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壽田
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學術委員會委員
在書史上,至魏晉,書法擺脫了工具性與文人化生命感性相感召而趨于審美自覺之后,書法之道與藝便成為橫亙在書史上的張本。也即是說,從這個時期開始,書法已不僅僅是一個技術與形式的問題,而是由形式上升到本體。魏晉書法對意的關注,便再好不過地說明,形上本體——道已成為書法的精神本源。這種精神本源表現(xiàn)為魏晉書法的玄學化,言不盡意,以形寫神。晉人以意言韻、言神、而意之本體即易玄之道。道本于無,表現(xiàn)為形上精神本體與意的無限。也正是從魏晉開始,言不盡意,氣韻生動,以形寫神,構成中國藝術美學的核心與主旨。因而不是外在的形式和繁復的形式風格技法,成為書法的審美表達,而是精神本體構成書法的價值本源。從東晉至宋代書法的文人化,使得書法的精神價值追尋成為書法的核心,道藝模式遂成為書法的表征。
書法的文人化性質(zhì)與獨特文化審美地位決定了書法的文化價值定向,這是歷史給出的答案。書法產(chǎn)生于中國文化內(nèi)部,因而人文化成的文化品格與要求便構成對書法的制約。從線的營構、品格到氣韻風骨、神采、意境都浸透著本土美學的形上追索,而這一切又歸為書家文化本位的個體存在。一個進入不了中國文化內(nèi)部——為文化所化的書家,不可能成為書法大家,也不可能創(chuàng)造出一流的偉大作品。這是毋庸置疑的。由此書法也如佛學漸悟的體道過程,書法的高度取決于生命境界的高度,單純的技巧并不能深入中國文化內(nèi)部。早在北宋時期,蘇軾就指出:“世之工人能曲盡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高人逸才不能辯?!保ā秲粢蛟寒嬘洝罚S庭堅批評周越草書之俗,也是從其“胸次之罪”,也就是境界格調(diào)不高而發(fā)的。這說明在以氣韻、格調(diào)相高的書畫領域,道與文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在這里,道并不玄妙,道有形上之道、自然之道、生命之道、文化之道、個體之道。在道的泛化語境中,有一點是共同的,即由文化自覺而超越世俗的創(chuàng)造性個體自覺。歷史上的每一位大藝術家無不具備這一點,這也是道與藝的張力所在?!爸袊鴮W者認為,不具備對文化傳統(tǒng)中‘道’的認識,任何獨特的或者怪異的思想,不管有多么奇警,只能導致妄作,不可能載入新的史冊?!保ǚ铰劇缎挠 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