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永戰(zhàn)

中國抗戰(zhàn)文學的經(jīng)典之作《小兵張嘎》，公開發(fā)表到今年已經(jīng)整整一個甲子。

《小兵張嘎》是作家徐光耀的代表作。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渾身嘎氣、機智生動的八路軍小英雄張嘎，無論是濃郁的生活氣息，還是神奇的戰(zhàn)斗生活，以及字里行間充盈著的那些令軍小英雄張嘎，無論是濃郁的生活氣息，還是神奇的戰(zhàn)斗生活，以及字里行間充盈著的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兒童情趣，都讓不同年齡的讀者愛不釋手。據(jù)粗略統(tǒng)計，到目前為止小說《小兵張嘎》的發(fā)行量已超過千萬冊，電影《小兵張嘎》發(fā)行之廣泛，已經(jīng)無法統(tǒng)計觀影的人次。隨張嘎》的發(fā)行量已超過千萬冊，電影《小兵張嘎》發(fā)行之廣泛，已經(jīng)無法統(tǒng)計觀影的人次。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近些年來《小兵張嘎》不斷以新的藝術形式出現(xiàn)，張嘎― ―這個伴隨了幾代人成長的“嘎小子”，依舊生動鮮活，藝術魅力絲毫未減。

嘎子之父·小兵老徐

拍攝這張照片時，徐光耀已有六年的軍齡。 攝于1944年

徐光耀是由一名“紅小鬼”逐步成長為一名軍旅作家的。他親歷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南疆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榮獲國家三級解放勛章和三級獨立自由勛章。端得起槍，拿得了筆，這在當代作家中是很少見的。

徐光耀，雄縣段崗人，生于1925 年，5 歲時母親去世。所幸父親是個會講故事的人，為他苦澀而單調(diào)的童年生活抹上了一道亮色。農(nóng)閑的晚上，父親會在孩子們的簇擁下講述經(jīng)久流傳的民間故事，父親的故事都講完了，就輪到小小的徐光耀借著油燈昏暗的光，給大家念《三俠劍》《精忠岳傳》《包公案》《隋唐演義》……久而久之，徐光耀幼小的心靈不僅根植下心向往之的忠勇俠義，也深深埋下了一顆文學的種子。

1938 年7 月，只讀了4 年初小的徐光耀為了參加八路軍，執(zhí)拗著哭了七天七夜，父親不得已領他找到駐扎在雄縣昝崗的120 師359 旅特務營，徐光耀如愿加入抗日隊伍。那年他才13 歲，和后來他筆下創(chuàng)作出的“小嘎子”一樣的年齡。

小小的個子，抬桌子還要踮著腳尖才能讓桌子腿離地的徐光耀，入伍第四天就隨部隊開拔，天天行走七八十里，走不動了就抓著馬尾巴，后來踉踉蹌蹌讓馬拖著走的徐光耀被連長抱上了馬背。就這樣，他咬緊牙關堅持著，走著走著，一個活潑堅定的八路軍小戰(zhàn)士慢慢地成長起來了。同年，徐光耀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1939 年，徐光耀調(diào)到冀中軍區(qū)警備旅鋤奸科當文書。警備旅政委曠伏兆非常喜歡和信任這個能文能武的“小鬼”。

1942 年春季，敵人集中兵力對冀中開始五一大“掃蕩”。日軍實行“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一時間冀中大平原“無村不戴孝，到處是尸骨”，用徐光耀的說法就是“敵人把冀中剁成餃子餡了”。八路軍不得不脫下軍裝，換上老百姓的衣裳，隱身于群眾之中繼續(xù)戰(zhàn)斗。一天傍晚，曠伏兆交給17 歲的徐光耀和宣傳科干事何作濤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讓他倆把被敵人打散了的深南縣大隊的人員和機槍找回來，恢復深南縣大隊的建制。這是在敵人密布的死亡巨網(wǎng)中去尋找殘存的火種。17 歲的徐光耀和23 歲的何作濤沒有半點猶豫，夜幕降臨后像影子一般隱沒于青紗帳中。他們不負首長所望，僅一個月的時間就找回12 名戰(zhàn)士和那挺機槍，并和他們一起戰(zhàn)斗，成為留在冀中“堅持環(huán)境”的抗日游擊隊。

