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燕蘭

在一只手上相愛

或者相互背離

手心的細(xì)紋，手背的青筋

互相隱忍。生活的饋贈

為生活埋下伏筆

我們一起伸展手指

也握緊它們

發(fā)力時，自覺掌握了

抓取或舍棄的技能

并不深究，偶爾的溫柔撫觸

已屈從于手，下垂的命運

從前我覺得夏天很長

像擁有的這一生

現(xiàn)在我覺得夏天很短

像逝去的這一生

長或短，我都是人間

不滅的真身

都有理由，開口歌唱

街巷深處，淺處，交會處

它們靜靜地站立

影子有傾斜的錯覺長度

目光像路過一樣短暫

漫上來的夜，淋漓

與一場黑的雨相似

它們隱姓埋名地亮著

企圖模仿人群，沉寂以后

昏黃的一生，和消失之美

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

蒙受了天大的恩寵一般

想把這有愧的榮譽分贈出去

一些給丈夫，讓他更像丈夫

一些給孩子，讓他更像孩子

一些給父母，讓他們更像

我們的父母。

他們瞇著眼睛看過來

好像要穿過好妻子好母親好女兒

找回她，她少女時

掛在臉上的淡雀斑，不施半分妝容

愛上一個人時

為什么會哭

和他在一起了

為什么要哭

在一起那么久

為什么還哭

終于不愛了

為什么也哭

把不屬于愛情的東西

從愛情的血肉中剔掉

愛情，它怎么自己

蹲在地上哭

像個胸脯鼓脹的小姑娘

像個兩膝空空的，大老爺們兒

在我拉低領(lǐng)口，與女兒對視

的剎那，黃昏降臨

攜帶少量疲憊，奔波一天的

溫柔，挨著晚餐空出來的桌椅

坐下，如同打著飽嗝

經(jīng)驗尚淺的父親

靜靜地，不加評判

一個嬌弱的嬰兒，怎樣用力

喘息，怎樣與消逝的光一道

小口分食，飽滿多汁的母親

我常戲謔你，傻瓜

其實你是天生的聰明人

與街上的大多數(shù)相似

溫和，寡言，不深究

危險的關(guān)系

像遠(yuǎn)處的紛爭，近處的愛情

每當(dāng)我這個真正的傻瓜向你

拋出一連串的質(zhì)疑、詰問

季節(jié)向我們拋下冰霜雨雪

你總以沉默之刃抵住

這左右手互搏的矛盾

末了，拿起案上久置的蘋果

用笨拙的刀削去無用的皮

削弱共同撫觸過的溫度

一分為二，一半遞給我

一半遞給微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