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培京
1
麥子月夜揚花像一叢彗星撲地,雪霰般的乳汁迤邐,這棵最接近漢語的植物,記住大地上鄉(xiāng)村的樣子并與之互文通假。
照見麥粒的螢火蟲,干癟的汁液和灼淚焚燒鄉(xiāng)村。院落、村莊、麥場和窩棚是麥花香和百種面食的飯香。收獲的刀刃與火種的野火從時間之流光負荷泅渡而來。
麥子,永遠是饑餓的反語。棉花潔白蓬松。一株棉花糖預(yù)告再生之花。麥花簪銀飾,麥粒攀附一支小巧的狼牙棒;麥稈騰挪中間的空隙,因婉拒一切逼仄而剛?cè)嵯酀?/p>
麥子打彎,從女子邁向妻子,從溫順至于橫結(jié),從妻子過渡為母親,從母親匍匐為大地。麥粒垂首如漁網(wǎng)墜鐵,琥珀化石里的松香嶄新;麥心沉靜啟示,從太陽和饑餓而來。陷入熵溝的雙腿,一尾五千年的大魚溺水,扶搖直上的夢想擱置。麥穗為砝碼,忖度雨水,標注物候,稱量汗水,衡量五風,拃出腰肢,祭祀大地。
一朵朵實用的麥花羞立于紅白相間的蓮花池,一簇簇麥粒從漢畫像石上掙出,像跳丸上下騰涌。大地慈悲,允諾墨子以“兼愛”“非攻”不語,以麥稈、麥芒、麥葉為歷劫為糧食。
麥稈生硬,以金黃色的火藥搟制一桿攪碎蒼穹的火花。萬物于陽光下無不臣服,微微地啪啪裂響,與麥根系下古墓玉器掛上冰裂紋遙相呼應(yīng),同聲共氣;土蛇信子吁吁,呼應(yīng)麥子折身生長的節(jié)奏;閃電吠吠,通天徹地的銀針逼走肌肉里的霜霧陰濕。燒鍋攮灶、救濟火海、造紙為文,還要在奶奶的手中化身為糧囤、糧折、飯筐、麥苫、草簾,然后擺在庭院、集市,和手掌相親。
麥子、鄉(xiāng)村女子和棉花、谷子、玉米,大地長出參差不齊的事物。棉花被溫暖,谷子微涼,玉米聳立的憂慮,在它們身上不見雨露霜砍斫的茬口,看不見風宕雷電的牙齒印,看不見鐮刀鐵叉芟割架迭殘留的動作。
麥稈在以下羞于作響:二月地排車輪轂下,三月麥管習簫聲,六月六過小年灶房熬葷油豆油火冒如雷,元宵節(jié)爬上“氣呼子”的飛翅(一種麥管為翅膀的土焰火),一根根火藥香與男女的歌唱為月光祛病驅(qū)殃。
2
麥壟、麥場榨干太陽的每一分光熱,還有很遠干渴的路,只為色彩成為俘獲生命的象征。黃皮膚、黑眼睛、心地善良的村子,麥稈一樣腰肢的女子是小麥的妹妹。茅草哪里來的力氣,以深扎土地的根與玉米高粱做的“甜子”同老冰棍兒向汗水致敬,以摘取野草花的目光暗示那個男子,鐮刀與她折不斷的細腰系住一場驚心動魄的滾燙的麥粒長河。
水花是貶謫人間的月光;黃色玉米本色出演為煎餅,一面敲不響卻在心海征討的鉦鼓。鉤沉龜甲獸骨、青竹木簡絲帛上的漢語,熠熠生輝,把鄉(xiāng)村喂養(yǎng)得飽滿而又豐盈。
3
