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利軍

（西安外國語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8）

恩格斯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一書被馬克思譽為“科學社會主義的入門”[1]，該書對批判杜林錯誤的社會主義思想、闡明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理、加強無產階級政黨思想理論之武裝、推動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發(fā)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本文從“社會主義為什么要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社會主義如何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社會主義怎樣從科學發(fā)展為現(xiàn)實”三個維度對《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的內在邏輯進行解讀。

一、社會主義為什么要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

（一）局限在“以頭立地”為特征的西方思維模式下、遠離社會現(xiàn)實的空想社會主義要向關照現(xiàn)實的科學社會主義發(fā)展

西方哲學社會科學思想有著源遠流長的“以頭立地”的傳統(tǒng)。“以頭立地”的涵義是“人的頭腦以及通過頭腦的思維發(fā)現(xiàn)的原理，要求成為人類的一切活動和社會結合的基礎”[2]37。古希臘時期的阿那克薩戈拉提出“努斯”的概念?！芭埂敝覆煌谖镔|的純粹精神性的存在物，它獨立自存，可以不受物質世界的束縛，可以決定物質世界的發(fā)展與變化[3]。自此西方形成了主體化、思辨化的“努斯精神”的思想傳統(tǒng)。蘇格拉底把人的精神世界放到至高無上的地位?；浇躺駥W大家奧古斯丁和阿奎那對“努斯”精神神圣化，為人的思維所構建的絕對的創(chuàng)造者、絕對意志的代表——上帝做辯護。文藝復興運動更是用人的頭腦和思維否定神性，高揚人的價值、尊嚴、權利和幸福，使“努斯精神”由天國回到人間。近代以來笛卡爾以“我思故我在”[4]為名言，倡導用思維構建具有普遍必然性知識的前提，引導出了斯賓諾莎、萊布尼茲為后繼者的歐洲大陸唯理論的知識論傳統(tǒng)?？档聻榱苏{和英國經驗論和歐洲大陸唯理論而實現(xiàn)了人類思維理性運用的高峰。隨后黑格爾又以“絕對精神”概念為核心用思維編織出自然、社會、人類思維的內在規(guī)律性?？梢姡耙灶^立地”是西方思想的一個重要傳統(tǒng)。

空想社會主義站在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基礎上，繼承了法國啟蒙思想家運用思維來對舊思想、舊社會進行批判，對新社會進行大膽的構想，堅持了“以頭立地”的思維方法?！霸?6世紀和17世紀有理想社會制度的空想描寫?！盵2]38莫爾的《烏托邦》對烏托邦中財產共有進行了大膽的設想，康帕內拉的《太陽城》對太陽城中秩序、豐裕、文化、和平、美德進行了描寫。摩萊里和馬布利的平均主義、禁欲主義的直接共產主義理論強調“不僅應當消滅階級特權，而且應當消滅階級差別本身”，應當“禁絕一切生活享受”[2]38。圣西門通過“‘勞動者’不僅指雇傭工人，而且也包括廠主、商人和銀行家”[2]43來表達人人應該勞動的構想；他還提出了廢除國家的設想。傅立葉則無情地揭露資產階級世界在物質上和道德上的貧困，認為進入文明時代的資本主義社會“是在‘惡性循環(huán)’中運動，是在它不斷地重新制造出來而又無法克服的矛盾中運動”[2]45。歐文則提出“阻礙社會改革的首先有三大障礙：私有制、宗教和現(xiàn)在的婚姻形式”[2]49，對私有制阻擋社會歷史發(fā)展的負面作用進行了論述。三個不同歷史階段上的空想社會主義者依托思維對未來理想社會進行空想描寫、超出時代背景的大膽設想、辛辣地批判，但是缺乏對社會現(xiàn)實的高度關注，缺乏對理論轉化為實踐的可行性、現(xiàn)實性的論證。正如恩格斯所說：“不成熟的理論，是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的。解決社會問題的辦法還隱藏在不發(fā)達的經濟關系中，所以只能從頭腦中產生出來。”[2]42

