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山悟024 王達軍 攝(選自第二屆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之《景觀·山悟》王達軍攝影藝術展)
中國的風光攝影完全是原生的,它跟國外的景觀攝影不太一樣,從郎靜山到陳復禮,再到陳長芬、“三軍”,他們的作品都是中國本土原生的攝影……不是模仿國外的某種流派、某種類型。
我問王達軍,為什么要讓我來做他的主持人?他說我很了解他。我曾經(jīng)給他寫了一個兩萬多字的口述史,我發(fā)現(xiàn)他是非常善良、堅持的一個人,于是“天也助他”,也成就了現(xiàn)在的王達軍。所以,我希望今天是一個特別豐富、特別立體的研討會,而不只是從理論上的分析和探討。
一個展覽沒有好的策展人絕對不行。王達軍這次找到非常好的策展人——那日松,他們在策展上進行了許多的努力。我一直認為:一個好的內(nèi)容,遇到一個好的策展人,這個展覽怎么會不好呢?所以今天第一個發(fā)言的就是那日松。
首先特別榮幸能夠擔任王達軍的策展人。
說到風光攝影,在中國這些年有很多的爭議。我在媒體工作的時候,雜志內(nèi)容從封面到正文,風光攝影作品居多,因為99% 的讀者都喜歡看風光攝影,因此很多人對這種作品有非議,說我們天天刊登“糖水片”。
其實每個時代審美是不太一樣的。20世紀八九十年代,那時的風光攝影是非常前衛(wèi)的。從陳長芬到“三軍”(袁學軍、王達軍、王建軍)、于云天、王苗等,他們的風光攝影作品與后來常說的“糖水風光片”是完全不一樣的。我一直把那個時候的風光攝影認為是中國的觀念攝影。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王達軍關于四姑娘山的作品時,一方面是顛覆了我最初的想象,另一方面,也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回歸”。這個展覽勢必會引起反響,而且會產(chǎn)生一定的啟示作用,讓大家重新意識到中國的風光攝影價值在哪里。中國的風光攝影完全是原生的,它跟國外的景觀攝影不太一樣,從郎靜山到陳復禮,再到陳長芬、“三軍”,他們的作品都是中國本土原生的攝影,他們的風光攝影作品就像視頻中王達軍說的那樣,是在白紙上畫畫,完全是自生的,不是模仿國外的某種流派、某種類型。從這個角度來講,中國的風光攝影是特別值得研究和探討的話題,中國的風光攝影應當在世界攝影史上有自己獨特的位置。
最后,視頻中有一個鏡頭特別讓人感動,王達軍在山頂?shù)臅r候,有一只鷹在他頭頂上飛翔。風光攝影師是一個特別了不起的職業(yè),因為他們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壯美景色,能夠體驗到別人體驗不到的那種與自然的親近感和壯烈感,所以我們應該把風光攝影真正的魅力,通過我們的影像作品、我們的理論研究,借助各種傳播渠道表達出來,這是特別有意義的事情。
陳小波:
我們在心里面對風光攝影師都是充滿敬意的。我在這次展覽中看到了非常現(xiàn)代化的表現(xiàn)、國際化的表現(xiàn)、當代性的表現(xiàn)。我們的確要對這次展覽進行深入的探討、廣泛的傳播。這是本次研討會的意義所在。
一個優(yōu)秀的風光攝影師,我們無法用標簽去標記他。他本身一直在推陳出新,我們對他的認識、評價、理解,也要與時俱進。標簽是固定的,但是藝術的探索和攝影家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這是我第二次為王達軍撰寫學術評論,在并不長的間隔里給同一位攝影家兩次撰寫評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攝影家本人和他的作品拓寬了自身的邊界和可能,同時也給我們的闡釋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如果說攝影作品和藝術作品是攝影家、藝術家內(nèi)心激情的呈現(xiàn),那么,理論和評論也是跟生命息息相通的。它同樣是來自于對生命體驗、生命激情的反應和呼應。在攝影藝術中,理論和實踐是一脈相通的。借此機會,簡要談談對王達軍這組作品的認識,也是我為什么選擇“面向當代的風景”作為我評論文章的標題。
為何是“面向當代的風景”?人類自有史以來,就在風景之中,就在構建風景,所以風景對人類來說,既是觀看的對象,也是觀看的結果。