姑娘以簸箕、水渦指紋揉搓上一顆顆青青、含水如自己的麥粒。她是一枚枚口是心非的麥芒。麥殼不解致密的心事,低垂睫毛如細雨,于夢中后悔,在村頭,在麥垛,怎么又塞給他一塊素花手帕包裹帶著體溫的麥粒。心花如麥子揚花,心火燎麥,糊了滿心的綠色。
麥穰如床在垛,為貪得無厭的大地度出麥管和風沖盈的床。喜鵲“添箱”送來賀禮羽毛(為出嫁女子饋贈禮品),這祥瑞的戴勝鳥告訴西王母:鄉(xiāng)村是神話和傳說懋密強盛的人間昆侖山。黃泥和麥糠糊住麥垛頭頂碾平為蓋頭,幾棵滿樹小小如清錢的榆錢,在夏風中熬制一碗小家碧玉似的榆錢湯。
一場雨后,鳥兒第一次凌晨鳴叫,一場夜幕達成心愿,那個聰敏的女子不用哄騙(質(zhì)樸炙熱的語言是愛情的蒙汗藥)即來到麥場與菜園間的麥穰垛。在鄉(xiāng)村,只要是進了縣城就相當于訂婚,而嫁娶的日子近似于遙遙無期,天作之合的麥穰看著就令人迷醉。
人力和機器修葺麥叢,麥穰垛是鄉(xiāng)村笨拙古艷的花。
夏麥揚花,薄荷、苦苦丁、野向日葵、野薊、豬耳朵棵……苦苦的,微香而薄涼。
4
麥芒如木梭竹篦,剔清了姑娘的繡花鞋墊和心房。挑開青梅竹馬,挑開情竇初開,挑開鸞鳥青廬,那一起過家家的男孩已經(jīng)長成如三四倍麥子的高度,像鄉(xiāng)村一樣堅不可摧,在嗩吶《百鳥朝鳳》中,蒙臉漢子紅了醇厚與憨直。
他學割麥,明天要見快要過門的媳婦。
“他小叔,你挎書包的手捆得了麥個子?去她家,也帶她來住幾天給咱割割麥,可不能吃虧嘍?!?/p>
“她來不了,九口人的地都‘搖鈴了(麥子熟像銅鈴搖動)。”
“怪會疼人,到他小嬸子娘家,要挨訛的,問咱大要錢了嗎?”
“人家錢多不吱聲摟住,你話多唾沫星子浪費?!?/p>
大哥開口了,黑著臉,眼虎虎生風地笑:“省著力氣和唾沫星子‘膏地排車好了?!薄澳愎艿弥?!”“有你哭的時候?!彼]口,惱怒的鐮刀殺倒夾雜“稻青”待熟的麥子。
割麥如行軍,一只麻雀令曹操割發(fā)代斬。早起晚睡,哪里熱往哪里去;收干晾濕,看云聽風,全在一個搶字。麥場地間,一鐵筲新麥扁綠豆湯,一盆苔菜細粉條五花肉,一盆地蛋條辣椒烤干巴魚,一包袱皮子燒餅(不在農(nóng)忙不挖瓢糧食換),一瓦盆咸菜,一瓷罐韭菜花,一棵棵大蔥,一雙雙高粱稈子撅斷做的筷子,在汗水的微腥、麥子初香和“花大姐”七星瓢蟲的清芬中,一頓頓不打火的野炊,屁股坐上了一朵婆婆丁,一瓦盆茶開高粱米,還有白糖,“籬落白開扁豆花”。這詩意只有鄉(xiāng)村民辦教師寫進文學之夢中。
一伙臭屁蟲(椿象)甲殼碎裂,洗不白的瀝青糊不住無法無天的青臭,在無意中說出生活的真味道。
5
麥子向腸胃負責,丈夫向妻子負責,妻子向院落負責,院落向麥地負責。麥子盛開是全村的喜事。男娶女嫁,應(yīng)時應(yīng)勢,向天地叩拜的梯形木升容納剛剛曬干如成人禮后的麥粒,跪拜敬酒,倉滿囤滿,貼上“蒼龍引進”,豬圈羊圈,六畜興旺。麥粒像人,會有數(shù)不過來的子子孫孫。
