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凡成 徐偉

【摘?要】20世紀語文教育家葉圣陶先生提出的“境遇說”“甚解場合說”等語境教學思想，對促進新時代語文教育的發(fā)展有一定的啟示意義，如促進語境教學思想的誕生，推進語文課程、語文教學內容、語文教法、教學評價的變化，推動語文教材的變革等，從而進一步提升語文教學質量。

【關鍵詞】葉圣陶;語境教學;語文教育;教學啟示

【作者簡介】孔凡成，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等;徐偉，二級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語文教學。

【基金項目】2020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新中國國家通用語教育語境化路徑的形成與走向研究”（20YJA740024）、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guī)劃課題“蘇派語文教材建設語境化特征對新時代語文教材建設的啟示研究”（D/2020/01/40）

新課改的深入推進對新時代語文教育產生了重大影響，一是學生的學由“被動接受”變?yōu)椤爸鲃舆\用”，二是教師的教由“短期性灌輸”變?yōu)椤伴L期性引導”，三是去情境化、走向語境化。這三者的轉變對傳統“一言堂”式的教學產生了極大的沖擊。但新舊教學理念、教學方法的碰撞，常常使課堂教學陷入顧此失彼的尷尬境地。比如，雖然一直在努力運用情境，但是由于理念的模糊，對教材的誤解、教法的忽視等，教師開展的課堂教學依然無法提升學生學習語文的興趣，更無法提升語文教學質量。我們在閱讀葉圣陶的著作時發(fā)現，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能有效規(guī)避、解決語文教學現狀中存在的種種問題，對改進和完善教師教學，激活學生的學習興趣，促進學生自主學習，提高學習效率以及加強學生的情感價值體驗、提升學生核心素養(yǎng)均有一定的啟示。

一、葉圣陶的語境教學思想

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內容豐富，這里著重介紹他的“境遇說”與“甚解場合說”。

（一）境遇說

葉老認為語文學習需要從生活出發(fā)設置境遇，即創(chuàng)設語境。他指出，語文教育的可貴之處就在于能為兒童設置特定的情景語境，引起學生的需求從而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1]6。在課堂教學中，學習的主體是兒童，即學生，教師需要在教學過程中尊重其主體地位，要根據學生所需創(chuàng)設特定的語境，從而進行啟發(fā)式誘導，而非以自身意識為主進行灌輸式的傳輸。只有設置具備生活氣息的情景，才能切合學生的內心需求。同樣，也只有在這樣真實有效的生活情景中，學生的內心需求才能被最大限度地激發(fā)，其情緒才能豐富，興趣才能提高，思想才會成長，從而達到主動探究外界的目的。

在葉老的“特設境遇”里，語境可以是以“立農場，開商店，造戲臺，設備博物館”為代表的社會生活環(huán)境，也可以是教師以學生的“討論”為依據而設計出來的、虛擬的課堂教學環(huán)境[2]，兩種環(huán)境相輔相成，其目的皆在于通過“教師偶或幫助”[3]18來激發(fā)學生自學即可，從而讓學生學會學習。當前的語文教學中，大部分教師都有意識地運用情境，但見效甚微，以至于語境教學往往只是公開課上的一種形式，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教師只注重情境的虛擬創(chuàng)設而忽略需求的真實性，造成學生訴說的“假需求”“表面需求”。在實際課堂教學中，教師因其身份或多或少都會帶有一些“權威性”，如果教師只是按照應試教育的既定目標展開教學，學生慣于聽從和接受，那么學生的真實需求就會被忽視。也就是說，學生都知道的知識教師再講一遍課堂就會無趣，學生不懂的知識教師只講一遍課堂就會沉默，學生想知道的知識教師卻不講，學生的學習興趣就會減少。這是目前語文教育教學的尷尬處境之一。