風景攝影作為一種攝影的形態(tài),在中國的發(fā)展可謂是跌宕起伏。如今,整個攝影生態(tài),包括風景攝影生態(tài)也呈現(xiàn)了與前不同的樣態(tài)。我們評價一個攝影家的時候,一定要把它放在坐標系里面評價。一方面,從唯美風光和冷峻景觀的簡單二元對立和持續(xù)爭論中,我們在尋找一條更新的道路;另一方面,在對文化傳統(tǒng)的擬古似的模仿和眷念,與對現(xiàn)代數(shù)字技術的渴望和依賴的矛盾混合中,我們同樣在尋找新的探索之路。王達軍《景觀·山悟》就是在這樣的現(xiàn)實背景下誕生的。當然,這里面有作者個人的探索,但個人的探索跟時代的探索和環(huán)境是分不開的,把它放在這樣的坐標系里面,完全有理由把它稱之為“面向當代的風景”,因為它作品誕生于當下,也面向當下,也要接受當下的觀看和考驗。
何以面向當代的風景?《景觀·山悟》這組作品拍的是四姑娘山,用非常獨特的語言來展現(xiàn)一座山、一個地域。在我看來,作品的重點不在于“山”,甚至也不在于“悟”,不是簡單地從風景里面得到一種體驗,而是“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每一幅照片中都沒有出現(xiàn)人,但是每一幅照片的后面也都是人的主體性的張揚。這便是我們面向當代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式。目前,整個人類社會面臨的當代性問題就是:人類創(chuàng)造了科技的日新月異,也由此帶來了各種機遇和挑戰(zhàn),即“人類的機器化”和“機器的智能化”。
關于這組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有一個細節(jié)令我印象深刻:作品中,從上方俯瞰的照片并不是用無人機拍攝的,而是王達軍本人身體力行,親臨現(xiàn)場,從另一個制高點去拍攝的。攝影家本人并不抗拒現(xiàn)代的方式,但是在拍攝的過程中,王達軍執(zhí)著地選擇了一定要自己到達那個地方親眼觀看的方式來完成創(chuàng)作。當一個無人機飛上去的時候,屬于個體的獨特觀看被抹煞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機器替你觀看。相機本身就是一種機器。在攝影家和相機的關系中,一直存在著這樣的矛盾,到底是機器的觀看,還是人的觀看?優(yōu)秀的攝影家一定會選擇如何用他的主體性去駕馭這個機器。這也是在當代藝術語境下面臨的問題:當我們的創(chuàng)作語言越來越豐富,甚至越來越機器化、越來越科技化、越來越數(shù)字化的時候,人的主體性在哪里?只有人的獨一無二的主體性,才是我們用來面向當代的一個最重要的利器。
景觀·山悟006 王達軍 攝(選自第二屆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之《景觀·山悟》王達軍攝影藝術展)
何以面對當代的風景?那就是面對當代的問題并尋求解決之道。人類如何健康地繼續(xù)發(fā)展下去,這是所有藝術所要面臨的共同背景。人類創(chuàng)造藝術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解決自己內(nèi)心的問題,這是藝術的本質。所以在《景觀·山悟》中,我看到的不僅僅是具體視覺語言的探索和創(chuàng)新,更重要的是超越了對具體作品形態(tài)的經(jīng)營和探索,用作品中展現(xiàn)出來的人的主體性,去探索人類的內(nèi)心與人類自己構建的世界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在《景觀·山悟》中體現(xiàn)的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息息相通,這種探索也是王達軍不斷突破的動力。
縱觀王達軍所有的風景作品,我覺得他是一個不斷自我超越的攝影家。無論外界對風景攝影如何評價,雖然他也有對自己作品進行反思,但他并沒有因為潮流的擺動去改弦更張,而是執(zhí)著地在風景攝影領域中不斷提出新的問題,并用自己的回答去啟發(fā)我們所有的人。在當代藝術如此盛行,甚至因為是否“當代”而產(chǎn)生不同程度焦慮的情況下,我們應該怎樣認識真正的當代。在面向當代的風景,面向我們當代所有人共同構建的風景的時候,在共同構建的過程中,我們應該如何做好自己的回答,王達軍給我們帶來了啟示。
談談我對王達軍實踐、創(chuàng)作的想法。40多年來,王達軍從風光起步,今天又回到風光,這里面經(jīng)歷了很多對社會、人文不同的拍攝方式,最終回到四姑娘山的時候,我們肯定會想到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他怎么樣突破?這個突破有兩層含義,一個是突破自己,要超越自己;一個是要突破別人已經(jīng)成就的所有的一切,也就是和別人不一樣。這兩個突破和變革實在太難了,王達軍40多年不斷探索的過程中,每往前走一小步,都付出了巨大的艱辛。