拋棄“以頭立地”的思想方法，轉而面向社會現(xiàn)實，從實際出發(fā)構建理論才能使社會主義實現(xiàn)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社會主義從空想階段繼續(xù)前進，就需要根本改變理論創(chuàng)新的思想方法，堅決地走歐洲哲學社會科學思想的客觀化的“邏各斯”精神、經驗論、科學主義的道路。這需要社會主義者高度地關注時代精神、社會現(xiàn)實，從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政治、社會的現(xiàn)實狀況、矛盾等出發(fā)構建具有科學性的社會主義思想。這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發(fā)展的第一個原因。

（二）局限在以建立理性國家、社會為目標并希望立即解放全人類、建立永恒正義王國愿景的空想社會主義要向以建立共產主義為目標的科學社會主義發(fā)展

理性是歐洲的重要傳統(tǒng)。古希臘理性以“邏各斯精神”（客觀化、科學精神）和“努斯精神”（主體化、人文精神）合一為特征并延伸到西方思想文化發(fā)展的各個時期，是深度認識西方思想文化的內部密碼。17世紀從英國開啟的啟蒙運動最初把理性理解為兩方面，一是對自然秩序的信念，堅持認為萬物運行遵循特定的秩序；二是對人的天賦秉性的信念，認為人人具有與生俱來的思考能力。18世紀的法國啟蒙運動把理性推到極致，把理性定義為人性、善意、天賦人權、自由、平等和博愛。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主張建立理性的國家、理性的社會——在司法中可以得到永恒的正義、在法律面前資產階級平等、在人權中人們擁有所有權；他們認為應當無情地鏟除一切同永恒理性相矛盾的東西。德國的康德認為理性的真正內涵不僅指充分運用理性對待所有事物，而且要慎重地對待理性本身。

空想社會主義堅持以理性國家、社會為目標。法國啟蒙運動的理性思想在法國大革命中得到了一次實踐機會。但是新的國家制度表明“理性的國家完全破產了”。貧富對立、財產自由變成失去財產的自由、犯罪現(xiàn)象增多、商業(yè)變成欺詐、賄賂代替了暴力壓迫、賣淫增加，“理性的社會的遭遇也并不更好一些”[2]40。然而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并沒有決意拋棄啟蒙運動的社會理想，而是堅持啟蒙思想家的理性國家、社會目標?！八麄兒蛦⒚蓪W者一樣，并不是想首先解放某一個階級，而是想立即解放全人類。他們和啟蒙學者一樣，想建立理性和永恒正義的王國?！盵2]39雖然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和啟蒙思想家理論中的理性和永恒正義的王國差別很大，但是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并沒有實現(xiàn)國家、社會理想根本超越啟蒙思想家。

變革空想社會主義的國家、社會目標才能使空想社會主義發(fā)展為科學。自從系統(tǒng)性的社會壓迫從奴隸社會開始，人的解放就是一個永恒的命題。無論是奴隸暴動的斯巴達起義，還是打倒皇帝做皇帝的陳勝吳廣農民起義，最終可能獲得解放的都是一個階級或一個階級的部分人群，而不是全人類得到解放。所以立足解放全人類，而且是立即解放全人類的理論是缺乏現(xiàn)實基礎的。要建立理性和永恒正義的王國也不是一個短期可以實現(xiàn)的目標。所以，要使空想社會主義向科學社會主義發(fā)展，就必須切實地改造空想社會主義理論。首先，要以解放一個階級為社會變革的目標。其次，要建立社會正義，但不是啟蒙思想家理論中的“永恒正義的王國”。簡而言之，空想社會主義要向追尋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科學社會主義發(fā)展。這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發(fā)展的第二個原因。

（三）局限在依賴個別天才人物變革社會歷史的空想社會主義要向堅持人民群眾是歷史主人的科學社會主義發(fā)展

英雄史觀歷史久遠。古希臘神話中的宙斯和普羅米修斯就是英雄的化身，成為歐洲英雄史觀的萌芽?！逗神R史詩》中英雄的世界是古希臘英雄史觀的文學化表達。普羅泰戈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理論、柏拉圖的“哲學王”統(tǒng)治國家的理論、亞里士多德的“完人”統(tǒng)治國家的理論為英雄史觀提供了哲學依據(jù)?？ㄈR爾認為歷史是“英雄”創(chuàng)造的，全世界的歷史“實際上都是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偉大人物的思想外在的、物質的結果”。尼采認為歷史的意義在于“超人”的誕生。歐洲的英雄史觀發(fā)展歷史給空想社會主義以深刻的影響。