徐光耀(右)與寧晉縣大隊四區(qū)小隊隊長高常在(左) 攝于1943年冬

“清剿”反“清剿”，“突圍”再“突圍”，百余次的喋血拼殺與冒死突圍，終日滾在刺刀尖上的歷練使徐光耀成長為一名有著崇高革命信念，卻又不失個人心中夢想的堅定戰(zhàn)士。

跟隨部隊行軍打仗的徐光耀，一本四角號碼字典始終隨身不離，慢慢地還有了二十來本藏書，有《聊齋》《西游記》《老殘游記》，更有魯迅、茅盾、葉紹鈞、冰心、巴金等進步作家的書籍。他利用戰(zhàn)斗空隙寫的一些戰(zhàn)地通訊、歌詞、快板不斷刊登在根據(jù)地的報刊上，竟也漸漸有了些名氣。

1946 年3 月，徐光耀調(diào)任政治部宣傳科攝影記者，后到前線劇社任創(chuàng)作組副組長。1947 年1 月，徐光耀奮力爭取，不惜放棄營級職務，以戰(zhàn)士身份插班進入華北聯(lián)合大學（華北聯(lián)大的前身是陜北公學，華北聯(lián)大是人民大學的前身）文學系學習。在這里，他得到了陳企霞、蕭殷、沙可夫、艾青、于力、蔡其矯、嚴辰等一批名家的悉心指導。學習期間，徐光耀因為小說《周玉章》寫得好，獲一大功，又因?qū)W習優(yōu)秀再獲一小功，這在文學系獨一無二。畢業(yè)典禮上，大家推舉徐光耀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進行發(fā)言，還獲得了留校繼續(xù)深造的機會。

隨著解放戰(zhàn)爭的步步深入，徐光耀離開聯(lián)大，調(diào)往由楊成武任司令員的華北三兵團（后為20 兵團）編輯《戰(zhàn)場快報》。盡管聯(lián)大的學習時間僅一年多，卻給徐光耀一生的文學事業(yè)奠定了基礎。

1949 年6 月底徐光耀隨部隊駐防天津，請假專心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平原烈火》。徐光耀搜出自己的全部積蓄買了八張白報紙，一瓶墨水，剩余的零票買了幾顆糖球，賭氣似地一下全填進嘴里。花得一分不剩，就是為了斷了逛街的念想，塌下心來閉門寫作。他把開筆搞得很有儀式感，剃頭刮臉，將老首長、冀中六分區(qū)司令員王先臣烈士的遺像鄭重地掛在墻上。戰(zhàn)火紛飛的場面，一個個戰(zhàn)友的音容笑貌都浮現(xiàn)在了腦海里、涌現(xiàn)在了眼前。44 天的封閉寫作，他完成了《平原烈火》的初稿。徐光耀形容這次寫作是一場“一個人的戰(zhàn)斗”，很多時候都是流著淚在寫作。

在華北聯(lián)大上學時的老師陳企霞對他的初稿進行了認真地指導。徐光耀把稿子修改了一遍，并應陳企霞之邀進京對稿子進行最后的修改。陳企霞拉來廠民（嚴辰）、秦兆陽等幾位作家、詩人給小說起書名，最后選用了秦兆陽起的《平原烈火》。同時抽取了小說的兩個章節(jié)取名《周鐵漢》，發(fā)表在1950 年第一卷第四期《人民文學》上，并配以介紹文章和評論。

1950 年6 月《平原烈火》由三聯(lián)出版社出版發(fā)行?！镀皆一稹肥切轮袊闪⒑蟮谝徊糠从晨箲?zhàn)生活的長篇小說，開風氣之先，好多學校都請徐光耀去作報告、講創(chuàng)作經(jīng)驗。1951 年3 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成立，出版的第一本書就是徐光耀的《平原烈火》。

