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禮波 by Xie Libo

“偷梁換柱”常比喻偷換概念，或者以假充真，一般用于貶義；但也不盡然，有時候，“偷梁換柱”只是出于善意，例如我為他人的石頭配詩，就常采用“偷梁換柱”的“伎倆”收到不錯的效果。

賞石文化是我國的國粹，我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詩的國度，奇石與詩詞結緣，自然就成為中華賞石文化的一大傳統(tǒng)特色。一塊精美的奇石，配上一首合適的詩詞，更有利于彰顯這塊奇石的文化內(nèi)涵，是一種很受歡迎的形式。但因詩詞寫作畢竟需要一定的技能，許多石友并不具備，因此，會寫詩詞的石友，往往就受人之托，為他人的石頭配題詩詞。例如筆者，至今已為全國各地的石友、藏石家、賞石家配題詩詞1000多首(包括少量自己的石頭)，并先后結集出版了《詠石詩詞五百首》《醉石吟——詠石詩詞又五百首》兩部詠石詩詞個人專集，受到石界內(nèi)外詩詞愛好者和行家的好評。

賞石文化既是一種高雅文化，同時也是一種大眾文化、通俗文化。賞石文化活動的參與者，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出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具有不同的藝術口味。他們的藏石的賦意、命名，自然打上各自的文化烙印，雅俗各不相同。許多石友、藏石家，尤其是石商，都喜歡給自己的石頭起個吉慶的名字，討個口彩，例如，像鳥的多叫吉祥鳥，像魚的多叫富貴魚，像樹的多叫發(fā)財樹，像龜?shù)亩嘟虚L壽龜……替別人的石頭配詩，一般都是按照人家的賦意、命名來寫作的。賦意、命名高雅的，配詩易于高雅；賦意、命名低俗的，配詩則易干低俗。配詩者當遇到諸如“吉祥鳥”“富貴魚”“發(fā)財樹”“長壽龜”之類的命名，如果遵循藏者賦予的意象來配詩，寫出的詩詞就很容易流于低俗。當然，配詩者有時候也可以把人家原來低俗的命名改得高雅，但有的藏者卻不愿意改，或者由于石頭的具體條件所限無法改，怎么辦呢？

題名：【漢壽亭侯】 石種：淄博文石

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等于給配詩者出了一道考題，答不好就陷入低俗。在我寫出的1000多首詩詞中，確有一些屬于意境低俗之作，成為撼事；但也有一些詩詞，雖未改其低俗命名，卻改其意象，賦予了并不低俗的文化內(nèi)涵，成為一首格調(diào)高雅的詠石詩詞，也使石頭的文化品位高雅起來。試舉幾例：

有塊畫面石，畫面是一棵樹，藏者為它命名“搖錢樹”，若按藏者賦予的意象配詩，意境怎能不俗？我以《章臺柳》詞牌給它配了這樣一首詞：“搖錢樹，搖錢樹，勤是陽光誠是露。培得花繁果又豐，一搖堆滿金銀庫。”這樣，“搖錢材”再不是藏者原來意象的“搖錢樹”，而是對于勤勞和誠信的歌領了。

有塊人物造型石命名“關公”。在許多人的心目中，關公無非就是財神或者武圣，前者難免低俗，后者也難出新意。我給它配了這樣一首七絕：“回望當年颯爽風，隨君赤兔又青龍。而今合是財神未？明燭紙錢香霧中?！鼻皟删滟濏灹水斈觋P公的赫赫威儀，后兩句是對如今關公被世人奉為財神的命運的嘆息，而且在詩的引言中點明主題：“……不知始于何時，關公成了一位財神爺，若他在天有靈，不知喜耶悲耶？”這樣，不但規(guī)避了關公“被”財神的低俗，而且“出”了嘆息關公不幸命運的新意。

對于命名“長壽龜”石頭的配詩，一般都是力贊龜?shù)拈L壽；我給一塊命名“長壽龜”石頭配的一首五絕是：“流水匆匆過，魚龍看幾多；任它翻作浪，我自享清波?！北砻嫔峡矗妼懙牟贿^是龜?shù)纳鷳B(tài)環(huán)境及其習性，實際上是把龜人格化了，含蓄地贊頌了一種拒絕鬧騰、安分守己的品格和人生境界。詩人、詩評家賀林先生評論這首詩說：“詩中長壽龜與魚、龍生活的水域，實際上喻指社會，而樂于悠然‘享清波’的長壽龜，不正是詩人人生境界的傳神寫照嗎？……”

題名：【好花常開】 石種：大灣石

題名：【平安是福】 石種：紅碧玉

題名：【云水禪心】 石種：冰彩瑪瑙

“壽星”，是石友們非常喜愛的題材之一，賞石界命名“壽星”的藏石可謂不少；為“壽星”石配詩，避俗也就成為一件難事。我為一塊“壽星”石配詩，此石也和大多數(shù)的“壽星”石一樣，為人物配了一根龍頭拐杖，拐杖上還掛個葫蘆。我配的詩是：“鶴發(fā)童顏影不孤，龍頭拐杖掛葫蘆。是非拋卻心神靜，百事隨緣萬境舒?！鼻皟删涫菍ζ媸宋镄蜗蟮拿枥L，后兩句是提高層次的發(fā)揮，贊頌了一種自然、豁達的人生境界，揭示了長壽者所以長壽的秘訣。這樣，意境低俗之慮就煙消云散了。

有塊人物造型石命名“官運亨通”。顯然，藏者賦意的“官運亨通”是個吉祥語，如果按此意象配詩，難免低俗。我給它配了這樣一首七絕：“革履西裝頂戴紅，男人嘴闊吃西東，腦筋勝過微機快，八面玲瓏管運通。”前兩句是根據(jù)石頭的人物形象特點有所生發(fā)；后兩句是完全發(fā)揮想象，活畫了官場上那種四面逢迎、八面圓滑的官油子的丑惡嘴臉。于是，不但避俗，而且出了新意。(以上五例，分別參見拙著《醉石吟——詠石詩詞又五百首》第212頁、136頁、051頁、309頁165頁)

其實，上舉數(shù)例詠石詩詞，都有既避低俗又出新意的共同特點。

寫好詠石詩詞，需要掌握的要點有許多；但我認為，當遇到易于低俗的題材，如何避俗，是寫好詠石詩詞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之一。只有自覺地、下意識地避開低俗，機智、巧妙地改換意象，才能寫出格調(diào)高雅的詠石詩詞。這是我近年來的詠石詩詞寫作的一點體會，簡述于此，與賞石界詠石詩詞寫作愛好者共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