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繼賢

左宗棠文化研究會編寫的《天地正氣左宗棠》一書即將出版，研究會的同志盛情邀我寫一篇序言。研究和宣傳左宗棠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大事，為此我樂于執(zhí)筆作序。

左宗棠是中國近代一位舉足輕重的歷史人物，對晚清時期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外交、文化、教育和科技發(fā)展均產(chǎn)生過重大影響。1983年10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王震同志發(fā)表關于左宗棠的談話時指出：“我們是歷史唯物主義者，要尊重歷史，實事求是，對歷史人物要恢復其歷史本來面目。凡是對國家民族有功的人，都應該給予他以應有的歷史地位”。王老的講話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引起社會各界的共鳴。目前對左宗棠這位歷史人物的評價主要是：“中國近代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中國近代史上繼林則徐之后的又一位偉大的愛國主義者”；“近代中國國家統(tǒng)一、主權完整的捍衛(wèi)者”；“對祖國疆土貢獻最大的民族英雄”；“中國近代化的先驅者之一”；“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者、發(fā)展者和踐行者”等等。這些評價是客觀公正的，是符合歷史事實的。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來的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是一部中國人民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獨立、解放和偉大復興而不懈奮斗的歷史?！边@一精辟論斷高屋建瓴，既為學習和把握中國近現(xiàn)代史提供了基本線索，也為研究與評價歷史人物提供了遵循和標準。應當看到，左宗棠的歷史功績是非常突出的，是值得珍視和發(fā)揚的。

第一，堅持“我之疆索，尺寸不可讓人”的愛國立場，捍衛(wèi)國家領土主權的完整?？v觀左宗棠一生，每當國家處于被西方列強欺凌和侵略的危局時刻，左宗棠總是以無畏不屈的骨氣和勇氣，“鋒穎凜凜向敵”，堅決反擊外國入侵。早在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時期，時年28 歲的左宗棠就推崇林則徐的抵抗措施，曾作《料敵》《定策》《海屯》《器械》《用間》《善后》等多篇論敵制敵之文。同時，他憤感“以一二庸臣一念比黨阿順之私，令天下事敗壞至此”，抒發(fā)了“書生豈有封侯想，為播天威佐太平”的遠大抱負。1856年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身為湖南巡撫幕僚的左宗棠就積極建議：“夷務屈辱至極，恐將更有不堪者。然竊意華夷雜處，釁端之開必速。彼時以一支勁旅護天津，而后與之決死戰(zhàn)，尚可得志”。盡管他的建議和主張因清政府與英法侵略者簽訂屈辱和約而未果，但充分反映了他的愛國立場和態(tài)度，同時也體現(xiàn)了他在抵御外侮重大時刻和關鍵問題上的見事之明、料事之神。

左宗棠為捍衛(wèi)祖國領土主權完整而作出的最大貢獻，當屬他率師西征驅逐了得到英帝、沙俄扶持的阿古柏侵略軍，一舉收復新疆。1875年，他力排時議，說服清政府采納了他的意見，任命他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委以籌兵、籌餉、籌糧和指揮西征軍的全權。他一方面運籌帷幄，制定了“緩進急戰(zhàn)”“先北后南”的戰(zhàn)略；另一方面不畏艱難，為西征軍籌餉、籌兵、籌糧、籌轉運。在克服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困難后，西征軍歷時一年半，收復了除伊犁地區(qū)外的全部失地。隨后，為了收回被沙俄侵占的伊犁，他堅決反對赴俄使臣崇厚草簽的喪權辱國的“里瓦幾亞條約”，提出“先之以議論，委婉而用機，次決之以戰(zhàn)陣，堅忍而求勝”的對敵方針，認真進行軍事部署，準備武力收復伊犁。1880年5月，已近古稀之年的左宗棠，率親兵千余人“輿櫬出關”，把大營從肅州（今酒泉）前移至哈密，以示抗俄決心。正是由于左宗棠的積極備戰(zhàn)，使清政府談判代表曾紀澤有了軍事力量為后盾，中俄新簽了改訂的《伊犁條約》，伊犁地區(qū)的大部分領土回歸祖國懷抱。在收復新疆前后，他為國家謀劃“長治久安之策，紓朝廷西顧之憂”，先后五次奏請新疆建省以鞏固國家統(tǒng)一，此議最終得以實現(xiàn)?？傊谶@場維護祖國統(tǒng)一和領土完整的正義戰(zhàn)爭中，左宗棠率領的西征軍取得了重大勝利。這次勝利不僅為祖國保全了新疆166 萬平方公里的疆土，而且成為近代抵御外侮史上維護中華民族尊嚴的重要行動，為充滿災難和屈辱的中國近代史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對于祖國神圣領土臺灣的安危，左宗棠同樣的關注。早在1866年，左宗棠剛任閩浙總督，就高度重視臺灣，提出了“經(jīng)略臺灣”的設想。1883年中法戰(zhàn)爭爆發(fā)，他不僅積極請戰(zhàn)，“廣籌軍火”，及時派遣得力部下王德榜赴越作戰(zhàn)，配合老將馮子材取得了威震中外的鎮(zhèn)南關大捷，而且不顧已是73 歲的垂暮之年，親赴福建海疆，英勇抗法。他先后派遣王詩正與楊岳斌，用聲東擊西的戰(zhàn)術，突破封鎖，冒險偷渡，有力支援了孤島血戰(zhàn)的臺灣軍民。他在去世前的一個月，還上奏朝廷：“臺灣孤注大洋，為七省門戶，關系全局，請移福建巡撫駐臺灣，以資鎮(zhèn)攝”。正是在左宗棠等人的大力提倡與推動下，清政府在這年10月將臺灣設為行省。