1950 年10 月，徐光耀先期進入中央文學研究所學習并參與籌備。中央文研所是魯迅文學院的前身，被業(yè)內(nèi)人士稱之為新中國培養(yǎng)作家的“黃埔軍?！?，首任所長丁玲、副所長張?zhí)煲怼＾D(zhuǎn)年1 月8 日，中央文研所正式開學，郭沫若、茅盾、周揚、沙可夫等文化界領導、名流親臨開學典禮現(xiàn)場，徐光耀作為研究員（學員）代表發(fā)言。

在文研所徐光耀深得丁玲賞識，蘇聯(lián)著名作家愛倫堡、秘魯著名詩人聶魯達等拜訪丁玲時，徐光耀都到場作陪。那個時期有一個說法：部隊有個徐光耀，地方有個陳登科，女作家有個李納，這三人是丁玲最喜歡的，也最寄予期望的。

1951 年10 月22 日至12 月23 日，徐光耀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成員訪問了蘇聯(lián)。代表團團長是馮雪峰，副團長是曹靖華、陳荒煤，陳企霞任秘書長，團員有孫犁、魏巍、康濯、李季、柳青、胡可等，在16 人的代表團里徐光耀是年齡最小的文壇“新秀”。

1952 年春天，徐光耀主動向文研所所長丁玲申請入朝。在朝鮮戰(zhàn)場的8 個月中，徐光耀與戰(zhàn)士們同吃同住，堅持在戰(zhàn)斗最前沿采訪，經(jīng)歷了幾十次戰(zhàn)斗。

1953 年3 月加入全國文協(xié)，4 月從文研所畢業(yè)，徐光耀在文學上迅速地完成了脫胎換骨。

1956 年1 月6 日，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成立創(chuàng)作室，徐光耀是骨干成員。不久他與同一創(chuàng)作室的胡可、杜烽共同分配到了大耳胡同一個獨院居住。成了專業(yè)作家，又有了一個安定的住所，此時的徐光耀正在編織一個宏大的文學夢。他寫完了《奔流的大清河》，同時還在進行著另外兩部長篇小說的寫作準備，一部是以抗日戰(zhàn)爭時期冀中十分區(qū)政委曠伏兆為原型的《將軍向我們走來》，另一部是選取抗戰(zhàn)時期家鄉(xiāng)雄縣米家務一帶開展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地道戰(zhàn)為素材的《地道戰(zhàn)》。

世事難料。徐光耀因丁玲、陳企霞的牽連，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夢想戛然而止。

在迷茫、彷徨、絕望中，一個孩子救了徐光耀，這個孩子就是“小兵張嘎”?！缎”鴱埜隆返膭?chuàng)作讓徐光耀在絕望中又活了過來，并以此獲得了“小兵張嘎之父”的殊榮。

小兵張嘎·成長記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席、當代著名作家鐵凝曾說：“徐光耀的名字，是抗戰(zhàn)文學中醒目的存在。”毋庸置疑，是《小兵張嘎》奠定了徐光耀在中國抗戰(zhàn)文學史的地位。但人們可能想象不到《小兵張嘎》的誕生背景。

1957 年，徐光耀的兩位文學上的導師丁玲、陳企霞被打成了“丁、陳反黨集團”，受到牽連的徐光耀開始遭受無休無止的批斗。13 歲參加八路軍、當年就入黨的徐光耀，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個中的緣由，解不開這個疙瘩。

批斗會上，畫家黃胄發(fā)言與眾不同，對徐光耀頗含同情。會后，黃胄硬拉著徐光耀到琉璃廠看畫，賞畫。黃胄不厭其煩地講解，還攛掇徐光耀買了一幅齊白石的《群蝦》。回到家里，看著一群活潑可愛、自由自在的小生命，徐光耀立刻有了豁然開朗之感，心靈有了一點寄托。

