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賴瑤瑤(廣東財經大學)
自20世紀80年代,國際生產分工垂直專業(yè)化而逐漸形成的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 簡稱GVC)改變了傳統(tǒng)的生產貿易模式。參與全球價值鏈生產的各國根據自身要素稟賦嵌入全球價值鏈中不同生產環(huán)節(jié),通過中間品貿易在國家和地區(qū)間實現價值傳遞。全球價值鏈的背后是將產品生產所需的投入要素在全球范圍內進行配置,技術含量不同的生產環(huán)節(jié)在投入要素需求上存在差異,進而導致嵌入全球價值鏈不同生產環(huán)節(jié)的國家和地區(qū)的要素報酬分配情況呈現差異化。中國過去憑借大量優(yōu)質低成本的勞動力承接全球價值鏈中勞動密集型生產環(huán)節(jié),依據斯托爾帕-薩繆爾森定理(S-S定理),中國的勞動力工資會相應增加,勞動要素報酬份額也理應上升。但是,有學者研究發(fā)現中國國民收入分配中勞動要素報酬份額伴隨全球化進程呈現出逐年下滑的趨勢(白重恩,2009)。不僅是中國,全球范圍內勞動報酬份額下降,勞動報酬增長滯后于產值增長已成事實(Piketty,2014)。勞動要素報酬份額過低不利于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可能導致個體消費不足、產能過剩、外貿依存度高等問題,提高一國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風險(孫文杰,2016)。十九大報告提出 “堅持在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居民收入同步增長、在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同時實現勞動報酬同步提高”,這意味著提升勞動要素報酬份額對實現國家經濟健康持續(xù)發(fā)展、促進居民消費、建設全面開放新格局具有重要意義。
勞動要素報酬份額下降的現象在經濟學界受到廣泛關注,學界中對其成因的研究已獲得了一定成果。從目前已有的研究來看,學者們主要從偏向型技術進步(黃先海,2009;張莉,2012)、產業(yè)結構變遷(白重恩、錢振杰,2009;羅長遠、張軍,2009)、勞動者市場機制(Rodriguez&Arjun,2010)和 全球化(Harrison,2002)等方面進行解釋。隨著國際分工和經濟全球化程度加深,越來越多學者關注到全球化與不同國家的勞動收入分配份額變化的關系。從國際貿易角度,已有的文獻發(fā)現產品出口對勞動報酬份額影響同時存在正效應(周琢,2017)和負效應(張杰,2012),國際貿易中關稅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的結論也存在較大差異。在國際分工上,Feenstra&Hanson(1997)、Baldwin(2014)認為國際間的外包提高對高技術勞動力的需求,利于提高高技術勞動力的收入份額但不利于提高低技術勞動力的收入。Costinot et al.(2012)認為生產效率差異是國際垂直分工中不同國家內部要素收入分配差異的原因。在全球價值鏈有關研究興起后,中國學者劉勝(2016)、張少軍(2015)、隋廣軍(2020)分別利用國際層面、產業(yè)層面和企業(yè)微觀層面數據對全球價值鏈和勞動收入的關系進行實證檢驗,其結果都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導致勞動收入份額降低。
全球價值鏈背景下,外商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簡稱FDI)是組織全球生產活動、協調全球資源配置、加速各國資本積累的重要力量。FDI對全球價值鏈上各國內部的要素間收入分配結構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Asteriou et al.(2014)、Mendoza(2016)發(fā)現,對勞動要素密集的發(fā)展中國家,FDI有助于增加勞動要素在收入分配中的占比;而對資本密集的發(fā)達國家,FDI則有助于增加資本要素收入從而降低勞動要素報酬占比。對于不同類型的外資流入對要素收入分配的影響,王雄元、黃玉菁(2017)發(fā)現水平型外資流入對提高勞動收入分配份額作用顯著,但垂直型外資流入作用不顯著。隋廣軍(2020)通過中國制造企業(yè)微觀數據發(fā)現,水平型外資流入會擴大全球價值鏈對勞動收入分配份額的負面作用,垂直型外資流入則相反。雖然,FDI與要素報酬之間的研究已有一定成果,但FDI對要素收入分配的影響渠道復雜多樣,其作用效應仍存在爭議,需進一步深入分析。