王達軍拍攝四姑娘山的時候,有時候就坐在那里,就看那個云起云消,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這就是通過對自然的感悟找到一個求變的過程。今天看到的這個展覽,畫面是否有變?是不是有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是不是有一些和自己以往不一樣的東西?他的變,不是簡單的為了變而變,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從自己的體驗中所感受到的一種沖動。這種變,除了對來自山的觀察,也來自他人生的修養(yǎng),對新的觀念和形態(tài)的吸收。
老一輩的畫家吳冠中強調(diào)過一個話題——形式。我們無法離開形式,離開形式,所有的呈現(xiàn)就無法放到面前來。在形式感變化的情況下,可以看到王達軍的靈氣和沖動,因為沒有沖動,你的藝術生命力就不存在。從這個意義來說,王達軍的作品對于風景攝影也好,風光攝影也好,都是一個非常好的啟迪。
因為工作的原因,我的工作讓我感覺自己在很多年里變成了一個攝影的“圈外人”。離開攝影圈很多年后,我回到中國圖片社,做回老本行。不過現(xiàn)在,我看影像時多了一種類似“攝影愛好者”的心態(tài),就是以“圈外人”的眼光,去看“圈內(nèi)人”的作品。這種比較跳脫的狀態(tài)讓我把原來曾經(jīng)想得比較復雜的東西想得簡單了很多。我可能更傾向于放下那些關于流派、觀念、手法之類的“圈內(nèi)”理論話題,轉而以更加單純的標準評價攝影作品:這個攝影師在拍攝這些照片時的情感投入是怎樣的?這種情感是否映射在他的作品里?他的作品對我(對觀眾)有什么影響?我會不會跟它們產(chǎn)生一種情緒上的互動?它們會不會碰到我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
我覺得更多的攝影人之所以選擇人文題材拍攝,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人文題材的內(nèi)容和樣式都很豐富,短時間內(nèi)就會出現(xiàn)很多變化,可供攝影者捕捉和拍攝。但大自然卻不是的。大自然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端莊和沉穩(wěn)的氣質,經(jīng)常是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沒有變化,要想拍到和別人不一樣的內(nèi)容,既需要等待,也需要運氣。安塞爾·亞當斯的學生兼助手鮑勃·科布瑞納曾經(jīng)對我講,他一年里能照相的時間是極少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他是扛著器材去爬山。好照片是可遇不可求的,那個美麗的瞬間真的是轉瞬即逝,能拍到就拍到了,拍不到就錯過了。
看王達軍作品的時候,我有一個特別深的感觸,那就是他特別快樂。那是一種不管多苦多累,他都很享受的快樂。拍成了,得到了打動他內(nèi)心的東西,他無比幸運;沒拍成,他就享受這個過程。其實,攝影對我們很多人來說,真實的意義就是這樣。如果我們能夠得到一個讓我們很開心的結果,我們很驕傲。如果我們沒有得到這個結果,說明禮物還沒有到來,那我繼續(xù)去尋找,它仍然是一個很美好的過程。說實話,我很羨慕達軍的快樂。
看王達軍的影展,我覺得標題里這個“悟”字用得很好。拆這個字,“悟”就是“吾心”,就是他的心境。在我看來,王達軍拍的不是風光,而是他的“自拍像”。他只是用風光的形式,來表達自己內(nèi)心中最受觸動的那一部分。至于結果,有的人特別喜歡,有的人也可能提出自己的質疑,大家見仁見智,其實都沒有關系。從這些作品中,我看到了王達軍置身于大自然之中,心存敬畏,等待著大自然展現(xiàn)的神奇瞬間,并嘗試著捕捉自己最心愛的東西。捕捉到時,他很幸運;即便沒有,也毫不氣餒,繼續(xù)期待,最后,他虔誠地把自己捕捉到的美好瞬間捧到大家面前,這非常值得敬重。
王達軍是個苦行僧,在四姑娘山創(chuàng)作非常艱苦;同時他又是個活神仙,思想特別自由,特別有激情。在今天的作品中我們看到了他“問道”的成果。這是對中國美學、中國哲學的一次藝術實踐,明與暗、虛與實、大于小、黑與白,等等,都在作品中得到呈現(xiàn),特別棒。這為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增光添彩,讓攝影人揚眉吐氣。
