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燈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熱衷于在自然行走,山川湖泊,鄉(xiāng)野村落,甚至春天的田埂,那些小得不起眼,也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對我來說,它們既是來自心底,一遍遍的召喚,更是一次又一次,和過去、現(xiàn)在、未來之我的相逢。而當(dāng)它們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詩歌中,更是一個個我,脫離我所熟悉的俗世肉身,而真正以我所愿望的那樣,一個精神我的樣子,不妥協(xié),不畏懼,帶著前行的勇氣,尋找一條突圍之路。
因此,我會寫下,“要飛,就像真正的飛翔一樣”的句子,我也會突然頓悟:在鄱陽湖,和千眼橋相遇,和大雁相遇,都是和一個個我在相逢,甚至,如雪的貝殼,是我,都是我……而彼時,黃昏把我置身于一望無際的遼闊和孤獨之中,大雁在天上,寫“人”字,寫“入”字,都是要給我深深的教誨,都是要把盛大的夕光,加持于我,都是要讓我知道來處,更要知道去處。
因此,自然于我的意義,是恩賜,也是恩寵。當(dāng)它化身于詩行,對于我,就是救贖,是慰藉。
2021年春天,我和朋友們從昆明自駕出發(fā),原本的計劃是去羅平看油菜花,后來因為各種原因改道撫仙湖,當(dāng)我站在野花叢生的湖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我問自己,為什么出現(xiàn)在撫仙湖,而不是別的地方?
是的,為什么是撫仙湖,而不是別的地方呢?為什么站在這里,湖水、山巒、云彩、暮色……所有所見,都是我,還是我?
一定是這樣,我是聽從了內(nèi)在的召喚,困頓在世相之中又時刻準(zhǔn)備一躍而起的,那個精神之我的召喚,我也一定是時刻準(zhǔn)備好了相認(rèn),準(zhǔn)備好了相逢,才會被突然到來的靜默擊中……
也正是如此,《撫仙湖》這首詩,才有琴弦和琴聲后面,生而為人的基調(diào),閃爍,孤決,才有了琴聲替換,新的我替換舊的我,重新生長出熱愛,和熱愛的音符。
《琴聲替換了琴聲》這一組詩,多是在自然中行走所思,所悟。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春天時,每一天我都會拍一種叫阿拉伯婆婆納的小花,就是這樣一種大約是小拇指三分之一大小的小花,每一天,在郊外,在田野,在水邊……我看著它們,在晨光中綻放,傍晚時落下帷幕,一次一次把戲臺,從天地的中心,搬到我可見的位置,它們是這樣盡心演繹著它們的命運,又把不同朝代的觀眾領(lǐng)回家……我看著它們風(fēng)吹日曬,有著細(xì)小的哭泣聲,每一朵,都是一首詩,每一朵都是你,也是我……
寫到這里,我懷著無比的感恩之情,對自然也好,對詩歌也罷,正是因為它們,永遠沒有讓我淪陷在自哀自怨的境地,永遠讓我向天地萬物學(xué)習(xí),永遠讓我重新審視自我,讓我懷著一顆悲憫之心,熱愛之心,也永遠提醒我,一個詩人的職責(zé)。
我知道,我還會迷路,也還會有遲疑和停滯,我更知道,我會聽從生命內(nèi)部召喚,會一次次生長力量,再次和哈薩克斯坦的乳牛相逢,和撫仙湖相逢,和大雁和千眼橋、婆婆納相逢。
我會再次和羞慚相逢。
而那個一直在前方,等待著我的我,她不著急,她等著我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