上述的文獻中,研究FDI和勞動要素收入分配關系的實證研究利用的數據都是各國要素在國民收入分配數據。而全球價值鏈生產中,價值鏈上各國生產要素相互嵌入,處于同一全球價值鏈上的國家內部要素投入變動會沿著價值鏈對其他國家要素報酬分配造成影響。這意味著如果僅僅基于一國內部的要素報酬分配數據,難以識別全球價值鏈上他國生產要素變化帶來的影響。因此,構建新指標用以反映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各國要素報酬分配情況,將有助于從整個全球視野對價值鏈分工中各國的要素報酬分配格局進行分析。
另外,全球價值鏈的中間產品在國家間迂回流轉,導致原本使用產值作為核算基礎的貿易統(tǒng)計核算體系存在“重復計算”的問題,在核算全球價值鏈上各國貿易收益時會產生偏差。而增加值貿易核算體系能夠有效避免以上問題,更好地識別和分解全球價值鏈上各國產出中的國內外價值構成,更精確地測算全球價值鏈中由該國生產要素所創(chuàng)造的價值(Hummels et al.,2001;Johnson& Noguera,2012;Koopman et al.,2014; Wang er al.,2013;王直,2015)。劉維林(2021)在王直(2015)的增加值貿易分解模型基礎上,在要素分配維度對增加值作進一步分解,構建了在全球價值鏈基礎上的各國勞動報酬份額的指標。該模型與指標為分析全球價值鏈中要素報酬分配格局的后續(xù)研究提供了基礎。
本文嘗試從全球價值鏈視角下分析FDI對各國勞動要素收入份額變化的影響。與以往的文獻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和創(chuàng)新點在于:選用基于增加值分解框架的出口中國內勞動報酬份額作為測算指標,該指標綜合反映出口貿易中包含的國內增加值與國外增加值的占比和國內不同生產要素間收入分配情況,更客觀評判各國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的收益水平和獲利能力。在選用新指標的基礎上,從全球價值鏈的視角,探討FDI與各國勞動力在整個全球價值鏈的獲利能力之間的關系,豐富和拓展了全球化對各國勞動力收入差異的文獻研究。本文余下的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梳理FDI影響全球價值鏈中各國勞動報酬分配變化的理論機制和提出假說,第三部分提出計量模型以及處理相關數據,第四部分對實證結果做進一步分析,第五部分給出結論。
隨著嵌入全球價值鏈生產程度逐漸深化,全球價值鏈對各國生產要素市場的影響也逐漸加大。FDI對全球價值鏈各國所獲的勞動收入分配份額的影響可以從以下方面進行分析。
第一,要素配置。全球價值鏈生產實質是將不同生產環(huán)節(jié)在全球范圍內布局,利用各國低成本的生產要素進行生產。在全球價值鏈布局演變中,各生產環(huán)節(jié)在不同國家間轉移,承接不同生產環(huán)節(jié)意味著生產要素相對需求改變,相對需求更高的生產要素在收入分配中可獲得更高的份額。全球價值鏈中的高端生產環(huán)節(jié)往往是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環(huán)節(jié),對資本投入和技術水平的需求比其他環(huán)節(jié)更高。發(fā)展中國家絕大多數是勞動要素稟賦型,擁有大量低成本的勞動力,資本要素相對稀缺,在向全球價值鏈高端環(huán)節(jié)轉型升級中存在資本約束的問題。已有的研究發(fā)現,FDI對緩解融資約束、促進資本積累存在積極作用(沈坤榮,2001;羅長遠,2011)。張鵬楊(2018)研究發(fā)現,FDI流入帶來的示范效應、學習效應、競爭效應、生產鏈上前后向關聯效應對國家生產技術、管理技術水平和人力資本有較大的提升,能夠提高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上獲得的收益。Hutchinson 和 Persyn(2012)通過歐盟國家的產業(yè)數據實證發(fā)現技術進步和資本產出比顯著降低勞動報酬占比。Arpaia(2009)進一步研究發(fā)現,資本與高技術熟練勞動力具有互補性,而資本與技術型熟練勞動對于非熟練勞動存在替代性,這導致勞動收入占比下降。