徐光耀不愿對命運屈服，他要證明自己，于是依據(jù)心理學所提示的方法，集中精力，轉(zhuǎn)移方向。轉(zhuǎn)向哪里？他想起了瞪眼虎，就是在《平原烈火》小說中沒有展開深入描寫的那個八路軍小戰(zhàn)士。早在1947 年在華北聯(lián)大時，徐光耀就以趙縣縣大隊的兩名外號叫“瞪眼虎”和“希特勒”的英勇小戰(zhàn)士為原型，寫了短篇小說《瞪眼虎》，只是因為筆力稚嫩，沒有發(fā)表。后來徐光耀把“瞪眼虎”寫進了《平原烈火》，但篇幅所限，沒能展開。多年來，寫好“瞪眼虎”一直是他的心愿，現(xiàn)在終于可以如愿以償了。1958 年1 月23 日在北京大耳胡同15 號東廂房里，徐光耀開始動筆寫《小兵張嘎》，僅用兩個多月的時間便完成了《小兵張嘎》小說和劇本的寫作。小嘎子寫活了，徐光耀的心也活了，他們相互成全了彼此。

《小兵張嘎》首發(fā)刊物

1958 年9 月25 日徐光耀被開除黨籍、軍職，下放到保定農(nóng)場勞動改造。一年后，徐光耀摘掉了右派帽子，被分配到保定文聯(lián)工作。1961 年秋天，《河北文學》的編輯張慶田來保定組稿遇到徐光耀，詢問他能否給《河北文學》寫點稿子，徐光耀問：“我有稿子您敢發(fā)嗎？”張慶田說：“我敢向你約稿，我就敢發(fā)！”于是徐光耀把《小兵張嘎》小說的稿子交給了張慶田。張慶田沒有耽擱，很快就把《小兵張嘎》發(fā)表在了《河北文學》1961 年11-12 月（第6-7期）合刊上。小說一發(fā)表就引起了強烈反響，小嘎子的形象深入人心，深受讀者歡迎。

1962 年5 月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了《小兵張嘎》單行本。僅僅三個月后，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就開始重印、再版《小兵張嘎》。。

出版單行本時還有一個小插曲。出版社認為小說中關于嘎子和玉英的描寫有些不真實，覺得這種少男少女的朦朧的愛不可能在戰(zhàn)爭年代發(fā)生。但徐光耀堅決主張保留，他認為那只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對異性的一種朦朦朧朧的好感，是對美的追求，是1939 年冀中洪水泛濫時，在殘酷的戰(zhàn)爭間隙，徐光耀住在一戶康姓人家的一段真實經(jīng)歷。后來徐光耀專門寫了一篇散文《忘不死的河》，回憶這段美好而溫馨的生活經(jīng)歷。

單行本出版的同時，《北京晚報》從5 月到7 月對《小兵張嘎》進行了連載。《小兵張嘎》的電影文學劇本也發(fā)表在了《電影創(chuàng)作》雜志1962 年第6 期上；1964 年6 月，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了劇本的單行本。

《小兵張嘎》最早的版本，由林鍇作封面、插圖。還先后出版發(fā)行了阿拉伯文、英文、德文、泰文、印地語等十幾種外文版本。

《小兵張嘎》部分版本

1963 年12 月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由胡映西改編、張品操繪畫的《小兵張嘎》連環(huán)畫，這個版本成了《小兵張嘎》連環(huán)畫發(fā)行量最大的版本。徐光耀認為這是最為忠實于原作的版本。

《小兵張嘎》成為抗戰(zhàn)兒童文學的經(jīng)典，趣味橫生的故事情節(jié)，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無疑是連環(huán)畫絕好的素材，1963 年12 月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由胡映西改編、張品操繪畫的《小兵張嘎》連環(huán)畫，這個版本成了《小兵張嘎》連環(huán)畫發(fā)行量最大的版本。此后，河北、遼寧、江蘇等地都先后出版了《小兵張嘎》連環(huán)畫，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了電影版連環(huán)畫《小兵張嘎》?！缎”鴱埜隆愤B環(huán)畫成為了那個時代小讀者們爭相購買的暢銷書。到了新時期，《小兵張嘎》熱度依然不減，出自名家之手的連環(huán)畫出版印刷樣式更加豐富。在同類題材的連環(huán)畫中，《小兵張嘎》肯定位列三甲。

