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海龍
“他上了二級平臺,沿著鐵路線急速地向東走去。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頭上包著紅紗巾的惠英,胸前飄著紅領(lǐng)巾的明明,以及脖項里響著鈴鐺的小狗,正向他飛奔而來?!边@是路遙《平凡的世界》的結(jié)尾,孫少平出院后,獨自一人悄然地離開省城,回到久別的大牙灣煤礦,去擁抱他那“平凡的世界”。
我和學(xué)生共讀路遙《平凡的世界》后,不少學(xué)生對這個結(jié)尾提出質(zhì)疑:孫少平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fù)的青年,他應(yīng)該選擇留在省城發(fā)展,為什么還要回到那窮鄉(xiāng)僻壤的大牙灣煤礦呢?
是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們當(dāng)下很多人擠破腦袋想進(jìn)城去,不就是對“平凡”深懷恐懼嗎?我們不就是這樣教育孩子的嗎:你們要好好讀書,考上好的高中,才能考上好的大學(xué); 考上好的大學(xué),才可以擁有好的工作;反之,你們?nèi)绻缓煤米x書,將來只能種地或掃大街……我們不僅對“平凡”深懷恐懼,還帶著一些鄙視看待那些平凡的職業(yè)。
于是,我引導(dǎo)孩子們?nèi)ニ伎肌镀椒驳氖澜纭愤@個書名的內(nèi)涵。說真的,這個書名也太平凡了,似乎沒有什么深刻的意蘊,可是換成別的書名似乎都不行,唯有這五個字最能涵蓋這部百萬字的長篇小說。
多年前,我在報上看到過這樣一則短文:
“我剛到德國留學(xué)時,鄰居是一個下水道工人。當(dāng)?shù)弥襾碜灾袊?,他便睜大眼睛向我提問:‘先生,我們國家有許多哲學(xué)家認(rèn)為老子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哲學(xué)家之一,而我則更推崇莊子,您能告訴我他們之間的區(qū)別嗎?我只能憑著對教科書的模糊記憶亂答一通。當(dāng)我好奇地反問他為何如此喜歡哲學(xué)的時候,他彬彬有禮地回答:‘先生,當(dāng)我在黑暗的下水道里工作時,回味著昨晚看的黑格爾,連污水都變得美好起來?!?/p>
我把這篇短文推薦給學(xué)生,讓他們思考德國下水道工人和《平凡的世界》結(jié)尾處的孫少平有沒有相通之處。孩子們說,一個是下水道工人,一個是煤礦工人,他們的職業(yè)都是平凡的。然而,他們又都有各自不平凡的地方,德國下水道工人精通哲學(xué),推崇中國的莊子,讓我們感到無比驚訝;而《平凡的世界》里的孫少平從省城回大牙灣煤礦時,專門去新華書店買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是他最喜歡的《一些原材料對人類未來的影響》。
那天,我還給孩子們講了這樣幾個故事:杭州湖墅南路一家銀行有位“保安哥”,每年下雪天,他就會用雪堆成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小動物,引來很多市民觀賞拍照。去年是8只鵝、3只鴿子、1只豬和1頭牛,那么今年呢?我很期待,這是一位熱愛生活的保安,他被網(wǎng)友稱作最有才的“雪人保安”。
杭州西湖白堤保潔員里有位書法達(dá)人,白天在西湖邊打掃衛(wèi)生,晚上回家練字。有一天他帶著一大幅裱好的書法作品來白堤上班,吸引了不少路過的游客,大家很好奇,一位保潔員為什么帶著這么大一幅字?原來,這幅字是那名保潔員自己寫的……
海鹽縣城有位三輪車夫,每天帶著攝像機上班,看到馬路上有啥新鮮事就像記者一樣拍攝下來,晚上回家給孩子和老婆播放他制作的“新聞聯(lián)播”,后來好多家電視臺都找上門去,想采用他拍攝的鮮活的新聞素材。
講完故事,有個孩子急不可待地幫我小結(jié):老師,銀行的“保安哥”、西湖白堤的保潔員和海鹽的三輪車夫,他們雖然崗位平凡,但是他們熱愛生活,追求情趣,他們不只有“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yuǎn)方”。
說得真好,路遙《平凡的世界》不就是告訴我們這個道理嗎?眼睛向下,情趣向上,擁抱平凡的世界!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想讓更多的孩子在今后平凡的崗位上熱愛自己所從事的工作,葆有初心,擁有健康向上的生活情趣,也許這就是我的教育情懷吧。
//摘自2021年7月26日《中國青年報》,佟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