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辛 陸琦

2021年獲評“上海市最美科技工作者”的中國船舶集團首席專家、江南造船科技委主任胡可一，曾在江南造船總工程師的職位上一干就是20年，打破了同一家企業(yè)里總工程師一般任期10年的慣例，他也是船舶工業(yè)界少有的未讀過碩博研究生的總工程師。

胡可一說，江南造船這所有150多年歷史、被稱為“中國民族工業(yè)搖籃”的老船廠就是他的“社會大學”。從1982年進廠工作至今，他不僅帶領研發(fā)團隊創(chuàng)造了中國船舶工業(yè)史上的數(shù)個第一，也親自參與并見證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船舶工業(yè)的飛速發(fā)展，一艘艘中國自主設計和建造的船舶邁出國門，在高技術復雜船型等領域讓中國船舶的實力享譽世界。

2019年5月，57歲的胡可一卸任總工程師。改任科技委主任的他更加注重把握技術方向、培養(yǎng)年輕團隊，讓這所百年船廠在新時代煥發(fā)新的生命力。

手寫制圖 圖如其人

1982年，剛剛從上海交通大學船舶制造專業(yè)畢業(yè)的胡可一被分配到江南造船廠，成為一名船舶設計師。

當時繪制設計圖還沒有CAD（計算機輔助設計）軟件，只能在繪圖板上手工完成。設計師們畫圖用的零號圖紙長120厘米、寬80厘米，規(guī)范操作是把紙固定在畫板上，畫圖時板不動，人動。老設計師們功夫了得，站著畫圖，一站就是一天。“我可站不住。”胡可一開始有點吃不消。

但胡可一是有想法的人。他畫圖時先在畫板上打好標記線，然后就坐著不動了，憑借著空間想象能力好，讓畫板圍著他轉，一坐也是一天。為了少轉兩圈畫板，他甚至練就了倒著寫字的功夫，不論畫板朝哪個方向，不論數(shù)字、英文還是中文楷體，圖紙上的注釋都能被他完美呈現(xiàn)。

“那時繪圖是很累的，好在我們摸索了許多竅門?！鄙朴谇筛傻暮梢蝗缃窕貞浧饋砀锌H多，“圖若其人，一張圖紙就能看出一個工程師的工作態(tài)度和技術水平。一張漂亮精準的圖紙背后，一定有個自我要求高、做事認真嚴謹?shù)娜??！?/p>

自主攻關 打破封鎖

1984年底，江南造船簽下了國內最大載重量的巴拿馬最大型散貨船的訂單。當時國內對該船型存在很多技術空白，如缺失船體結構設計、舾裝件、企業(yè)內部標準等。1987年，6.5萬噸的巴拿馬最大型散貨船如約交船。這是胡可一從設計到建造完工始終參與的一個項目。他說，建造這個船型，為中國造船業(yè)整體c089cd2f11678f7a80d4deb1b9cb5a70水平的提升打下了基礎。

1999年，37歲的胡可一當上了江南造船廠總工程師?！拔耶敃r就把目光投向了超大型全冷式液化氣船（VLGC），但在當時，技術、設計以及建造都有很多難度。

“當時只有日本、韓國能造這種船型，并對中國采取技術封鎖，我們只能自己攻關?！?003年，江南造船啟動整體搬遷至長興島的方案時，胡可一堅持把該船型作為主攻方向。盡管當時還沒接到訂單，但團隊一直沒有放棄。

2007年，長興基地的造船設施基本確定后，胡可一重啟該項目研發(fā)，并根據(jù)最新趨勢，開發(fā)了新一代船型，在2012年前后為船廠獲得了8艘VLGC訂單，突破了國外壟斷?！澳壳埃谶@個船型領域，江南制造已經是世界第一?！焙梢坏讱馐愕卣f。

2008年，胡可一榮獲首屆“船舶設計大師”稱號。

堅持試航 勇?lián)L險

總工程師在船舶建造完工交付前，有時也要參加試航。

2000年，胡可一接到緊急通知，某試航船航行中船體內有雜音。當晚8時許，廠長派車把他直接送到黃浦江口，他登上了拖輪?！按谕夂?，拖輪開了大概六七個小時才碰到船（拖輪原本不能進入航區(qū)）。當時海上風浪很大，拖輪搖擺得厲害，桌上的東西全部被打翻在地。如果不關艙門，海水馬上會倒灌進船艙?！?/p>

到達目的地后，拖輪向前靠上去，大船將舷梯放下來，拖輪的甲板和舷梯的落差足足有兩米，個子不高的胡可一先跳到舷梯上，再爬上船。“到達后已是半夜，我們立刻下到機艙后部實地聽音，與專家多次溝通后，判斷出雜音來自螺旋槳，后來發(fā)現(xiàn)是螺旋槳制作過程中出了一個差錯?！焙梢辉诖洗藥滋?，隨后將勘驗結果帶回船廠分析，并修正了螺旋槳的邊緣形狀參數(shù)，順利解決了問題。該事件也推動船廠專門制定針對外檢員到制造廠商“上門”檢驗螺旋槳的檢驗細則。

胡可一解釋說：“船只是單個產品，不是批量生產的，更容易出現(xiàn)無法立刻判斷的問題，所以需要我們親自到現(xiàn)場排查和勘察。”他表示，船廠最大的特點便是能舉一反三，“我們派去現(xiàn)場檢測的工程師，要求都比平時高，做好每個問題的預防措施，才能不再出現(xiàn)同類問題”。

苦學英語 “不務正業(yè)”

改革開放后，中國造船工業(yè)開始走向世界。船廠越來越需要同國外船東和設備商打交道。胡可一說，一開始，國內船廠連標準的合同文本都沒有，跟船東對話都是“啞巴英語”，而請的翻譯不懂技術，交流效果大打折扣。

為了趕上時代發(fā)展需求，沒去過國外留學、剛進廠不敢開口說英語的胡可一，下班后就騎著自行車到市中心上夜校，惡補英語。他在工作中也拼命地創(chuàng)造學習機會。“我看老外怎么寫傳真，句子怎么用，下次也嘗試著用，慢慢用幾遍就記牢了。在接待船東、監(jiān)造代表和船級社的驗船師時，我都盡力用英語和他們溝通交流。胡可一在圈內被稱為最“不務正業(yè)”的總工程師，除了設計，凡是和船相關的事情，他都得過來“摻和摻和”。比如，分管市場營銷部負責賣船。

“我從不把業(yè)務看作是單純的技術，而是將技術與商務結合。”他每次去國外談生意，都要把那個國家的人文、歷史、習俗先學習一遍，甚至連船東的家庭背景、工作經歷都要查個底兒掉。為的就是投其所好，正事稍后再說。

有一次，胡可一去見一位希臘船東，得知老先生小時候和妹妹坐船去美國的經歷。胡可一心里盤算：“按老先生的年齡算，他小時候坐的應該是鉚接船。鉚接船自己熟，那么就從這做突破口，聊聊鉚接船，讓老先生回憶童年?！标P系搞好了，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好辦了。

同時，胡可一還曾兼任廠里的法律顧問。

多年來，他也一直在帶新人，通過具體案例和實際工作“傳幫帶”。他介紹說，江南造船成立了江南研究院，有多個實驗室在進行各種原理性研究?，F(xiàn)在，身為科技委主任的胡可一更加注重帶領年輕人研發(fā)新船型?！案偁幵絹碓郊ち遥?lián)Q代的周期越來越短。船廠一定要依靠新船型開發(fā)，否則只能吃老本、沒有生命力?！保〒?jù)《中國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