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投文

春日的美學是在紙上

畫一條河

流到拐彎處有鳥鳴

有人坐在岸邊瞌睡

像千年不醒的如來

越走越遠的人

帶著魂魄

有時歇息在樹蔭下

喝一口黃酒

朝遠處看月亮邊上的炊煙

兒子周末回家

隔著茶幾坐在我的對面

他已經(jīng)長大

眉宇間有一種男人的英氣

我喝茶

他喝著白開水

我遞給他一支煙

他猶豫著接住，點燃——

這是他照亮給我的另一個形象

看起來多么陌生

那時他跟在我的身后

在公園里撲打著一只蝴蝶帶走春天的草屑

如今輪到我們父子間的一場對話

客廳里的燈光布滿溫煦的氣息

我們卻沉默著

為相互之間的陌生準備得體的借口

在平凡的生活中，總有天上的光芒

照耀著你。當生活如塵埃墜落

光芒愈加閃亮，塵埃隨之閃爍

這就是生命中的愛與樸實

當早餐擺在桌上，生活是一份溫熱

把你在噩夢中的恐懼驅散

你開車去上班，生活是路上的轟鳴

把你帶到看不見的旋渦中

當你從疲憊中抬起頭，窗外的遠景

使你從生活的紛繁中暫時逃逸

你微笑著，或者沉默

從遠處慢慢走回你的身體

在平凡的生活中，你的內心有一束光

來自天上，或者暗弱，或者明亮

當你一個人在黑暗中靜處

那束光在你的注視里突然看見——

第七天，消息來得太遲

電波追趕他的腳步

沒有把他堵截在天南山的雪線之下

他已經(jīng)在山頂上安裝好天線

守著暴風雪中的節(jié)日

發(fā)出拒絕的電碼

眾神在天上宴飲

他們的喧嘩帶著彩云的祥和

碩鼠是他們高尚的玩物

他與人世隔絕，與眾神隔絕

他記得這痛惜的一幕：

大風雪中跋涉著那些永久失去的身影

我枯坐在室內，面前擺著一本書

卻一行也沒有讀進去

我所經(jīng)歷的困境莫過于此

想在書中踩入一個腳印，卻被拋出

親友們都已經(jīng)離開，像影子一閃

在南方冬日的天氣下顯得孤單

所有的人都朝著遠處走

走到陽光蓊郁的叢林邊上，肩并著肩

我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片空曠

曠野到處是枯黃的草色，泛出點點青綠

兩頭牛在靜靜地啃草，移動著脖子

它們有它們的滿足，讓天地空著

在更遠的地方，是青黛的山巒和天際

長空里有河水漾動，道路依稀可見

我眷懷的一切都從老底片里浮出

這是我心里的寂靜，是我的根

當我嘆息著收回目光，眼前一片昏暗

似乎我從一片光中返回暗處，心里荒涼

書上的字符卻熱鬧著，涂改我的指紋

我仍然枯坐著，室內慢慢變得明亮

老巷布滿暗夜的芬芳

像晃蕩著幾百年的綢緞

所有裹住綢緞的人

都已經(jīng)在一幅畫中安睡

歷史是歪著臉走進這里的

靠住一個碼頭喧嚷

如今碼頭已空

風車還在，吹著嗚嗚嗚的風聲

走過的人已經(jīng)成為遺跡

我也將成為遺跡

但我走過，卻沒有放下

我從未仰頭，只匆匆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