麥粒、麥稈、麥花、麥芒、麥葉、麥茬、麥根,是鄉(xiāng)村生存下去的語言;鐮刀、耩子、地排車、箢子、耙子、木锨、鐵叉是勞作的注釋。在芒種收割,在“寒露兩旁看早麥”。鄉(xiāng)村和村民,是麥子拔高的氣節(jié)、語言。
當一張蔥花菜籽油餅攤開鐵鏊子一般大小的太陽,當小麥煎餅黏住后羿射日的弓箭想留住咸菜醬豆子,麥稈橫豎攏成的蒲扇在槐蔭下,麥粒內(nèi)斂,麥浪逐風,傳頌大地的力量。
麥糠架住火,只是那一瞬,躥至灶臺鍋底、錫鐵水壺底,燒青豆、花生、芋頭;麥糠伙同黃泥石灰鞣制涂料,一只腌制青皮的房屋在微生物與農(nóng)人的期待里發(fā)酵,愈發(fā)香醇。
在麥場,牛和碌碡壓迫麥子,麥子壓迫場地,場地壓迫機井、暗渠和地下河。風和簸箕、木锨、揚場機捋順麥子、塵土、麥糠。交給太陽驗證,交給窩棚佇望,交給泥缸儲存,交給折子量腰圍,交給石碾練習側(cè)翻,交給胃學習碎粉,交給男女學習婚育。
于一場場自發(fā)的野火,麥茬引火燒身,大地黧黑的皮膚嚴肅冷峻同草木灰博弈。麥根枯朽,如朽棉,抱定與腐殖質(zhì)和蟲子為伍。它看不見七星瓢蟲,它的愿望是麥花,一切鮮艷如糧食。
一場場消乏的演出,拉魂腔在飄雨縱風的屋壙游唱開攤。鐮刀劃細琴弦,歌聲俘虜磨刀石,鄉(xiāng)村收獲倉廩,倉廩收獲禮樂,農(nóng)人收獲幸福。
6
小麥養(yǎng)活鄉(xiāng)村的鐵器和木匠,和泥鐵叉子砸實土墻,麥糠和泥脫坯蓋屋拉墻,一段麥管蘸上唾液貼于眼皮能夠預(yù)防瞌睡,母雞扒拉麥穰下蛋,冬季羊飼料得到補充,牛一年四季喜愛麥穰,躺在高粱把子上作茅草屋的雨披,麥草把子插山楂串,麥稈包了棉花頭做了正月十五的面燈燈芯,災(zāi)年吃糠咽菜的糠是麥糠,泥墻時扶上麥糠像一面面平整的展開的松花蛋。麥糠燒鍋是一種技術(shù)活兒,訣竅告訴人們不要太聰明。
7
牛和人似乎終于平等了一次,鍋屋和牛棚里的陳年麥糠摁場拉碾了。木锨揚起風的方向走勢,麥糠、麥粒、土坷垃、山水牛的尸首得以分離,一座糧食彩虹,麥糠結(jié)束了包被糧食的使命。打麥機開始是撒歡的小牛,繼而肺氣腫脹,在兩個小時內(nèi)急劇老化。麥個子不懼生死洶涌澎湃,我們小孩的任務(wù)是把麥個子搬到打麥機跟前,解開半青半干的腰子,娘說今天白煮雞蛋,炒洋蔥,吃大米干飯。
下雨。在麥穰垛半腰掏了斜洞,一手拄地倒退首先雙腿進入,洞口支起塑料布,一股熱氣騰騰的霉味裹住雙腿與胸腔。有心的男女以種種自己看來不可推脫的理由看場、摘菜、換飯,那個早已扒好的麥洞等待著。愛嬉鬧的人們,終于不正經(jīng)地為枯燥的鄉(xiāng)村填上一段在二十多年后值得回憶的往事。
麥子,村子永不出嫁趕不走的女子,插熟大米與小米一白一黃的米飯為客(讀作kei)端上,而那一鍋一碗低眉順眼的麥扁湯,總是湯類中的正餐。蒸屜上坐臥不安抹了紅額的紅孩兒,更像不事矜夸素香的鄉(xiāng)村女子。