在小說發(fā)表后，徐光耀把《小兵張嘎》的劇本寄給了著名導演崔嵬。在華北聯(lián)合大學時徐光耀和崔嵬有師生之誼，又曾共事過一段時間，亦師亦友。崔嵬知道徐光耀小說寫得好，不知徐光耀還寫劇本，也就沒把劇本放到心里。北影導演歐陽紅櫻看到了小說《小兵張嘎》，被深深地感染和打動了，于是到保定找到徐光耀，要把《小兵張嘎》改編成電影。徐光耀告訴歐陽紅櫻，劇本已交給了崔嵬。

刊登于《大眾電影》1963 年11 期封底的《小兵張嘎》劇照

徐光耀抄錄當年自己有關《張嘎》的日記

當時有個特殊的背景，即蘇聯(lián)兒童片《伊萬的童年》——一部描寫一名在戰(zhàn)火和死亡中穿梭的小小偵察兵的戰(zhàn)爭故事片，剛剛獲得舊金山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獎和威尼斯電影節(jié)金獅獎，北京電影制片廠正欲拍一部兒童片與之一較高下。這是一項政治任務，《小兵張嘎》成了最佳選擇。北影廠長汪洋擔心歐陽紅櫻對《小兵張嘎》當時所處的歷史與自然環(huán)境不熟悉把握不準，就又找到抗戰(zhàn)時期曾在冀中生活和戰(zhàn)斗過的崔嵬，決定由崔嵬、歐陽紅櫻二人合拍?？伞缎”鴱埜隆穭”菊也坏搅?，最后幾經(jīng)周折才在著名電影演員于藍（電影《烈火中永生》中江姐的扮演者）那里找到了被悉心保存的劇本，這也是于藍和《小兵張嘎》結(jié)緣的開始。

1963 年春天，北影廠邀請徐光耀住進北影招待所，專心修改劇本。這已是徐光耀第二次受邀進京修改作品了。

在挑選飾演張嘎子的演員時，劇組遇到了難題。攝制組深受第一版小說《小兵張嘎》封面作者林鍇繪制的嘎子形象的影響，“按圖索驥”，選來了百八十個虎頭虎腦的孩子，結(jié)果導演崔嵬都嫌長得太“俊”，他堅持張嘎子除了虎頭虎腦，更應該有一股子“嘎”勁兒。當于藍聽說崔嵬選“小嘎子”遇到了難題時，便向他推薦了自己延安時期的一位戰(zhàn)友的孩子安吉斯。于藍拿給崔嵬一張安吉斯的照片，濃濃的眉毛、一臉嘎相的安吉斯，一眼就被崔巍相中了。崔嵬當即拍板：就是他了！馬上派人從呼和浩特把安吉斯接到了北京。

導演崔巍與劇組成員們

《小兵張嘎》劇組合影

20 集電視連續(xù)劇《小兵張嘎》2004 年在中央電視臺播出

1963 年6 月，《小兵張嘎》在外景地白洋淀岸邊的梁溝村開拍。不想那年白洋淀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災，白洋淀及周邊地區(qū)一片澤國，攝制組幾易外景地，考慮到演員的安全，最后改在附近的水鄉(xiāng)霸州勝芳鎮(zhèn)和北京頤和園進行拍攝。毫無表演功底的安吉斯，在崔嵬的指導下，還真演活了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嘎子。

電影《小兵張嘎》同年底在全國公映，一上映就引起了轟動，好評如潮，久映不衰。1964 年1 月6 日的《人民日報》發(fā)表了一篇評論文章《革命熔爐鑄英雄——看電影〈小兵張嘎〉》，對這部電影尤其是里面刻畫的幾個人物予以高度評價。電影《小兵張嘎》的拷貝很快就到了古巴、緬甸等國家。電影對《小兵張嘎》的再創(chuàng)作，使“小嘎子”的視覺形象深深印刻在了人們的腦海里。

