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婷婷 吳宇凌 朱盈
窗外的雨點滴滴答答不停,就算小桌上的燈光再過柔和也難掩心中的煩躁。不知是第幾張信紙,剛寫了寥寥幾字便因詞不達意被我揉搓成一團丟入垃圾桶中,復拿起新的一張將其仔細捻平,先生離世至今將近五年,嗅著薄荷混雜著腥氣的空氣總想著寫點什么來平復著紛飛的心緒,寫給先生。
我緩了緩,再次提筆在紙上寫道:先生向來極愛李白,似是通過李白在追溯著巴蜀的風光,便是九州一色也為李白身上的霜。我停筆,窗外忽疏雨滴梧桐,或驟雨卷荷花。剛沉下的思緒再次不復平靜,這張信紙也難逃垃圾桶的命運。我無力的垂下頭,忽然感到迷茫,我寫下這些難以名狀的句子,又是為了什么呢?悼念嗎?我想先生是不需要這些虛無縹緲的懷念的。先生常說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晌医K究還是難以釋懷的,我抬手把玩著桌上的小船,這是幾年前買下的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寓意載愁,不知這薄如蟬翼的小船是否真能載得動先生的鄉(xiāng)思和我的殷殷之情呢。
桌子上的信紙一張一張接踵而至般被扔進垃圾桶,內(nèi)心這郁郁愈發(fā)結(jié)成一團。我凝下心神,趴在桌上,聽著冷雨,似是這樣便能感同身受。料峭的春寒,棉麻的細雨,僅憑一把竹紙傘是難以抵過那陣瀟瀟的,可于先生在回憶的咀嚼中這確是不可多得的樂事。金門街到廈門街迷宮式的長巷短巷,便是先生那日思夜夢的土地嗎?我不求甚解。
聽聽那冷雨,仿佛初始記憶的低吟。于冷雨中與先生初次相遇,坐著1985年的哈雷摩托,一打少年紅燭昏沉,二打中年客舟海闊,三打白首于廟宇漸漸迷失自己的靈魂??聪虼巴?,那極細極密的一點卻浮漾著濕濕的流光,連思想都黏潤潤的。我像個踽踽的早客聆聽著撞擊瓦片的清脆,聆聽著細竹搖曳的疏影,聆聽著山頂?shù)目侦`。
星際浪子正踏著荷葉中包裹的月光,覽盡人間絕色,帶著宿命中的必然,成為一顆天上星,遙望著他所禮贊的國度,期待著下一次回歸的哈雷彗星,就像期待著……那是先生心中最縱容最寬闊的床。
寫到這,我又悵然了。我是憑借什么寫下這些詞不達意的語句呢?憑借對先生的不甚了解?還是對先生文章中半知半解的揣測?我想我是沒資格寫下這些寄給先生的。一回頭人間已是76年的光景,不知先生是否已追尋到那忘年的知己,還是依然在不停的尋兒人世間的知音。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我再次坐上哈雷摩托,果然再尋不到先生孑孑的蹤影。
我忽然就釋然了。朝圣的長旗似在為迷茫的旅人指引故土的方向,我又何必去擾亂那一池的芬芳?我聽窗外雨聲纏綿,似在告別,還是在心里忍不住想到今日的細雨和二十七年前相比,針腳是否一樣的綿密但必沒有那般蕭蕭吧,畢竟先生的心境于今更是讓人難以感同身受了。思及此處,不禁莞爾,卻也難免沉重。
夜深了,我仔細將信紙悉數(shù)放回柜中,輕撫下小船,遙寄著我的情思,遂關(guān)上那盞被霧氣籠罩的橘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