更重要的是,一個好的作品一定是藝術家、攝影家對自然最偉大的觀看,對當代哲學的思考,對文化積淀的洞察。所以看王達軍的作品,能夠讓我們看到王達軍帶有個人主觀和情感的對四姑娘山的洞察。他跟自然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話,對山的敬畏全部體現(xiàn)在作品中。
風光攝影師在中國是一個很大的群體,中國的風光攝影到底往哪個方向走?我個人覺得,是否應該回到初心,回到對自然的敬畏和對話上來,把我們個人的情感和思考變成作品,呈現(xiàn)給這個時代。
王達軍一直在路上。他出名非常早,但他一直在創(chuàng)作,一直在學習,一直在思考怎么樣突破自己。從三年以前的《問道》到今天的《山悟》,他把自己對中國文化的吸收,特別是他拍道教,問道,將對道教的理解融入到對四姑娘山的理解之中。這些作品是他內(nèi)心的一種表白或者說一種內(nèi)心的獨白,他只是借助于四姑娘山來表達自己的內(nèi)心,表達他自己的宇宙觀,特別是用宏觀的切入、微觀的呈現(xiàn)來反映他自己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同時,在作品的呈現(xiàn)方式、表達方式、制作方式等各個層面與時俱進,不落俗套。歸根到底,為什么第二屆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組委會會選擇他的作品作為主推展覽?我覺得就是印證了現(xiàn)在國家強調(diào)的文化自信、文化自覺和文化自醒。
我讀王達軍的作品,有兩個感悟:
第一,熱愛是最好的老師。王達軍一輩子就喜歡攝影,不斷地全力以赴,非常的執(zhí)著。因為他已經(jīng)把攝影喜歡到了骨子里,所以他就需要不斷地超越自己?;字辏€在不斷地追求,真的非常讓人感動。
第二,執(zhí)著是成功的基石。王達軍積硅步以至千里,四十多年的持之以恒和不斷的積累,他現(xiàn)在達到了厚積薄發(fā),在不同的層次,不同的高度上,都有了他的光彩。
看的展覽是“景觀·山悟”,研討會的角度則是“悟山·觀景”。
首先,山是怎樣的悟法。拍山水,有虛有實、有山有水、有云有樹,但呈現(xiàn)方式是一個整體,始終是統(tǒng)一的。這體現(xiàn)了中國人對山水不可分割的整體性認知,也蘊含了民族團結、國家統(tǒng)一的民族意識。這是中華文化骨子里面的東西,這與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的內(nèi)核是高度一致的。
第二講觀景。王達軍早期的作品,許多都是文獻式的記錄,到了現(xiàn)在,他把心里面想的東西融入到景里面去了。中國畫講“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所有的表達就是要用內(nèi)心來表達山水。中國關于山水的影像,也有著從“文獻式的記錄”到現(xiàn)在“內(nèi)心的表達”這樣一個變化歷程,這個歷程也正好在王達軍的創(chuàng)作中都表現(xiàn)了出來。
另外,浙江提出現(xiàn)代化先行要文化先行,那么拿什么樣的山水來表達?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的大寫意精神怎么融入到當代的影像中?今天王達軍已經(jīng)在思考,在探索。這個探索的路很長,但始終是要堅守民族化道路,發(fā)展中國的當代影像。
藝術需要的是直覺感悟,是瞬間的爆發(fā)。滯后的理論和評價,我覺得在藝術作品面前都是蒼白的。
首先,要向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組委會致敬,是你們讓王達軍的作品在浙江美術館這樣殿堂級的地方呈現(xiàn)。其次,要向王達軍致敬,你在這么多年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特別是在這后十年,是一個改變,是一種厚積薄發(fā),而且對藝術創(chuàng)作有了你自己成熟的觀點。
昨天晚上我也試圖想從哲學的角度詮釋王達軍的作品,但是我覺得沒有任何的意義。什么王陽明的心學,尼采的三個精神論,越寫越覺得自己悲哀。但是我清楚地發(fā)現(xiàn),當你的作品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的時候,其實你是在尋找和觀者的對話,尋找自己內(nèi)心的世界。我們所有的創(chuàng)作都離不開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包括風光攝影。它是自然風光和社會風光的一種結合的產(chǎn)物,藝術家就是在創(chuàng)作。
