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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開始害怕飯菜涼了

        2021-12-29 00:00:00曾穎
        今日文摘 2021年9期

        一個脫口秀演員在比賽場上大吐父母每天催他趁熱吃飯,仿佛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飯菜涼了,引起全場雷鳴般的掌聲。臺下都是與他年齡相仿的人,對這句話的認(rèn)同度之高,可見一斑。

        年輕時,我也被這句話催得很焦灼,特別是父母在左等右等反復(fù)熱菜之后著急地埋怨,讓我有時甚至感覺父母隨著年齡的增長,世界萎縮得只剩一張飯桌了,飯菜的冷暖成為最重要甚至唯一值得關(guān)注的事情。那時候,我會懟父親:“你難道只對飯菜冷了這件事緊張嗎?”

        我們對人生的認(rèn)知,是一個循序向前的過程。有些感悟,不身臨其境嘗到酸甜苦辣,是無法明白的。不說生離死別成住壞空這類大詞,就是對飯菜溫度這種小感覺,也是“事非經(jīng)過不知難”的。

        直到女兒的到來,讓我也成為一個父親。上天把她送到我身邊,一向?qū)κ澜缒魂P(guān)心的我開始在意天氣的冷暖,在意路邊的小樹枝或一塊突出地面的石頭,生怕磕碰到孩子。一向莽撞的我開始變得溫柔。一向視廚房為畏途,卻開始學(xué)著做孩子喜歡的食品,從嬰兒時的隔水臊子蛋到幼兒時的雙皮奶,再到少年時的天蠶土豆和青春期的炸牛排。我無師自通,學(xué)會了很多女兒喜歡的食物,往往是女兒閑談中無意提到的食物,吃飯時餐桌上一定有它的身影。這時,我們恍然驚覺,這畫面,難道不正是當(dāng)年父母對我們的場景?

        所謂愛,也許就是你在無意中提到某一種食物,到吃飯時,它會悄悄出現(xiàn)在你面前。而這個過程,其實一點都不簡單。

        你見過一鍋米在火上從蝦眼泡開始,逐漸生出蟹珠泡,再沸騰成一鍋浮沫,然后由邊沿開始安靜,凝結(jié),膨脹,聚成一鍋潔白芳香的飯嗎?那一顆顆飽滿晶瑩的飯粒上霧氣繚繞的,是熱氣,是香味,是靈魂。你見過一鍋排骨,在火與水的作用下,上下翻滾,與冰糖花椒共舞,與八角山奈齊飛,與花生枸杞結(jié)伴,在油與火的煎熬里最終成為一道外酥里糯的佳肴嗎?送入口中,骨肉立分,吐出口時,骨頭上還有一絲兒未散盡的熱氣,吸引著桌下守候多時的小狗。

        溫度,是一道菜的靈魂。你如果坐在一盤紅燒肉面前,注視著它,由煙香盛放,到暖氣盡收,再到溫度漸冷,透明的油色變得凝固渾濁,再到僵硬冰冷。那是一個由歡快到平淡最終歸于落寞的過程,那是一個由熱切盼望到淡然直至變冷漠的過程。

        誰說菜沒有知覺?哪一段散落的感情和破敗家庭的飯桌上,沒有這樣一道由熱變冷由期待變失落的紅燒肉或別的什么菜肴?

        比如,漸老的我守在熱氣騰騰的一桌菜前,想象著女兒大快朵頤。聽一位川菜大師講,川菜對溫度很看重,有一熱當(dāng)三鮮之說。講究的廚師,對菜的溫度,是可以精確到要計算上菜步數(shù)的地步,我是一個對食物沒什么特殊講究的人,因為對飯桌上那點暖氣的向往,居然無師自通地當(dāng)起了講究人,學(xué)人家定時上菜,并可以精準(zhǔn)到和妻兒回家的時間同步。當(dāng)然,反復(fù)問她們回家的時間有點婆婆媽媽顯得不夠爺們,但相比于得到的那份暖意,我覺得很值。

        (鄧明達(dá)薦自《時代郵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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