8
麥子喜歡她棵間的鳥兒和小動物。
野兔不愿住進荊條籠新房,爪子不向下扒出一只只地穴,就要磨牙啃壞莊稼。一窩窩兔子,在娘的眼里是一個個兒女,她用鐮刀作勢砍向那雙不懂事的手:“‘羊馬比君子,兔子跟人一樣有娘有哥有姐,不準逮野兔子?!钡叵侣∑鸬募Z倉,小麥、玉米、豆子、扁豆、豌豆不再發(fā)芽。鄉(xiāng)村獵人忙著收麥。人與野兔對峙。
捂住一窩野兔,一個動物家庭消失。割麥的附帶產(chǎn)品是童年里的勞作游戲,似人類幼年所作所為。
螞蚱背靠高粱梃子,這長了靠背的演員,憤怒地轉(zhuǎn)動表演拔插靠旗。我掐起筋拉起拽,它的爪子像機器一時無目的地亂踹蹬。這是小孩子活蹦亂跳的玩具,回到家叫娘油炸。蚰子肥大,揪去翅膀,去內(nèi)臟,開水汆,鹽水略浸,涼水拔,青紅辣椒一配,是爺爺?shù)南戮撇?,填補小孩子肉類的缺失。姐姐卷了一大包,兩手扛著出去說是找繡花鞋樣子。
“還是沒累著你?扛著煎餅像槍筒子,哪有大閨女樣法!”
姐姐一邊走一邊勒斷半拉槍筒子,一只蚰子腿纏住紅辣椒絲。娘嘮叨幾句后就燒湯?!斑青青浴保u毛在木頭風箱里作怪,風箱木舌頭吐著風,氣鼓鼓地向鍋底撒惡氣。
知了猴在田地溝梆荊棵類灌木叢招惹小孩,“小驚驚”躲在麥棵為勞作號子錄音,它比知了猴小,只有六分之一大,灰色褐色居多,幾根根亮金絲像高音部引人注目,叫起來有“驚驚驚”的聲音,而且它很警覺,輕易逮不住,所以有了這個土名。鄉(xiāng)村幾乎所有的鳥兒和小動物都被挖空心思地冠以生動有趣的名字。小孩子不會吃會唱歌的昆蟲與鳥兒,用麥秸編了籠子把它們請進新家,“小驚驚”才不生氣呢,它只關(guān)注自己的歌喉。
燒咕咕(布谷鳥在老家的土名像鄉(xiāng)村一樣渾樸無巧)監(jiān)督人們種地收地。這是飛翔在鄉(xiāng)村高空的生產(chǎn)隊長,它在滕州老家不知為何叫這樣的名字。我猜測,一是因為它“咕咕咕咕”叫,二是鄉(xiāng)村里老人家泥捏的玩具鳥見柴火,吹起來“咕咕咕咕”,它和玩具很像。燒咕咕在天上歌唱:
“咕咕咕咕,咣啯躲書。
咕咕咕咕,咣啯躲書。”
我跳起來拍手歡叫:
“咣啯躲書,我是你姐夫。
我是你姐夫,我是你姐夫——”
還有農(nóng)人聽出了“不哭”“補谷”“不谷”,我嘗試著翻譯,未經(jīng)燒咕咕審核見諒:布谷,布谷,下雨不哭;不哭,不哭,蒼天不哭;傾訴,傾訴,且行且哭;補谷,補谷,田地荒蕪;不谷,不谷,隴下無粟;無粟,無粟,倉頡大哭,天欲下雨。