因此,FDI對于一國向全球價值鏈高端環(huán)節(jié)進行產業(yè)轉型升級存在重要作用,而全球價值鏈高附加值環(huán)節(jié)的相對需求向資本和高技術勞動力傾斜,導致在收入分配時資本、高技術勞動的收入份額相對更高。白重恩(2009)通過對農業(yè)、工業(yè)和第三產業(yè)的勞動收入份額進行測算,驗證了資本相對需求更高的工業(yè)和第三產業(yè)的勞動收入份額低于農業(yè)和建筑業(yè)。第二,價格傳遞。價格傳遞途徑是FDI通過影響一國在全球價值鏈生產中的產品價格進而影響該國的要素價格。具有技術壟斷優(yōu)勢的FDI掌握全球價值鏈分工的主動權,發(fā)達國家向發(fā)展中國轉移勞動密集生產環(huán)節(jié)過程中,各國通過競相降低勞工標準的逐低競爭以爭取來自發(fā)達國家的投資,這將導致國家的勞動收入份額下降(唐東波,2011;張少軍,2015)。勞動密集生產環(huán)節(jié)技術門檻較低,同類產品競爭者數量多,例如嵌入全球價值鏈的加工生產環(huán)節(jié)的國家為了與高附加值的上下游環(huán)節(jié)合作開展價格競爭,會降低這些國家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獲利能力,進而降低其要素在全球價值鏈收入分配的份額。產品價格變化對要素收入份額的影響程度受到要素的議價能力影響。Harrison(2005)、Bockeman& Maliranta(2009)認為全球化提高了資本在全球范圍的流動性,提高了資本的討價還價能力,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生產中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柏培文、楊志才(2019)則發(fā)現勞動收入分配占比和勞動力的議價能力呈現正相關關系。
通過以上兩種影響途徑,本文認為外商直接投資對全球價值鏈中各國的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可能如下。在FDI水平較低時,吸收外商直接投資可通過技術溢出效應提高勞動力的生產技術水平和管理水平,提高生產的產品質量,進而提升其出口商品價格。郭晶(2016)、唐宜紅(2017)等研究驗證FDI能夠提高國內增加值,提升該國在全球價值鏈中收入分配的份額。從全球要素報酬分配的角度來看,FDI能夠提升該國的生產要素在全價值鏈中獲利的能力。另外,根據S-S定理,商品價格上升會增加密集使用的生產要素的報酬分配份額,降低非密集使用的生產要素收入分配份額。因此,對于FDI水平較低的勞動密集型嵌入的國家,提高FDI流入將會進一步提高出口中國內勞動要素收入分配份額。然而,當一國FDI達到一定規(guī)模后,繼續(xù)引入FDI對各國在全球價值鏈的收益分配的影響存在差異性。一類文獻表明FDI有助于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實現產業(yè)向高附加值轉型升級。全球價值鏈高附加值的生產環(huán)節(jié)一般都是資本、技術密集型,因此在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國家從原有的勞動密集型嵌入逐漸向資本密集型嵌入轉變后,資本成為密集使用的生產要素,在收益分配時將獲得更高的分配份額,而勞動要素報酬份額則會降低。另一類文獻認為,FDI導致全球價值鏈中嵌入低端環(huán)節(jié)的國家的“低端鎖定”現象。王嵐(2015)認為發(fā)達國家通過FDI對發(fā)展中國家加以鉗制;李平(2018)實證檢驗FDI在高度嵌入全球價值鏈生產中不利于發(fā)展中國家擺脫“國際分工陷阱”。由于嵌入的生產環(huán)節(jié)技術壁壘較低,全球價值鏈中處于“低端鎖定”的國家面臨更激烈的競爭,將導致低端環(huán)節(jié)生產的產品價格下降。吸收外資程度越高,資本在收入分配的話語權越大,議價能力較弱的勞動要素將承受更多產品價格下降帶來的影響,進一步降低勞動力的要素收入份額。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說如下:
假設1:FDI水平較低時,引入FDI通過資金支持和技術溢出提高一國產業(yè)技術水平,促使該國嵌入全球價值鏈生產,提高該國在全球價值鏈上收益的總占比,從而提高該國勞動要素在全球價值鏈上收益分配份額。假設2:對于占據全球價值鏈高端生產環(huán)節(jié)的發(fā)達國家而言,FDI達到一定水平時,在全球價值鏈上國家的收益增速放緩。在此基礎上,發(fā)達國家在實現向技術密集型、資金密集型產業(yè)轉型升級的過程中,要素配置向資本、技術傾斜,導致該國勞動要素在全球價值鏈收益分配的份額下降。假設3:對于在全球價值鏈中陷入“低端鎖定”的國家,在全球價值鏈國家收益分配增速放緩的情況下,FDI越高則資本的議價能力越強,而價格競爭導致產品價格下降主要由勞動要素承接,導致勞動要素在全球價值鏈收入分配的份額下降。
檢驗FDI對全球價值鏈中國家勞動要素收入分配的影響模型如下:
其中,i和t分別表示國家與年份,LVARit表示的是一國出口中國內勞動要素收入份額,FDIit表示吸引國外直接投資存量,Xit泛指控制變量,包括資本勞動比、研發(fā)水平、經濟發(fā)展水平、基礎設施建設水平、人力資本、制度質量,ui、Vt分別表示國家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
被解釋變量(LVARit):出口中國內勞動要素收入份額。本文沿用劉維林(2021)在王直(2015)雙邊層面增加值分解模型基礎上所提出的國內勞動報酬份額的測算公式。該指標綜合了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標和國內勞動報酬份額指標,可更全面地反映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各國勞動力在整個生產體系中的獲利能力和水平。
該指標構建的思想來源是全球價值鏈增加值分解體系。全球價值鏈最終產品包含的價值分別來自前鏈生產環(huán)節(jié)中凝聚在中間品中的價值和最終生產環(huán)節(jié)中投入的資本、勞動要素創(chuàng)造的增加值。全球價值鏈生產最終產品價值可分解為不同環(huán)節(jié)參與國家的要素轉化創(chuàng)造的增加值。其分解思路如下:
在一個包含G個經濟體(s,r=1,2,…,G),每個經濟體都包含N個行業(yè)(i,j=1,2,…,N)的投入產出體 系(Global Inter-Country Input-Output, ICIO)中,一國的產出分別有作為中間品進入后鏈生產環(huán)節(jié)消耗和作為最終產品被消費兩種去向,基本關系如下:
Xs定義為s國N×1產出向量,Yss為s國N×1的最終產品國內消費向量,Ysr為r國消費由s國生產N×1的最終產品消費向量。Asr表示的是r國使用的s國N×N的中間品投入產出系數矩陣。
通過變換,可得:
所有的中間品經過后續(xù)的生產都成為最終產品被消費,上式將所有的中間品轉換為最終產品的消費。Bsr是N×N的里昂惕夫逆矩陣,其含義為r國每增加的一單位最終產品需求,其中有多少來自s國的總出口。Ys則表示的是整個投入生產體系的所有國家對s國最終產品的需求量。
將Vs定義為1×N的直接增加值系數向量,u為1×N的單位向量,與中間品投入系數矩陣的關系如下:
將直接增加率系數矩陣Vs和里昂惕夫矩陣相乘得到多國總增加值系數矩陣VB,該矩陣的對角線上的每個元素都代表著該部門生產的產品的國內增加值的比值,縱向列向量上的非對角線元素代表著該部門所生產的產品中的國外增加值的比值。該矩陣可分解每一單位最終產品的增加值來源。
基于以上分解思路,王直(2015)拓展到雙邊貿易層面,測算得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
VAXs表示s國的出口中國內增加值,可分解為等式右邊的三項:第一項是s國向r國出口的最終產品中的國內增加值,第二項是s國中間品出口被r國用來生產并由r國消費的國內增加值,第三項是s國中間品出口被r國用來生產并由t國消費的國內增加值。
劉維林(2021)將s國勞動報酬占增加值的比值向量VLs,與(6)式相乘,得到s國總出口中包含的國內勞動增加值:
則s國總出口Es中包含的國內勞動要素增加值占比為:
全球價值鏈中每個生產環(huán)節(jié)的增加值是由不同國家的資本和勞動要素轉化創(chuàng)造,指標LVAR可以反映一國的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中的獲利能力,其數值越高,說明該國的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生產中所獲報酬份額越大,獲利能力越強。
解釋變量(FDIit):代表國家i在t年外商直接投資額的對數。根據假說,出口國內勞動要素收入份額和FDI可能存在非線性關系,因此加入平方項進行檢驗。
