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卓然
鐵軌的二弦琴需要鋼輪彈奏,一隊運煤專列正載著朝陽,在中國煤礦史里穿云破霧。出站的長笛領(lǐng)唱,鏗鏘的節(jié)奏合唱,昨天剛從礦井的產(chǎn)房分娩的煤,興高采烈開始了一生的擺渡。
我家的根須就扎在石卜嘴運煤編組站的旁邊,這特殊的心臟般強有力的節(jié)奏,從胎教到幼教再到小學(xué)、初中、師專……一直為我的人生輸血、供電,伴奏、喝彩,鼓勁、加油!
父親是礦工的兒子,我是礦工的孫子。礦工爺爺荊鵬泰井下工作四十多年,挖掘女媧煉石補天的神奇,挖掘老君爺鵲山種煤的傳說,挖掘一盞盞窗花春光四溢的電源,挖掘出了父親、姑姑、叔叔和我,挖掘出了自己酸甜苦辣咸的命運。
爺爺挖出的所有悲劇和喜劇,全部登上了運煤專列的舞臺。中國工業(yè)的體溫,遠處近處的風景,都在鐵軌這鏗鏘有力的脈搏中,尋找到了國道、省道、市道、縣道以及鄉(xiāng)村道路的經(jīng)絡(luò),開出了國泰民安的花朵。
在自己的血液里飲馬,問鼎八百米深處的驚雷,一代代礦工在礦井里開采骨頭里的黃金。多少人家曾經(jīng)結(jié)冰的面孔,在隆隆的運煤專列聲中,再次升起了枝繁葉茂的人間煙火。
把大清與民國,一層一層壘到墻里。
張家的列祖列宗,挑著太陽與月亮,走進去,又走出來。
銀元坡上的鵝卵石,孵化著一個家族的榮辱與盛衰。
由于工作關(guān)系,我多次進出銀元山莊,感覺自己像一位民國的書生,一直在這部線裝書里,尋找著顏如玉和黃金屋,一直在等待上好的月色,為我快遞來金榜題名的文書。
臺上的人,演戲。臺下的人,看戲。
演者內(nèi)心風平浪靜,觀者情緒跌宕,為古人擔心。
演者是演員,也是觀眾。我經(jīng)??匆娕_下,有人偷偷拉住小姐姐的手,有人偷偷牽住了小妹妹的心。
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臺上的戲散了,臺下的戲,才剛剛萌芽。
臺下的人,在演戲。臺上的人,在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