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堅持個別天才人物是社會變革的希望。社會的現(xiàn)實是不完滿的，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希望構建永恒正義的理性王國。他們認為真正的理性和正義的社會沒有實現(xiàn)的原因是人們沒有正確認識它。構建理性正義的社會“所缺少的只是個別的天才人物，現(xiàn)在這種人物已經出現(xiàn)而且已經認識了真理”。但是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認為天才人物的出現(xiàn)“純粹是一種僥幸的偶然現(xiàn)象”[2]39?？障肷鐣髁x思想家把變革歷史的動力歸結為偶然出現(xiàn)的天才人物，這使得其理論難以具有科學性，使得其理論有必要進一步發(fā)展。

放棄天才人物、依靠人民群眾才能使社會主義從空想發(fā)展到科學。天才人物作為歷史發(fā)展依靠力量的局限性非常明確：第一，天才人物可遇而不可求，從而使社會歷史進步完全靠概率、靠人民的運氣。第二，天才人物的偉力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發(fā)揮并取得社會的成功。第三，天才人物的個人意志和人民群眾的群體意志很難確保始終一致。所以，依靠天才人物推進歷史進步的觀點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只有把人民群眾當成歷史的主人才能使空想社會主義向科學社會主義發(fā)展。這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發(fā)展的第三個原因。

二、社會主義如何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

（一）辯證法奠定方法論基礎使社會主義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

恩格斯梳理了辯證法的發(fā)展歷程。古希臘的原始的、樸素的辯證法提出世界是運動、變化和普遍聯(lián)系的觀點。例如，赫拉克利特認為一切都存在而又不存在。近代形而上學辯證法用孤立的、固定的、僵化的、一成不變的思維研究世界。比如，他們認為一個事物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黑格爾的唯心辯證法第一次“把整個自然的、歷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寫為一個過程，即把它描寫為處在不斷的運動、變化、轉變和發(fā)展中，并企圖揭示這種運動和發(fā)展的內在聯(lián)系”[2]56。黑格爾的這一觀點在本體論上克服了上帝作為萬物“第一推動力”的神學世界觀；在方法論上呈現(xiàn)出從社會整體上關照對立統(tǒng)一，并由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推動生成運動，運動的軌跡遵循質量互變，運動方向是否定之否定。為馬克思創(chuàng)立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提供了方法論。

（二）唯物史觀奠定革命的歷史觀基礎使社會主義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

在對黑格爾的辯證法方法進行唯物化運用當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從歐洲三大工人運動的事實認識到“資產階級經濟學關于資本和勞動的利益一致、關于自由競爭必將帶來普遍和諧和人民的普遍福利的學說完全是撒謊”[2]58。他們通過研究以往人類社會歷史發(fā)現(xiàn)，“以往的全部歷史，除原始狀態(tài)外，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2]59。從而用物質實踐活動的階級斗爭取代了黑格爾的“絕對精神”作為歷史的本體，把唯心主義從最后的堡壘歷史觀中清除出去，創(chuàng)造了唯物主義歷史觀。這樣，社會主義不再是個別天才人物頭腦中偶然的發(fā)現(xiàn)，而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階級對立的必然產物。社會主義研究的對象不再是盡可能地設想完善的社會制度，而是研究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斗爭的歷史和現(xiàn)實，并且找出超越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經濟沖突的根本解決方案。唯物史觀顛倒了黑格爾的唯心史觀，提出了實踐為本體的全新人類社會歷史觀。這一努力為使無產階級形成“歷史人力可為”奠定了基礎，促使社會主義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

（三）剩余價值學說激發(fā)無產階級階級意識生成、奠定革命的階級基礎使社會主義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