控制變量(Xit):(1)資本勞動比(KL),取人均固定資本存量的對數表示,主要反映一國的物質資本的要素稟賦。(2)研發(fā)水平(RD),以研發(fā)投入金額占GDP比重表示。(3)人力資本(HUM),以教育投資額占GDP比重表示。(4)經濟發(fā)展水平(RGDP),以人均GDP的對數表示。(5)基礎設施建設水平(INF),選取信息和通信技術綜合指數衡量,包含了固定電話和移動電話用戶、互聯網接入和服務器安全等方面綜合評分而成。(6)制度質量(EFW),選取世界經濟自由指數作為代理變量,該指標綜合了金融自由、投資自由、人員流動自由、貿易自由、貨幣自由等方面的評分。該指標數值越大,說明該國的市場制度自由度越高。
本文測算被解釋變量出口國內勞動要素收入份額所需國際投入產出數據來自WIOD數據庫2016年發(fā)布的2000—2014年跨國投入產出表,勞動報酬數據來自WIOD的SEA數據庫。計算使用的方法和程序來自解釋變量FDI的數據來自UNCTAD數據庫??刂谱兞恐匈Y本勞動比指標由WIOD的SEA數據庫計算所得,研發(fā)水平、人力資本、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數據來自世界銀行數據庫,基礎設施建設的指標來自UNCTAD數據庫,制度質量的世界經濟自由指數來自FRAZER研究所。以上數據都進行1%縮尾處理,以去除極端值的影響。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如表1所示。
表1 描述性統(tǒng)計
在面板數據模型中,固定效應模型假定數據不可觀測的個體特征與解釋變量相關,因此忽略不可觀測因素會對估計結果產生影響,隨機效應模型則假設不相關。本文在Hausman檢驗后發(fā)現其結果拒絕了隨機效應模型,因此本文使用固定效應模型對數據進行基礎回歸。在估計前處理面板數據時經過檢驗發(fā)現數據存在異方差問題,因此都加入穩(wěn)健標準誤進行回歸。
表2報告了FDI對各國在全球價值鏈上勞動要素報酬份額的影響。表2的第(1)~(2)列分別是未加入控制變量和加入控制變量的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以上估計均控制了國家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估計結果中,FDI對各國國內勞動要素報酬份額的回歸系數呈現一次項為正值,二次項為負值,在統(tǒng)計上皆為顯著。除此之外,本文對FDI與全球價值鏈勞動收入份額的關系是否存在“倒U”關系進行了進一步檢測,發(fā)現FDI的極值點在其數據取值范圍內且結果顯著,因此認為FDI與全球生產鏈上各國勞動要素報酬份額存在 “倒U”形關系。在控制變量中,研發(fā)投入的回歸系數在5%顯著性水平上為負,表明國家研發(fā)投入降低勞動收入份額,這可能是因為研發(fā)創(chuàng)新對資金需求巨大,導致資本在創(chuàng)新產品收入分配時有更高的話語權,占有更高的份額;信息基礎建設和市場制度自由度的回歸系數皆顯著為負,說明市場制度自由、通訊信息技術發(fā)達等利于生產要素流動的環(huán)境下,勞動收入份額更低,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在要素自由流動的環(huán)境下資本要素的流動性遠高于勞動要素,加強了資本的議價能力;教育支出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國家教育投入越高,提高國民的素質,對于提高勞動收入份額有積極作用,因為高技術人才是全球價值鏈高端生產環(huán)節(jié)中必不可少的生產要素,在收入分配時擁有更高的議價能力。
由于影響一國在全球價值鏈勞動報酬分配的因素眾多,除了本文考慮的影響因素外,仍可能遺漏重要影響因素導致估計結果有偏。另外,國際資本投資目的是追求更低生產成本更高的資本回報率,FDI的流向與各國要素收入分配息息相關。
因此FDI和各國勞動要素報酬份額存在互為因果的關系,這也是本文基礎回歸中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的原因。為控制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以內生變量FDI的一次項和二次項的滯后一期和滯后二期作為工具變量。Hausman內生性檢驗結果顯示拒絕外生性假設,表明FDI和全球價值鏈各國勞動報酬份額之間具有內生性問題。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的估計結果如表2的第(3)列所示,FDI的一次項回歸系數顯著為正,二次項回歸系數顯著為負,FDI對全球價值鏈勞動報酬份額依舊呈現“倒U”形關系。這說明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內生性帶來的影響后,基礎回歸的結論依舊成立。
