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志良
我剛從經(jīng)營崗位調(diào)到辦公室,? 董事長便要我給上級主管部門打一個報告。擬好初稿后,自我感覺不錯,我便不無得意地拿給董事長過目,期盼著能得到幾句表揚。不料,董事長看著看著臉上晴轉(zhuǎn)陰,拿起筆來一通修改,改完后扔回給我。
回到辦公室,我略看了一下改動過的稿子,心里不禁悲哀起來。原本挺通順的初稿,經(jīng)董事長一改,不僅語法不通,病句頻現(xiàn),而且邏輯上也有錯誤。但我不敢指出來,只好將改過的稿子重新打印好,再呈給董事長簽批。
董事長拿過來一看,臉色大變,隨即吼了起來:“你怎么搞的,會不會寫材料啊?狗屁不通,拿回去,重新弄?!?/p>
我很想說那是你改定的稿子,但我不能說,我怕說了之后失去這個職位,只好將全部委屈藏在肚子里,耷拉著腦袋灰溜溜走出來。
下班時在電梯碰到企管部部長小何,見我不太高興的樣子,問:“怎么啦?郁郁寡歡的?!蔽覔u了一下頭。小何似乎明白了,拍拍我的肩膀說:“不就是挨訓(xùn)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走,我請你吃飯,安撫一下你那顆受傷的小心臟?!蔽艺f:“沒心情吃飯,下次吧?!毙『嗡浪览∥业氖?,嘴里說著:“走吧走吧?!辈挥煞终f把我拉上車。
在各自喝完一瓶啤酒后,不勝酒力的我已有點醉意。我酒后吐真言:“小何,你知道嗎,我在家鄉(xiāng)已寫了近十年的材料了,從來沒有領(lǐng)導(dǎo)說我寫的材料不行。我寫的通訊報道上過省報、市報,在老家也算是小有名氣??啥麻L居然質(zhì)疑我會不會寫材料。哼,真是豈有此理?!?/p>
小何安慰我說:“老童,在我們這個江湖里,誰的職務(wù)高,誰就顯得更有水平,董事長不改改你的稿子,怎么能顯出他的水平來呢?你千萬別把他的話當(dāng)真,不就是一頓臭罵嗎?我們也經(jīng)常挨他的訓(xùn)。小事,小事,左耳聽右耳出就行了。來,喝酒喝酒?!蔽艺f:“謝謝你小何,還是你理解我,改天我請你吃飯?!?/p>
第二天,在公司的走廊上碰到董事長。他問:“報告弄好了嗎?”我說:“弄好了。”
“弄好了就拿來簽批,抓緊上報,這事不能拖。”說完便往前走,剛走幾步,又回過頭來說,“半個小時后拿到我辦公室來。”我說:“好的。”
我拿著原稿和董事長改過的稿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把董事長改過的稿直接上報,一定會被上級部門退回來,而且會在系統(tǒng)內(nèi)傳為笑話。如果用原稿,董事長不批咋辦?會不會又挨一頓訓(xùn)?
我陷入了兩難之中。
就在心里忐忑不安的時候,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我高興得一拍腦袋,情不自禁地說:“就這么辦?!?/p>
我把原稿和修改稿分別貼上文件審批表,用一枚回形針別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董事長的案頭,輕聲說:“老板,請你簽個名。”他這回竟然看都沒看就簽批了,目睹他筆走龍蛇,瀟瀟灑灑地簽上大名和日期,我心里一陣輕松,高興地說:“謝謝老板?!苯舆^稿子,轉(zhuǎn)身離去。
剛走到門口,我又折了回來,充滿歉意地說:“老板,不好意思,都怪我大意,剛才把兩份稿子別在一起了,其實,這份才是要簽批的,剛才你簽了名的那份是廢稿?!?/p>
董事長臉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看我態(tài)度誠懇,滿臉歉意,也不好說我什么,拿過稿子重新簽上他的名字。
大功告成,回到辦公室,我高興得一連做了20個俯臥撐。
我將原稿打印成紅頭文件,報給了上級主管部門。
有一天,戰(zhàn)略發(fā)展部部長老吳來到我辦公室,表情有點神秘,附在我耳邊小聲說:“老童,我曾聽董事長跟分管辦公室的厲副總說,讓他再找找高水平的寫手,不知是啥意思,你要留意一下?!蔽倚睦铩翱┼狻绷艘幌拢砻嫫届o地說:“老吳,謝謝告知?!?/p>
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兩個星期,見沒有什么動靜,我一顆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一段時間后,我拿著一份貼好傳閱單的文件給董事長審閱。見沙發(fā)上坐著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董事長說:“這是局秘書科的謝科長,”然后指著我向謝科長介紹,“這是我的辦公室主任?!蔽亿s忙握住謝科長的手說:“謝科好,請多指教?!敝x科長問:“你們單位的材料都是出自你手嗎?”我點了點頭。謝科長表揚我說:“材料寫得不錯,文字精煉、層次分明、邏輯清晰,繼續(xù)努力?!?/p>
我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謙虛地說:“謝科過獎,其實材料都是董事長修改把關(guān)的,這都是董事長的功勞?!?/p>
說完,覺得自己很虛偽,真想抽自個兒的嘴巴。
謝科長對董事長說:“阮董真有眼光?!倍麻L毫不掩飾得意的神情,口氣中帶著驕傲,說:“其他方面我不敢吹,但看人識才這點眼光還是有的?!?/p>
謝科長不知是贊賞還是揶揄,又說了一句:“阮董乃真伯樂也。”
我心里就像吃了一個蒼蠅,趕緊說:“二位領(lǐng)導(dǎo),你們聊,我先去忙了?!闭f完逃也似的快步離去……
點評:
小說通過一個小辦事員的尷尬遭遇,直指長官意識的弊端。本來是無水平、無真才實學(xué),整個兒一個外行,卻粗暴武斷,決斷一切。小說寫得不溫不火,但犀利的批判,卻暗含其中,發(fā)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