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思晨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木棉花依著上年的約定而來。在陽光清淺的照耀下,開得詩意卻喧嘩,冷艷卻寂靜,真似海棠醉日。
不知是哪一刻不經(jīng)意的駐足和仰望,空中的赤紅透過雙眼,躍至心間,從此見了木棉便歡喜。我倚在窗臺,看著打碎了的夕陽,瀉下滿地橙黃,任誰都會迷茫,而它是更專注地給春暈著紅光。每至木棉花開,沒有葉的陪襯,赤紅的花如記憶一般被風(fēng)揉碎又重疊。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這依約而來的赤紅,是否執(zhí)著于生命的等待?寧愿在寂寞的枝頭癡癡守望。像我一樣,盡力看著遠(yuǎn)方,或等待一種心情,或等待一種愛。
我小心拾起一抹殘紅,它好像和風(fēng)在竊竊私語,淺聽一下“桑榆非晚,檸月如風(fēng)”。我捧著這赤紅,穿過樹梢遇見了思念化成的繭,一抬頭是奶奶,“我的孫孫醒了?!蔽噎h(huán)顧周圍,手上還是那抹殘紅。奶奶接著說“太爺爺可喜歡木棉了,說它孤憤傲寒雪,不須綠葉扶持,以怒放宣告春的到來,即使飄落也是整朵整朵的,向英雄淌下血淚?!币老∮浀冒职种罢f過太爺爺是英雄的中國軍人。奶奶撫著我的頭發(fā),給我講著太爺爺?shù)墓适?,一講就是一下午,我聽得入神,看著奶奶對我展顏一笑,溫暖而親切。這時一陣風(fēng),赤紅究竟是經(jīng)住了風(fēng)的誘惑,還是有西下的夕陽在牽引,它還在樹梢,含著醉人的笑。而我被手中的赤紅帶走,晃過神來,又環(huán)顧四周,我還倚在窗臺上。
我和那赤紅還在眺望遠(yuǎn)方,守著春天。在一個地方坐久了,總不免有些舊事浮沉,淡淡的,像若明若暗的星星。奶奶的小院有棵木棉,在奶奶帶著的那段時間,木棉更像是我的玩伴,它很高,高的那木棉看上去只有淡淡酡紅。幼稚的我總仰著頭和它對話“大樹大樹,你能給我一朵花嗎?”“大樹大樹,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大樹大樹,你會陪我長大嗎?”童年的三月,陽光透過木棉,投下斑駁的影子,打在我身上。一些會跌下,像折斷雙翼的蝶,依然是酡紅。那時,我的手很小,雙手只能拿得住兩朵花,我會學(xué)著奶奶的模樣,將它們洗凈,晾干。因?yàn)殚L輩說,用它們熬湯很清甜,所以我一下課,便在院子里“忙碌”起來?,F(xiàn)在放學(xué)后真的很忙碌,忙到想不起那抹酡紅。
今天剛好五月,回了趟奶奶家,好巧不巧,正逢木棉飄棉絮。我走到它跟前,心里還是有著小時候的那番期待:那些棉花,落在我頭上、肩上、手上,正好撿個新鮮的,然后滿心歡喜跑去給奶奶。錯愣著時,一團(tuán)絮不偏不倚落在我手上,像云落入手心,很治愈。低頭一看,腳邊都是。俯下身,伸出手,輕盈如蠶絲,夢幻如泡沫。我駐足仰望,甚歡喜。
木棉花又開,棉絮又紛飛。浪漫在春天,雨打木棉,風(fēng)卷木棉,花也未眠。后來花也會開,我還會期待著歡喜。
心隙入水,溫瀾潮生,木棉,緣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