進入新世紀，《小兵張嘎》又經(jīng)歷了幾次大型再創(chuàng)作。

一次是《小兵張嘎》被改編成了20 集電視連續(xù)劇，于2004 年在中央電視臺播出，主演是徐光耀的小老鄉(xiāng)、雄縣籍演員謝孟偉。電視劇對原著做了較大改動，拉長了故事，增加了許多人物和情節(jié)，受到了觀眾尤其是青少年觀眾的喜愛。

大制作動畫片《小兵張嘎》2005 年獲第十一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yōu)秀動畫片獎”

另一次是《小兵張嘎》被拍成了動畫片。動畫片《小兵張嘎》是中國動漫史上的一次大制作，拍攝歷時六年，劇本經(jīng)過18 次修改，繪制了15 萬張畫稿，總投資1200 萬元，北京、上海、深圳等十多個省市的多家動畫公司600 多人參與制作。后期聲音合成時，于藍、鄭洞天、姜昆、黃磊、李琦等演藝界名人憑著對“嘎子”的深厚情結(jié)，義務配音分文不取。

由崔永元擔當制作的《電影傳奇》系列節(jié)目也對《小兵張嘎》電影進行了回顧，再一次喚起了廣大影迷的集體記憶。

這部大制作動畫片取材《小兵張嘎》，于藍依然功不可沒。導演孫立軍是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院長，早在1999 年他就萌發(fā)了拍攝一部原創(chuàng)寫實動畫片的念頭，希望這部片子既可以給孩子看，也可以給大人看，但苦于找不著合適的題材。于藍對孫立軍說，將經(jīng)典電影用現(xiàn)在的眼光和手法再挖掘，如果說能夠影響三代人的經(jīng)典，非《小兵張嘎》莫屬。于藍的一句話，使他茅塞頓開。孫立軍旋即去“游說”投資人，他告訴投資人：這是一部爺爺、奶奶可以帶著孫子、孫女，爸爸、媽媽可以帶著兒子、女兒，三代人一起看的電影。當然，孫立軍和投資方看重的還是《小兵張嘎》有好故事，有好精神，具有幽默、童趣、夸張、戲劇性的突出特點。這部動畫片2005 年上映，拿下了當年的第十一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yōu)秀動畫片獎”。

近年，由河北精英集團精心打造的多媒體兒童舞臺劇《小兵張嘎》又以一種全新的形式將這部經(jīng)典呈現(xiàn)在了大家面前。2016 年首演以來，無論是赴京演出，還是到嘎子家鄉(xiāng)白洋淀演出，都大獲成功。

此外，《小兵張嘎》還被改編成了河北梆子、皮影戲、木偶戲等多種藝術形式，在不同類別的舞臺上，發(fā)揮著傳播紅色經(jīng)典、賡續(xù)革命傳統(tǒng)的巨大作用。

嘎子圖·漫畫漫說

初次看到白洋淀畫家朱志齊關于嘎子的畫作，徐光耀有說不出的喜歡，禁不住提筆在這些畫作上即興題寫詼諧幽默的打油詩。

看過朱志齊的畫作，徐光耀專門給朱志齊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收到您的張嘎畫作極為高興，也極為贊佩，我一時不知高低，亂在貴作上涂些打油劣作，甚感歉意，望多原諒、指正。我們是神交，以后的日子還長，更有向您學習之日。我們是老鄉(xiāng)，不說假話，祝愉快安好?！?/p>

在《小兵張嘎》眾多的藝術形式中，白洋淀畫家朱志齊的水墨漫畫《嘎子圖》顯得與眾不同。

2019 年春天，石家莊小兵張嘎博物館館長殷杰受徐光耀委托來到白洋淀文化苑，就在文化苑修建徐光耀文學館事宜進行溝通協(xié)商。白洋淀文化苑董事長袁大炳請來了幾位安新縣當?shù)氐奈幕藚⒓幼?，其中就有朱志齊。