今天,送王達軍一句話: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緣身在“更高層”。你已經(jīng)在不斷地思考自己,“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這是一個尋找自我的過程,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就是托物言志,寄情言志。這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鳳凰涅槃,總要重生。所有的創(chuàng)作不要聽從別人,市場和時間才是最好的詮釋和表彰。我們身在其中,不知道攝影的未來,但是我們回望過去才能看到中國的攝影史,也許你可能會在那兒有一筆。
臺灣風光攝影所面臨的創(chuàng)作瓶頸,跟大陸的風光攝影大同小異。臺灣攝影人拍風光,有一個很特別的地方,他們喜歡“搖黑卡”,拍日出日落或者海景的時候,就喜歡拿一塊黑卡在鏡頭上面進行遮擋,這大概算是臺灣的特色吧。“搖黑卡”其實是膠片時代的一種創(chuàng)作技巧,進入數(shù)碼相機時代,黑卡其實沒有什么意義了,完全可以在后期中進行處理。但在臺灣,大家就這樣都繼承了下來。臺灣攝影人“搖黑卡”拍日出日落和海景,用慢門長時間曝光,所以也面臨“風光難突破”的現(xiàn)象。談到王達軍,改變是很難的事情,尤其是對成名比較早的人,要改變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這是非常困難的。我很敬佩王達軍有那么大的勇氣可以轉變,而且轉變的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剛開始知道王達軍拍這個題材的時候,我是非常反對的。一是,他從拍攝道教題材以后,我就認為他應該多下點功夫,把精力放在怎么樣深入拍道教,今后可以作為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攝影作品走向世界,參與國際交流。二是因為我個人的理解有偏差。以我以前對王達軍曾經(jīng)的風光攝影作品的認知和了解,我以為他可能又是以傳統(tǒng)的方式拍攝風光,而我認為這是沒有價值的。后來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這組作品時,我被震撼了,因為我看到了他把西方當代語言和他自身的中華文化底蘊、多年積累的東方審美有力地結合在了一起。
我發(fā)現(xiàn)咱們對“標簽”劃分得特別清楚,難道我們只會拍風光嗎?只會拍人文嗎?所以,我是覺得不要為“紀實攝影師”“風光攝影師”“時尚攝影師”等標簽而糾結。
今天看王達軍的作品,我的感覺是,首先內(nèi)容上更多的是一種“表達”,而非“再現(xiàn)”。其次,展覽的呈現(xiàn)方式,特別在作品尺寸上,讓人耳目一新。大尺寸的作品在觀者面前,給人的視覺感受是不一樣的。我們一定要在視覺呈現(xiàn)方面多一些研究。再次,是王達軍求新求變的表達方式,這更加重要。
在一個有那么多人拍風光照片的大國里,更應該思考的是,“風光攝影師”們該怎么拍?至于攝影愛好者那些模式化的風光照片,無所謂,參與就好。拍風光最容易,但是最容易的也是最難的。大山恒古不變,自然現(xiàn)象中有風霜雨雪,它帶來的色溫,帶來的云海,帶來的風,帶來的雨改變了風景的原始面貌。如果作為一個風光攝影師,不從這些方面去考慮如何拍攝、如何表達的話,那風光攝影師就真的成了每天扛著三腳架,去拍那些大同小異的日落日出景象的人了。
我們承接“第二屆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項目,在與組委會主任莊躍成溝通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他提出了“攝影審美的中華語境”這一觀點,這是一個特別值得探討的話題。
