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塵

每周總有一兩天作業(yè)寫到夜里1點、每周總有一兩個下午要通過一杯咖啡來提神……我的女兒今年剛上高一，雖然在她初三的“尾巴”趕上了“雙減”，但是我卻痛苦地發(fā)現(xiàn)，這個在爭當“牛娃”的鞭策中長大、在培訓班的包圍中上了9年學的孩子，已經(jīng)對自我施壓成癮了。

應該說，女兒上學的這些年正好趕上了課外培訓最鼎盛或者說最瘋狂的時期。

女兒小學五年級時，有一次班里組織活動需要同學們放學后布置教室，老師讓有課外班的同學先走，結果最后留下的同學不足5名，女兒就在其中。

女兒在數(shù)學學習上一直沒有天賦，但是那次之后她強烈地要求學習奧數(shù)，甚至也報名了某個著名的競賽培訓班。那個時候?qū)λ齺碚f，“別人都學奧數(shù)就我沒學”的痛苦遠遠大于“可能學不會”的痛苦。

這種比較幾乎成了女兒這一代人身上的顯著特征——他們幾乎每一個人都成長在“別人家孩子”的陰影下，“別人家的孩子”既是自己努力的方向也是自己壓力的來源。

女兒所在的學校是一所示范高中，每年總有二三十個學生從這所學校走進北大清華的大門。學校的學習氛圍非常濃厚，進入高一，女兒班里就有不少學生報名了物理、數(shù)學、化學、生物等競賽班。女兒也報了一門，結果第一次上完課回到家，女兒的眼圈就紅了，原來，競賽班直接上的是大學課程，女兒根本聽不懂，而那些能聽懂的同學，已經(jīng)在升入高一前自學完了所有高中的課程。

不久前的一個周末，因為剛考完試，所以，好幾科都沒有留家庭作業(yè)，女兒迎來了兩天難得的閑暇時光。周六一早我向女兒提議出去爬山，放松一下。但是，女兒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同意，并且回了自己的房里。以前，有空閑的時間女兒就會畫畫漫畫、看看小說，我便沒有去打擾她。但是，一個多小時后，女兒突然從房間里跑了出來，一臉焦慮地說：“我要不還是去學校圖書館吧，我們班有幾個同學每個周末都去圖書館學習。”

我有些發(fā)懵，便來到她的房間，書桌上沒有圖畫，而是攤著散落的各科卷子、幾本練習冊，地板上還有翻亂了的地理、物理、歷史、化學課本?？粗绱肆鑱y的場面，我知道過去的那一個小時里她的內(nèi)心是糾結和慌亂的，甚至是崩潰的。她想休息，但是內(nèi)心又不允許， 她想學習，但是又渴望放松……

國家已經(jīng)出臺了減輕學生負擔的政策，女兒現(xiàn)在的狀況就是經(jīng)過9年高壓力、高負擔之后的樣子。雖然在過去的9年里，女兒的周末假期并沒有被排滿課外班，也并沒有因“雞娃”而成為“牛娃”，但是充斥在她周圍的壓力和焦慮依然存在，身在其中的她和我早已經(jīng)被同化，我們甚至都不自知。

（摘自《中國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