（二）甚解場合說

針對學習中存在的“不求甚解”現象，葉老主張要“求甚解”[4]。其方法就是根據特定的語境來理解相關內容，明白在具體場合中相關內容的含義，主要有三個步驟。第一步，從局部“求甚解”，即逐詞逐句地了解。了解字句的含義，學生要在翻字典了解本意的基礎上還要知曉其引申意與外延意，把字句放入具體的語境中，知道這樣的字句在哪些場合能用哪些場合不能用。此外，當字句串聯成段時，學生要結合上下文的內容，明確字句的確切含義，看看能否發(fā)現一些寫錯或用錯的字。第二步，從整體“求甚解”，即從文章整體出發(fā)，辨明文章的主旨以及怎樣表現主旨。葉老認為語文教學不宜只是逐字逐句講解[5]，逐字逐句講解容易使課文教學出現雞零狗碎的現象。以《岳陽樓記》為例，閱讀這樣的文章時，我們不僅要知曉課文中呈現的知識，還要做到知人論世，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和特定的寫作場合來全面感受作者“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高尚情操。

葉老認為閱讀文章還需采用一定的閱讀方法，而閱讀方法也受特定的語境因素限制。以篇幅論，文短宜精讀，文長宜粗讀;以文體論，記敘文應著重分析作者的表現手法、欣賞作者的精彩描寫，議論文應著重探索文章的脈絡思路、論點論據，說明文應著重了解作者的說明對象及其寫作意圖;以種類論，相對于白話文而言，古文要更加側重對文言虛詞的認知、對古今異義的了解、對特殊句式的揣摩。

葉老提出的語境教學思想，首先來源于他對語文教學本質的認識。他認為教師教學生是一種交際[3]203?？梢娬Z文教學是交際，是為幫助學生學會交際服務的，語文學習既是交際的需要，更是工作的需求。語文能力的培養(yǎng)源于現實交際的需要，是表達與交流、溝通與了解的需要。在課堂教學中，把師生之間的交流看成是一個個現實交際未嘗不可。教師通過交際將書本上的教材內容講述給學生聽，學生也是通過師生的交流來汲取知識、表達觀點;在社會工作中，無論是說話還是文字，都是人與人之間進行交際的工具。在雙方交換觀點、交流感情時，如果一個人的交際能力有缺陷，必然是要吃虧的。在日新月異的當代社會，各種新興事物層出不窮，各種信息目不暇接，一個人如果沒有自幼培養(yǎng)起良好的交際能力，就無法接受足夠的信息;如果沒有細微的觀察能力，就無法抓住雜亂信息中的關鍵點。由此可見，課堂教學中的口語交際能力與寫作能力的培養(yǎng)是學生未來步入社會的根基。唯有在一個又一個語文課堂中不斷構建語境，加強交際訓練，學生才能借助語文這一工具習得各項能力，才能在未來的生活中如魚得水?？上У氖?，由于葉老將著重點放在強調“講”的必要性上，加之當時的語用研究在我國才剛剛起步，該思想并未得到重視。迨至20世紀80年代，這一思想在潘自由、于永正那里才得到了具體回應，才使得語境教學實踐在口語交際和寫作教學中得到具體體現。

其次，來源于他的生活本源說。葉老認為，語文來源于生活，是生活的一部分，要為實際生活服務。學生的學習歸根到底還是要落實到生活中，所以，教師和學生在課堂上的教學活動是語文學習，父母與兒童在家中的交流是語文學習，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也是語文學習，可以說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是語文學習。如果將語文學習緊緊地固定在課堂教學中，那這樣的語文教育無疑是殘缺的、失敗的，因為學生在語文教育中獲得的應該是“漁”而非“魚”。筆者認為葉老的生活本源說可以概括為三個層次：一是從上下文出發(fā)，培養(yǎng)學生的閱讀能力;二是從情景語境出發(fā)，培養(yǎng)學生的寫作能力;三是從生活出發(fā)，培養(yǎng)學生的自學能力。只有基于生活本源的學習，才能培養(yǎng)學生辨別是非的能力，才能讓學生獲得個性的發(fā)展，才能讓學生成為一個完整的、獨特的人。這些思想表明，要“求甚解”就需要結合語境、作者的寫作情境、文本的結構思路來把握內容。

二、對新時代語文教學的啟示

在新時代的語文教育中，語境是核心概念之一，貫穿于語文課程目標、語文課程內容、語文教材編制、語文課程實施以及語文課程評價。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切合了新時代語文教育發(fā)展的需要，可以為新時代的語文教育提供以下幾個方面的啟示。