這鳥碎嘴子管得寬泛,趕著人們耕種,還譏笑不念書逃學的學生,不是找挨罵嘛。吃虧就是賺便宜,燒咕咕怎么知道。這兩句押韻,之間沒有特別的聯(lián)系,不過,倒是應(yīng)了農(nóng)村風俗民景:新閨女婿或者剛剛訂婚的閨女婿都要帶著大魚大肉、五色點心來走親戚,明面上是來割麥的,實際上諞諞人物、晾晾模樣的意思,頭三天前叫閨女叮嚀好好捯飭捯飭:“丑女婿該亮相了?!彼麄円粊?,小孩子算是解放了,姐夫來了,喊得很甜津;稱謂是姐夫,實際上面對他本人不喊,只是對外人的說道(像外交辭令);而是喊“哥”,依照著姐姐的排行,三姐的丈夫就是“三哥”,以示親如一家,這是鄉(xiāng)人厚道?!案纭睋Q上一把零錢,要討好弟弟,買老冰棍、冰糕、山楂串、高粱飴,對于喊姑父的子侄輩有求必應(yīng),他們是能夠得上數(shù)。
野雞(野雉)在老家平原不常見。它有翅膀,飛一陣落一陣,與其說鍛煉中偷懶,不如說引人鍛煉逃生本領(lǐng)。青色褐色的野雞蛋跳著跑進孩子們的肚皮內(nèi),有的還專意蒸給嬰兒,說是“野生的有營養(yǎng)”。我記得有一首鄉(xiāng)村童謠是這樣唱的:
小野雞,麥棵躲;沒娘孩,跟誰過;
跟狗過,狗咬它;跟貓過,貓撓它;
還有人,把我熬;那只好,麥地里,
勤撓飭,自己過;扒拉腿,餓不著。
我在麥收時跟著娘開始學童謠,我拾麥穗時娘說:“小三孩,只要不惜力還有餓死的人!?就沒有到處求人的人。‘吃了不疼撒了疼,老天爺看著不收成,拾麥穗頭子,那就是糧食??!撒了一地,是老天爺在看著你人到底怎么辦。大人顧不上,要是發(fā)芽那不是糟蹋了,老天爺要降罪的?!胞湏Q燒餅——捏,你要書包要火鞭還愁?你不拾,糧食進不了筐子,進不了蒸籠,進不了肚子,成不了長材。老天爺?shù)麴x饃,還要下腰,還要動牙。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自己的耙子上柴火;‘肝花腸子心做主,人沒有主見可不管!”
在娘的管教下收藏俗語、收藏做人的道理,像小手撿麥,像耙子摟麥場,像碓窩踹去皮殼,像蒸籠蒸出香氣。
9
麥子不痛苦,痛苦的是人,自以為是的詩人。它無欲想,無思量。植物和動物被人們賦予人性,表達人的痛苦。
麥子有漢語的智慧與悲憫。愿以一粒喂養(yǎng)鄉(xiāng)村,麥子的花朵插遍一個個女子的鬢角、一座座影門墻、一只只疲憊的側(cè)影。
怎樣把麥粒納入胸腔育種,怎樣為麥子造髓補血,怎樣用麥粒刻一座微紅微黃、內(nèi)心如象牙塔的詞語,麥子不語。
麥子是鄉(xiāng)村不死的植物,是母系氏族時代村莊N次方的曾祖母;是一株永生的史官,撰寫鄉(xiāng)村——這草木民族的秘史,如同小說,接近神話和民間故事。一捧麥種,一座耩樓,銅鈴蕩開,搖耩樓人念念有詞,土地靜靜聆聽。麥子為脊梁含淚,為鹽為堿為芒硝,慈愛如鐵,四方受活。
鄉(xiāng)村是一巴掌打到的越來越小的混沌蒼茫,并與一棵麥子互文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