朱志齊詩、書、畫、印俱佳，尤以治印為絕，一石在手，舉刀便刻，俄頃成印，令人稱嘆。近幾年朱志齊主攻水墨漫畫，其“畫配詩”在當?shù)胤婚g、微信上流傳甚廣，不少作品被刊發(fā)在報刊雜志上。

看到《徐老觀陣圖》，著名畫家韓羽極為贊賞，并做打油詩一首：“兵家不厭詐，制勝以出奇。動手又動口，主謀是老徐?！秉c出畫面之意，妙趣橫生，徐光耀親筆錄于畫上。

座談會上，話題自然涉及到了《小兵張嘎》。朱志齊發(fā)言時隨口說起了小說原著中嘎子給奶奶說的那句繞口令：“一條長蟲轉(zhuǎn)磚堆，轉(zhuǎn)了磚堆鉆磚堆?！边@讓長期研究徐光耀作品的殷杰頗感驚奇?！皠e說吃你幾個爛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館子也不問價！”這樣耳熟能詳?shù)慕?jīng)典臺詞，人們能隨口說出來不足為奇，而對這段繞口令能脫口而出的還真沒幾個。朱志齊告訴殷杰，自己不但熟讀《小兵張嘎》原著，還畫過小兵張嘎的水墨漫畫呢。說著，朱志齊將保存在手機里的漫畫圖片一一展示給大家，對書畫收藏涉足較深的殷杰為朱志齊的畫拍手稱贊，同時向朱志齊提議：“把小兵張嘎之父徐光耀也畫入畫面，豈不更有意思？”

回石家莊后，殷杰將座談會情況向徐光耀作了匯報，還特別提到了安新縣有一位畫家在用水墨畫小兵張嘎題材的漫畫。不久，朱志齊將自己畫的“小兵張嘎”四條屏寄給徐光耀，請先生指正。徐光耀對其畫作大為贊賞，乘興在小兵張嘎水墨漫畫四條屏上分別題詩、簽名、鈐印，還給朱志齊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收到您的張嘎畫作極為高興，也極為贊佩，我一時不知高低，亂在貴作上涂些打油劣作，甚感歉意，望多原諒、指正。我們是神交，以后的日子還長，更有向您學習之日。我們是老鄉(xiāng)，不說假話，祝愉快安好?！?/p>

此后，朱志齊陸續(xù)畫出了《徐光耀先生漫像》《嘎子寫活圖》《徐老觀陣圖》《嘎子堵煙囪圖》等精彩水墨漫畫，徐光耀將這些畫作統(tǒng)稱為《嘎子圖》。

這些《嘎子圖》最大的亮點是大大突破了原有思維定式，讓徐光耀出現(xiàn)在了畫境中。徐光耀與其筆下的人物不是單純地“同臺”亮相，而是現(xiàn)身說法，給嘎子們想辦法、出主意，一老一少淘氣著、快樂著。每一幅畫作都出人意料地進行了“時空錯位”，卻又都在情理之中，不違和不突兀，妙趣橫生。

給徐光耀畫過像的不乏大家，如丁聰、史國良、韓羽等，但朱志齊所畫漫像，不但得其神，更富想象力。在徐光耀的肯定與鼓勵下，以“小兵張嘎之父徐光耀與小兵張嘎”為題材的系列水墨漫畫創(chuàng)作畫稿源源不斷地送到徐光耀的面前，不光徐光耀觀后拍案叫絕，徐光耀夫人申蕓看過畫作也贊不絕口。