攝影術是西方人發(fā)明的。182年的攝影發(fā)展史,尤其在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藝術時期,各種藝術實驗此起彼伏。其中,幾十個攝影門類的標準都是西方人制定的??梢哉f,攝影的語境,一直是西方語境。而近十幾年來,國中以東方哲學觀、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觀照的影像作品,尤其是新風景影像作品層出不窮,洪磊、曾澤鯤、塔可、葉文龍、邵文歡、駱丹、嚴明、歐陽世忠、曾瀚、張克純、李剛、李英杰、鄭偉杰、滕彬等藝術家的實驗蔚為大觀。這也包括了首屆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的主推展覽——段岳衡的《墨影》和本屆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的主推展覽——王達軍的《景觀·山悟》。在這些實踐的基礎上,這一門類攝影的標準,由中國人來制定,有了可能。莊躍成敏銳地看到了這一點,提出了“攝影審美的中華語境”這一觀點,并通過旨在推動兩岸交流的“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來實踐之,為這一功能性的影像活動豎立起了“攝影審美的中華語境”這面學術旗幟。文化是兩岸連接的重要紐帶。海峽兩岸同文同種,根在中華文化。此舉,意義大焉。
奧古斯特·桑德說:“照片就是你的鏡子,就是你。”用這句話來評價王達軍,是再恰當不過的了。40多年前,業(yè)已成名的王達軍,時至今日,從未停歇于瞬間的跋涉??鬃釉唬骸吧搅捍骑簦瑫r哉時哉!”40多年來,王達軍的攝影探索,總得其時,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又一個視覺范式。這來自于他始終堅持突破機械復制產(chǎn)物的照相機的局限,一以貫之地以心觀物。相看兩不厭,唯有四姑娘山。近5年來,王達軍在問景中問道,以中華文化觀照自然,以東方哲學觀照自然,創(chuàng)造出了超越“視覺驚奇”的“面向當代的風景”——《景觀·山悟》。
我參與這次活動感覺特別不一樣,感覺到我們中國攝影界有一股新生力量在推動著攝影事業(yè)的發(fā)展。鐘維興是用自己的藝術修為和經(jīng)濟實力來推動攝影事業(yè)的發(fā)展;莊躍成主任是用影像文化周這樣的官方活動, 長期持續(xù)地推動影像事業(yè)的發(fā)展。攝影應該就是多元的,既有職業(yè)攝影師創(chuàng)作,也有攝影愛好者拍攝,立體、全方位,大家都參與。當前,各方的力量都在積極推動中國影像事業(yè)的發(fā)展,雖然不都是職業(yè)攝影人,但都愛好攝影,站的位置不同,但方向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推動中國攝影事業(yè)的發(fā)展。
今天,看王達軍這組作品,我覺得其中既有風光影像的觀念,還有他內(nèi)心對攝影的尊重,甚至還有他這么多年拍攝道教的問道的感悟。
這兩年,莊躍成主任在浙江美術館舉辦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在攝影成長方向和選材方向,做出了標桿性的東西,這非常值得我思考和學習。另外,王達軍30多歲時就已成名了,現(xiàn)在還在孜孜不倦的創(chuàng)作,把自己的內(nèi)心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這個太難了,這讓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重王達軍老師。
首先感謝大家對海峽兩岸影像文化周的大力支持,感謝王達軍老師給我們帶來了這么精彩的作品展覽。
我想講的,其實是這次活動主題:文化。
余光中先生1972年所寫的《鄉(xiāng)愁》,在寫作方法上沒有什么技巧,就是有韻律感的大白話,但是為什么這首詩在兩岸會引起那么大的反響?因為它表達了一個主題:家國情懷。詩中寫到的“郵票、船票和墳墓”是家事,寫到“一灣淺淺的海峽”,就由家事延伸到了國事。這種家國情懷就是中華文化的底色、底蘊。
這讓我聯(lián)想到藝術品,雖然也有孤芳自賞,給某個人看的,但是絕大多數(shù)的藝術品, 應該是符合大眾審美心理的,是能夠在大眾心中引起共鳴的。這樣,大眾才會對這個作品賦予高度的認可。而打通大眾審美心理的很重要的一把鑰匙就是文化,文化相通是引發(fā)共鳴的關鍵。所以,我覺得影像作品要進入到藝術領域,特別是要成為藝術品的時候,讓人覺得值得收藏,讓人愿意收藏,一定要在文化層面上有所追求,在文化層面上進行雕琢。王達軍在對道家文化進行一番沉浸式體驗后,再回過頭拍攝自然景觀,立意、視角、風格等都產(chǎn)生了變化,我們從中不僅看到風光再現(xiàn),更看到了文化的浸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