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清晨，一束光從窗簾后面

鉆進(jìn)來，照亮了我被子外面的腳趾

我沒有動，我喜歡這種悄悄

被滿足的感覺：仁慈翩然而至

幸福爬上我的睡衣。我的腳趾

是率先幸福的腳趾。

另一個我

一張紙，填上字

會變成日記，報告，合同，或一首詩

一只胃，填上食物

會變成脂肪，能量，殘渣，或一個胖子

一間房，填上床

會變成安身之所，睡眠，夢，或夢里的荒唐事

一個我，填上你

會變成另一個我，飽滿，虛無，黏稠

突然長出母狼一樣的敵意

日偏食

至少有這么一刻，我們同時

仰起了臉，一起望向太陽。

一起，多么令人雀躍的字眼啊！

來自遠(yuǎn)方信任的空中

那么短，又那么久

最后停止在一條完美的直線上

在那之后，太陽完整，你在想什么

致繆斯

不想辜負(fù)每一分鐘。

這些時間

因為你

變得短暫而美好

我喜歡這種

緩緩

噴涌的輕濺

在世上，它不高也不低

每一寸都是光

注視。淚涌。熱愛。

怎么

也愛不夠

因為你

我的一天變成了

驕傲的一生

它，慢下來了

縫隙

送給你一首歌吧

是一首歌，而不是一首詩

用松懈的身體聽

用你的好心腸聽，用聽鳥鳴的耳朵

聽，你喜不喜歡不是我在意的

我在意的是送

這行為

而不是歌本身

這個下午，我只想

送你一首歌

低沉的歌聲在房間響——

空氣里

有了微微變化……

你說你也在聽

我雙眼濕潤

仿佛看見了你的世界里的

縫隙

立春

早晨，陽光透過玻璃把溫度

送到了床單上。

我起身，端起了一盆劍蘭

走出去。開始打掃我的陽臺。

不知疲倦啊，此時

多么討厭陰影，我想把屋內(nèi)發(fā)霉的物件

都拿出來曬一曬

窗口那兒有去年的風(fēng)。抽屜里

有二十年前的信

筆記本里有初戀

相片里有一個年輕時的春天

都在向陽光下走來

并四處蔓延

太好了。我感覺到了

我白紙上的詩

和淚涌

在生長

我開始發(fā)酵，無聲而歌

舊臺詞

充滿了我的房間

我是旁觀者

我是虛空

我是破裂，重新孵出這一切。

不寫詩的日子

我以為已遠(yuǎn)離了它

當(dāng)我吃飯，睡覺，去批發(fā)市場

認(rèn)真挑選晚上要兜售的小飾品時我以為

它確實走了，去了

一個神秘的某處。

直到有一天，突然

半夜哭醒

發(fā)現(xiàn)我所忘記的，正在來到我的枕頭上

我緊緊偎依的還是它，只有它。

黑色的聲音

我愛黑色，也愛聲音

當(dāng)它們完美結(jié)合時

世上的寂靜

更深了

我的愛開始劇烈

善良的鳥兒

忠實的水滴，小心翼翼的

一陣風(fēng)

誤闖的沙……

深陷其中，捆綁著

我們的誠實

再沒有比此刻，更愛了。

顫抖，像褶皺

像微光，像

水

魚一樣從身體里游出。

我向你捧出自己。

母親從不說愛我

當(dāng)我在紙上

寫下：

我愛我的母親。

我母親

不識字，她用一直

活著

回應(yīng)我

黃浦江邊

一個人獨(dú)坐，看不清

遠(yuǎn)方。哦，這綿延的，流淌的虛無

一往無前。不遠(yuǎn)處，大衛(wèi)和路亞在聊天

歌手對著江水唱歌

旁若無人，他眼前的空白

仿佛站著一個立體的知音

我獨(dú)坐至深夜，看著那么多人

走過來，又消失

——江水依然滔滔。

——星辰?jīng)]有出現(xiàn)。孤單

在黑暗里打著回旋。我也將離開，不會再來。

此時突然出現(xiàn)的空曠

是另一種無言。

夜色這么黑，我看不到水杉

不會失望呵

看不到它的高，我就不會氣餒

自己的小，夢也會藏在奇特的想象里

夕陽，鳥鳴，花影，人聲，一切易逝的事物呵，多么平靜

曾經(jīng)來過，它們并沒有因此悲傷

我養(yǎng)的貓總想出去

我養(yǎng)的貓總想出去

每一次撓門，我都訓(xùn)斥它

它的世界只有我

和家里的物件，如今它厭倦了

突然愛上了屋外的生活。

今天，我養(yǎng)的貓

被一個叫做好奇的東西砸中了。

它總想為一小塊自由出去

一如我總想為一小塊自由回家

我們變成相互羨慕的一方

現(xiàn)在，為了各自的愿望

我們徹夜不睡

聞對方的氣味，舔自己的腳

黑夜睜著眼睛

我和我的貓，固執(zhí)地反反復(fù)復(fù)

出去又折回，一扇虛構(gòu)的門

讓我們深信不疑

（梁文昆，石家莊人，有詩歌作品在《詩刊》《詩選刊》等刊物和年度選本發(fā)表。2014年入選“二十一世紀(jì)文學(xué)之星”，出版有詩集《平衡藝術(shù)》。）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