恩格斯認為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總是在批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但是沒有說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也就不能對付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要想推翻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必須闡明這種生產方式是如何剝削工人的。剩余價值學說恰恰論述了“無償勞動的占有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通過這種生產方式對工人進行剝削的基本形式”[2]60。具體來說，資本家按照勞動力商品的市場價格購買工人的勞動力，他從工人勞動力中榨取的價值要多于他支付給工人的價值；多獲取的價值成為資本家價值量累積的重要源泉。剩余價值學說揭開了資本主義生產的秘密，揭露了資產階級剝削壓榨無產階級的原理。剩余價值學說是揭示階級對立根源、培養(yǎng)無產階級階級意識和階級斗志的重要理論基礎。所以說，剩余價值學說使空想社會主義發(fā)展為科學。

三、社會主義怎樣從科學發(fā)展為現(xiàn)實

（一）資本主義經濟的內在沖突導致社會主義從科學轉變?yōu)楝F(xiàn)實

恩格斯按照社會變遷的終極原因應當從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中尋找、應當從有關時代的經濟中尋找的基本思路，考察了人類社會、特別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狀況。他指出，資本主義改變了過往勞動資料占有者就是生產者、就是產品占有者的狀況，資本家占有生產資料但不是勞動者卻占有產品。資本主義私人占有制確立了起來，但是生產卻是社會化的，私人資本家在滿足私利的同時要滿足社會對產品的需要。于是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社會化大生產和資本主義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鮮明地表現(xiàn)出來”[2]65。這一矛盾表現(xiàn)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對立”[2]66，“個別工廠中生產的組織性和整個社會中生產的無政府狀態(tài)之間的對立”[2]68。前一對立進一步的結果體現(xiàn)為資本家財富的積累和工人貧困的積累導致工人購買力大大低于資本家產能，所以形成因生產相對過剩而導致的經濟危機。后一對立進一步的結果是謀求私利的資本家生產出來的產品不能滿足社會化的需要，從而形成供需比例失衡而導致的經濟秩序混亂的經濟危機。恩格斯論述了面對經濟危機的頻頻來襲，資本家通過壟斷來化解經濟危機，但是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沒有根本變革，經濟危機依然深重。資本家通過國有化來解決經濟危機，但是收效甚微。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引發(fā)的危機頻發(fā)，壟斷和國有化難以救治的現(xiàn)實充分體現(xiàn)了資本主義經濟的內在沖突。而資本主義內在沖突的化解有賴于科學社會主義。

（二）科學社會主義武裝無產階級使社會主義從科學變?yōu)楝F(xiàn)實

恩格斯認為，深入考察無產階級解放事業(yè)的歷史條件和這一事業(yè)性質本身，使受壓迫階級認識到自己的行動條件和性質是科學社會主義的任務。恩格斯的這一論述表明，科學社會主義肩負著探索無產階級解放事業(yè)規(guī)律的艱巨任務。在《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這部著作中，恩格斯已經對這一規(guī)律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論述。恩格斯的這一論述表明，科學社會主義肩負著啟發(fā)、團結無產階級的艱巨任務。通過科學社會主義的武裝，使無產階級明確自身的歷史使命，使社會主義從科學走向現(xiàn)實。

（三）無產階級革命引領社會主義從科學發(fā)展為現(xiàn)實

恩格斯提出的化解資本主義內在沖突的根本途徑就是無產階級革命。無產階級革命推翻資產階級，建設社會主義。在社會主義社會中“無產階級將取得公共權力，并且利用這個權力把脫離資產階級掌握的社會化生產資料變?yōu)楣藏敭a”[2]81，從而終結資本主義私人占有制，建立起社會主義公有制，把剝削和社會壓迫的根源徹底地消除?！皬拇税凑疹A定計劃進行的社會生產就成為可能的了?！盵2]81在公有制基礎上，有計劃的社會生產便可以推開，從而社會生產的無政府狀態(tài)隨之消失，國家的權威隨之消失。所有人成為社會的主人、自然的主人、自身的主人，即自由的人。最終使社會主義從科學發(fā)展為現(xiàn)實。

恩格斯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系統(tǒng)闡述了社會主義為什么要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社會主義如何從空想發(fā)展為科學、社會主義如何從科學發(fā)展為現(xiàn)實三個核心問題。這部著作是武裝無產階級政黨、啟迪無產階級開展革命斗爭、引領大眾認知科學社會主義的杰作，在堅定無產階級的理想信念方面發(fā)揮了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