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杰(山東)
有信,自北平來,桃花一夜就開了。
信封薄如月光,皎潔成二十出頭的少年,干凈成蔚藍夏日檐下晾曬的襯衣。找不到電話和地址,只有筆跡,似曾相識,像幾只懷舊的燕子,在信封上逗留。
拆信,北平春色正好。居庸關、頤和園、八達嶺……這些熟識的名字,又在信中被再一次提起。寫信的人告訴我,桃花開了。我便知道,有人替我,把北平的春天看了又看。
都過去了,雨不停地落,花不停地謝,并不是所有的春天,都能求得一個結果。
今晚的霞光很美,但你只看到加班后深夜的汽車尾燈,只看到手機中不停推送的短視頻,只看到別人取景框中一丁點兒的春色,只糾結多年前離別時的一言不發(fā),終究還是丟盔卸甲、落荒而逃。
我愛過你,如同愛今晚的霞光、當下的夕陽,但明天的藍天、白云,應該也還不錯。走吧,沒有一朵花會在春天滯留,它們都要奔向夏天,在秋天集合。你看,窗外的月色正美,你身旁的女孩,也很美。
找不到地址,但還要回信。
取一點舊時的雪,折幾朵二十出頭的山桃花,一并寄出。來年,北平的桃花還會盛開,嘉峪關的列車還會劈開花海,頤和園的幾枝桃花偶爾還會在風中蘸水,看花的人和一直想要看花的人,都會缺席。離開,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我早已把想說的話交付給桃花。瞧,離你最近的那枝,開得格外鮮艷。
七點十五分,會有列車通過。
每天早晨我都會放慢腳步,等一輛列車劈開平淡的日子。列車上,可能會有宿夜的跋涉和疲憊,可能還有二十出頭的少年,揣著勇氣,一次次地抵達,一次次地離開。
我駐足觀望,每天早晨的這場儀式,像是一場告別,也像是一次召喚。
來來回回,幾個日夜就消磨掉了。樹葉落了幾回,又綠了幾回。日子一天天地奔向前去,睡在日子里的人,或坐或躺,也都被帶向前去。
風搖了搖樹枝,晃下了幾聲鳥鳴,搖下了幾片花瓣,一些陳舊的事物被掏空,被替代,除卻泥土,或許流水是最好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