（一）促進語境教學思想的誕生

經過長時間的教學實踐，葉老于1922年提出了“教育所以可貴，乃在能為兒童特設境遇使他們發(fā)生需求，努力學習。所以國文教授也須為學童設備一種境遇，引起他們的需求”[1]6的思想理論，這意味著現代中國語境教學思想雛形的出現，也拉開了我國語境教學思想探索的序幕。20世紀30年代的夏丏尊，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斯霞，20世紀80年代的于永正，20世紀90年代的李海林，21世紀初的孔凡成、榮維東等，都在葉老這一思想理論的基礎上展開了進一步研究和實踐，最終出現了一批語境教學研究著作。這些著作以其系統性、深刻性而極大地推動了語境教學思想與新時代語文教學的融合，體現在新課改的方方面面。

（二）促進語文課程的變化

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促進了語文課程的變化?！罢鎸嵡榫场钡慕虒W運用已經滲入《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以下簡稱“課標”）中，并體現在學習任務、學習內容、學業(yè)質量、學業(yè)評價等諸多方面。比如，語文核心素養(yǎng)中明確指出，教學實踐活動中需要著重鍛煉學生“真實的語言運用情境”的能力，促進學生在語文知識、語言能力方面的積累，提高學生的鑒賞力、審美體驗以及情感價值觀。以“語文學習任務群”為例，普通高中語文課程共安排了18個學習任務群，分別在必修、選擇性必修、選修中穿插了相應的學習任務群，以情境的構建來改變傳統教學模式下的單一性與片面性。“語文學習任務群”的提出是為了將語言知識、語文能力、語文思維合理有序地放置在學生的“語文生活情境”中，圍繞人文主題思想拓展學生的知識視野，完善學生的知識體系，深化學生的情感價值體驗。這就要求教師在課堂教學中構建真實的生活情景，讓學生在情境中充分調動自身的語文知識儲備、根據自身的實際生活經驗以及必要的背景文化支持，感受生活氣息從而發(fā)展個性思維、增強實踐能力與綜合能力。在學業(yè)評價中，課標強調運用多種評價方式，側重通過具體的語文學習情境和實踐活動，全面考查學生的核心素養(yǎng)發(fā)展水平，如“語言表達與交流”中要求根據不同的學習情境考查學生的語言運用能力和語言文字功底。在學業(yè)質量中，學業(yè)質量水平要求結合“具體語境”“具體語言材料”來進行“具體語言組織表達”和“真實情感表達”，這些都是葉老語境教學思想的外化運用。

（三）促進語文教材的變革

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促進了語文教材的變革。20世紀初，葉圣陶、夏丏尊和朱自清等人以開明書店為陣地，出版中小學語文教材、編輯語文教學雜志，研究語文教學理論，形成了一個優(yōu)秀的語文教材編寫和語文教學研究團隊，他們既有語文教育理論共識，又有鮮明的理論研究個性，史稱開明派。開明派諸家在語境教學研究方面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其中，由代表人物葉圣陶和夏丏尊主編的教材《文心》，就關注了特設境遇，充滿了濃郁的語境色彩。而今統編語文教材更是注重利用上下文語境、創(chuàng)設虛擬語境促成學生在境中學。以初中語文教材中四個“活動·探究”單元為例，這四個單元的主題分別是新聞、演講、詩歌、戲劇。在這四個側重于文本閱讀的單元中，教材的教學環(huán)節(jié)是按“進入情景—教師引導—學生自主”的層次逐層構建的。教師通過語境教學的層次性和操作性對學生進行多方面、多角度的引導，以學生的已有知識和新授知識為基礎設置具體的情景語境，如“戲劇”主題可讓學生分角色扮演朗讀，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最終達到學生自主探究、獨立學習的教學目的。再比如七年級下冊《土地的誓言》、八年級上冊《回憶我的母親》等篇目的課堂教學，都離不開情景語境的創(chuàng)設。

（四）促進語文教學內容的變化

語境教學思想促進教學內容的變化。語境教學是培養(yǎng)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有效途徑之一。葉老認為學語文重在語用，學習的內容要和生活一致，并將其融入具體語境，讓學生在生活情境中形成語言文字的使用習慣，在使用過程中獲得情感體驗和心智成長。如在《老王》一文的教學中，教師可以展示不同風格的語言文字，讓學生朗讀對比，以感悟作者質樸平和的文風;可以通過數字媒體技術讓課文內容“情景再現”，讓學生體會課文中不同階層人物之間的關系;也可以通過學生分角色扮演的方式，讓學生在自我設置的情境中思索作者所表達的“幸與不幸”的主題。同一文章不同的語境創(chuàng)設將會給學生帶來截然不同的學習內容與學習體驗，對核心素養(yǎng)的提升具有重要作用。