水鄉(xiāng)嘎子被寫活 搶過鋼筆跳下桌

老羅車子路邊擺 嘎子以為漢奸來撅個棗枝扎漏氣 都是老徐巧安排

擔心有人再上房 胖墩天天來站崗

嘎子打仗負了傷 只能趴著不能躺

嘎子上房堵煙囪 有人偷偷遞柴禾

嘎子得了一把槍 不想上繳想私藏正愁不知往哪放 徐老主動來幫忙

徐光耀觀看畫作欣喜之余作《讀朱志齊畫〈嘎子圖〉》 一札，贈朱志齊。文中寫道：“志齊兄本是奇人。今讀其新作《嘎子圖》，益發(fā)證明了他的奇才?！伦印m然生長有年，現(xiàn)在更長大了。試看《觀陣圖》《嘎子堵煙囪》及其他諸幅，直如酷暑天啖一井拔西瓜，清涼醒脾，調(diào)人肺腑。嘎子嘎聲嘎相，變化之多，猶如大圣孫悟空，使人忍俊不禁、掩口啞笑，實為獨出心裁之作。畫中敝人老徐，品相忠厚，老有少心，雖屬插科打諢，常生作戲發(fā)噱之妙，應是缺少不得的。特誦順口溜一首，以增頌奇之力：志齊本稱奇，嘎相變化稠。好比飲醇酒，一醉解千愁?！?/p>

嘎子之父徐光耀與《嘎子圖》作者朱志齊（右）

2021 年6 月，著名畫家史國良攜北京電視臺攝制組來河北拍攝專題片《你好，小兵張嘎》。史國良和徐光耀算是忘年之交，1980 年前后他曾和恩師黃胄一同為1981 年版 《小兵張嘎》做彩色封面和插圖，史國良還曾為徐光耀畫過肖像。這次做節(jié)目，史國良先到石家莊探訪徐光耀，第二天到白洋淀，尋訪當年電影《小兵張嘎》的拍攝地。當史國良看到朱志齊所作《嘎子圖》系列水墨漫畫時，不僅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還在《北京電視臺》播出的《你好，小兵張嘎》專題片中展示了好幾幅《嘎子圖》系列水墨漫畫。

目前，朱志齊的《嘎子圖》系列水墨漫畫已畫了100 余幅，均被石家莊小兵張嘎博物館收藏。這些堪稱“另類”的小兵張嘎題材畫作，充滿著白洋淀人民對小兵張嘎、對小兵張嘎之父的濃情厚意。

嘎子·生命之樹常青

1970 年代末期，徐光耀的政治生命和個人生活恢復了正常和安穩(wěn)，他又拿起了筆，陸續(xù)發(fā)表了《望日蓮》（后拍成電影） 《“心理學家”的失算》 《“二龍?zhí)谩笨磻颉返仍S多小說。

1983 年，徐光耀走上領導崗位，任河北文聯(lián)黨組書記，1986 年當選河北文聯(lián)主席，這一時期徐光耀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培養(yǎng)、提攜、推介了包括鐵凝、莫言、賈大山等在內(nèi)的一大批青年作家。

2000 年，徐光耀將自己關進太行山腳下一處廢棄的農(nóng)家小院，心無旁騖地專心寫作《昨夜西風凋碧樹》，這是徐光耀冷峻思考后的警醒。2001 年，這部散文集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

河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2 月一版一印，鐵揚設計封面。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 年12 月一版一印。

《徐光耀日記》10 卷本，2015 年7 月一版一印，是徐光耀最真實的一段人生經(jīng)歷。

2019 年7 月，94 歲的徐光耀親臨設立在白洋淀文化苑內(nèi)的徐光耀文學館開館儀式現(xiàn)場。

2015 年7 月，10 卷本《徐光耀日記》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文學理論界稱“徐光耀的《昨夜西風凋碧樹》及其日記的成就，將載入中國當代文學史冊”。

2018 年盛夏，徐光耀回到家鄉(xiāng)，重游白洋淀，親臨嘎子村。他感謝鄉(xiāng)親們還記得小嘎子，并激動地揮毫題詞：白洋淀風光好，英雄多，到處都有嘎子哥！

2019 年7 月18 日，設立在白洋淀文化苑嘎子村內(nèi)的徐光耀文學館隆重開館。人們徜徉在不大的、卻存有幾百件珍貴藏品和老照片的文學館里，體味著一個穿越過那么多人生風暴的作家的分量，體味著他正義、良知和“體完神清”的精神境界，同時也在提醒著今天的人們“收斂起一己的小悲歡，擴展胸懷去凝望滿世間的山高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