的故事,能在“廣漢之墟”的金輪鎮(zhèn)所處石亭江一帶流傳開來,并形成祭祀風俗,說明在古蜀尚未立國的部落時期,這一帶的養(yǎng)蠶業(yè),已處于相當發(fā)達的水平。
作為古蜀國都城的三星堆遺址,“古代南方絲綢之路零公里”的紀念碑,不是憑空而立。由古蜀文明形成的三星堆文化,璀璨、開放、源遠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