比如，統編初中語文教材六大板塊之一“補白板塊”的隨文教學，就明顯體現了語境學習精神。以七年級上冊第一課《春》為例，課后就有關于明喻、暗喻的隨文學習。對此，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應避免強制性地灌輸知識，要根據具體的環(huán)境、事物、人物等或提問引境或再現創(chuàng)境或切己入境，讓學生在上下文語境中主動學習、自主探索，最后由教師進行引導、總結。

（五）促進語文教法的變化

1.教學理念的變化

以高中課程改革為例，總體而言，新課改突出自主學習，強調在個人體驗情境、社會交際情景和學科認知情景中學語文、用語文、研語文、評語文，促進學生在自主的語境中實現個性化發(fā)展，推動學生全面發(fā)展。

2.雙重角色的變化

葉老在交際關系上既重視學生的主體地位，也重視教師的引導作用。這一觀念呈現在語文課堂情景中，就是要合理設置相關語境，鼓勵學生找到適合自己學習的方式方法，激發(fā)學生的主觀能動性。以學習任務群1“整本書閱讀與研討”為例，傳統教學中對于知人論世的背景介紹大多由教師完成，學生只需在課堂學習中記憶即可，新課改則要求學生利用相關信息自主預習，同時嘗試聯系個人生活經驗深入理解作品，這就是學生自己獨立運用語境學習的具體體現。在隨后的教學過程中，教師應先讓學生互相討論，交流情感體驗與價值感悟，再引導學生進入特定的語境，讓學生自己尋找、總結、歸納。

3.多種教學方法相結合

新課改要求教師在教學實踐中充分鍛煉學生的基本能力與綜合運用能力，加強學生的實踐能力和操作能力。語境教學思想中的層級性有利于避免簡單重復教學知識的弊病，有助于在語境的構建中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和學習熱情。在實際教學中，集體的研討結果將蘊含學生個人的價值觀思考，甚至包含了教師的情感價值觀。簡而言之，就是以多種教學方法如上下文教學法、情景語境教學法、社會文化語境教學法以及虛擬語境教學法等相結合的課堂，取代傳統單一且固化的課堂。

語境教學思想之所以會引發(fā)傳統教學方法的變革，就在于其高效性和啟發(fā)性。無論是從小學還是從初中亦或是從高中來看，45分鐘的語文課堂教學既不能滿足書本固有知識傳授的要求，也無法滿足拓展課外延伸知識的需要。因此，在無法改變固有時間的前提下，提高課堂效率就成了廣大教師們唯一的選擇。從語境教學思想的角度看，葉老的生活本源說為課堂教學提供了實際基礎，特設境遇為課內外教學提供了虛擬情境，兩者的結合不僅滿足了內在的教學需求，還提高了教學的效率，在高效的學習氛圍中激發(fā)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開放性思維。

（六）促進教學評價的變化

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還促進了教學評價的變化。新課程評價推出任務驅動和情境驅動，其實質就是要將評價的任務放在語境中，結合上下文語境、情景語境、虛擬語境來評價學生真實的語文水平[6]。2015年以來的全國高考語文試卷就已經明顯體現了這一點，尤以2020年的全國統一試卷最為突出。

總之，新課改要求語文教育承擔起立德樹人的責任，因此，擺脫傳統教育路線的缺陷，沖破傳統教育模式，已經成為新時代廣大教師的歷史任務。回顧葉老的語境教學思想，我們能從中感受到新時代語文教育脈搏中所涌動的語境精神。深入研究葉老的“境遇說”[JP2]“甚解場合說”等，對明確語文課堂改革的趨勢和方向、推進課堂教學實踐、提高教學質量、適應教學形式具有重要的借鑒、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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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梁杰.葉圣陶“特設境遇”說探索及其啟迪[J].中學語文教學，2020（1）：20-25.

[3]劉國正.葉圣陶教育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

[4]劉國正.葉圣陶教育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

[5]葉圣陶.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5.

[6]孔凡成.語境教學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蔣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