表2 FDI與全球價值鏈中勞動要素報酬份額的影響
由于世界各國嵌入全球價值鏈的位置不同,各國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中收入分配水平存在差異。全球價值鏈中研發(fā)設計、銷售推廣等高附加值環(huán)節(jié)大多數由發(fā)達國家承接,而價值鏈中附加值較低的生產環(huán)節(jié)大多數由發(fā)展中國家承接。因此以國家是否為發(fā)達國家作為標準對所有樣本進行分組,分別對兩組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估計,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的回歸結果分別由表2的第(4)、第(5)列顯示。根據回歸結果,無論是發(fā)展中國家還是發(fā)達國家FDI對勞動要素在全球價值鏈收入分配中的影響作用一致,都顯示FDI能夠提高各國勞動要素在全球價值鏈中收入分配份額,但在形成一定FDI規(guī)模后,FDI反而會降低全球價值鏈中各國勞動要素報酬份額。這與FDI與全球價值鏈中勞動要素報酬份額是“倒U”型的假說基本一致,該結論較為穩(wěn)健。
本文利用貿易增加值分解模型對國際貿易增加值進行要素層面的分解,測算全球價值鏈上各國勞動要素報酬分配份額。從要素配置和價格傳遞機制理論分析FDI與全球價值鏈各國勞動要素報酬份額之間的關系,在測度貿易增加值要素分配的基礎上,實證檢驗了FDI對全球價值鏈上勞動要素貿易利益分配的影響,結論如下:在FDI水平較低的階段,吸收FDI能夠提高一國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收益分配的份額,但在FDI水平較高后,FDI引入反而使得國內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收入分配占比下降,FDI對全球價值鏈勞動要素分配份額的影響趨勢呈現“倒U型”曲線變化。前期FDI增加能夠促進全球價值鏈勞動要素分配主要是因為此階段FDI對一國在全球價值鏈總收益分配份額有較大提升。而當總收益分配增長放緩,同時面臨產業(yè)生產過剩的困境時,FDI通過要素配置和價格傳遞機制,加大資本在全球價值鏈獲利能力,從而減少勞動力的收益分配份額。從分組結果來看,無論是發(fā)展中國家還是發(fā)達國家,引入FDI與全球價值鏈勞動要素分配份額關系中都滿足先促進后抑制的趨勢效果。
本文研究對于提升我國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上的獲利能力可能具有以下政策參考意義。首先,不能一味追求引進FDI的數量,而應對引進的FDI“限量提質”。積極引入具有技術優(yōu)勢的外資,并適當管制資源導向型、成本導向型的國外資本進入,同時與產業(yè)轉型升級戰(zhàn)略相結合,鼓勵國外資本進入高科技產業(yè)。對FDI“提質”主要是為了通過高質量FDI的技術溢出效應提高我國產業(yè)技術水平,推動傳統(tǒng)產業(yè)向高科技產業(yè)轉型。這有助于提升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地位,承接更高價值的生產環(huán)節(jié),從而提高我國勞動力在全球價值鏈生產中的收益。
其次,培養(yǎng)高素質專業(yè)化人才。一方面人才是實現FDI技術溢出的重要因素,FDI所帶來的先進科學技術和管理經驗需要由東道國的勞動力學習并運用在生產活動中。因此,高素質人才能夠強化FDI對提高我國全球價值鏈獲利能力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人才是實現產業(yè)轉型的重要支撐,高技術產業(yè)對高素質人才具有強烈需求,高素質人才替代性較弱,這有利于勞動力在收入分配時獲取更強的議價能力,削弱FDI對勞動要素利益分配消極作用。
最后,資本作為全球價值鏈生產中的強勢要素,在收益分配時不可避免向資本傾斜,導致資本與勞動要素報酬差距加大。除了采取適當的對外政策外,政府應配套財稅措施等再分配政策,完善初次分配與再分配相結合的收入分配體系,提高在全球價值鏈生產的背景下勞動要素報酬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