臺灣和新疆設立行省，加強了祖國的統(tǒng)一和各民族的團結，維護了祖國領土主權的完整。這是左宗棠為國家和民族建立的最重要的歷史功勛，值得充分肯定和永遠贊頌。

第二，著眼“師遠人之長，還以治之”的戰(zhàn)略目標，促進軍事力量和民族工業(yè)近代化。洋務運動是中國近代史上的重要事件，左宗棠是推動這個運動發(fā)展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著力開展以軍事工業(yè)為重點的洋務運動的一系列富有政治遠見的主張和活動，有力地促進了中國軍事力量近代化的進程。

左宗棠早年深受林則徐、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思想的影響，成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后，他繼承和發(fā)展了該思想并將其付諸實踐。在思想上，他深刻認識到取勝之道自強之策，不僅在有赳赳之勇，而且要引進西方的先進科學技術，興辦近代軍事工業(yè)。他說：“自海上用兵以來，泰西諸邦以機器、輪船橫行海上，英、法、俄、德又各以船炮互相矜耀，日竟其鯨吞蠶食之謀，乘虛蹈瑕，無所不至。此時而言自強之策，又非師遠人之長，還以治之不可。”為實現(xiàn)這一戰(zhàn)略目標，他的首選措施是建造輪船。他明確提出：“欲防海之害而收其利，非整理水師不可。欲整理水師，非設局監(jiān)造輪船不可?！?/p>

依照“自強”的目標和要求，左宗棠親自主辦了三項軍事工業(yè)。1866年，左宗棠在閩浙總督任內(nèi)，于福建省閩江口岸開設了當時國內(nèi)最大的船舶修造廠，即福建船政局，這是“中國海軍萌芽之始”，后來被孫中山稱為“船政足為海軍根基”。1869年他創(chuàng)辦西安機器局，仿造新式武器彈藥。1873年，他將西安機器局搬至蘭州，命名為“蘭州機器局”，該局翌年就能仿造西洋軍器，修理改造槍炮器械。上述三項軍事工業(yè)，在此后抗擊外來入侵作戰(zhàn)時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如在討伐阿古柏侵略軍收復新疆之戰(zhàn)中，由蘭州機器局制造和修理的軍火不斷送至前線，1876年，一次便供應清軍子彈2 萬發(fā)，使已經(jīng)裝備了相當數(shù)量西式槍炮的清軍，在攻城奪地中“深得其力”。

左宗棠對中國軍事力量近代化的另一重大貢獻是創(chuàng)辦了我國近代第一所海軍軍官學堂，即福州船政學堂。他認為：“茲局之設，所重在學造西洋機器已成輪船，俾中國得轉相傳受，為永遠之利也”；“將來講習益精，水師人才固不可勝用矣”。該學堂先后培養(yǎng)了大批造船、修理、航海、駕駛、海軍指揮和工程技術人才。具有愛國主義思想的晚清一代精英多名出其門，如鄧世昌、林永升、嚴復、薩鎮(zhèn)冰、劉步蟾、林泰曾、詹天佑、魏翰、鄭清濂等，學堂因此被譽為“中國海軍的搖籃”。清政府為此曾嘉諭左宗棠“大臣謀國，所見遠大”。

為促進軍事力量近代化和民族科技工業(yè)的發(fā)展，左宗棠還主張以機器制造為軸心，同時注重與外國列強展開“商戰(zhàn)”。他于1879年設立蘭州織呢局，并“分行陜甘各屬設局教習紡織”，發(fā)展我國的紡織事業(yè)。1883年奏請架設陸路電線，發(fā)展郵電事業(yè)。他還多次派人去外國聘請“開河、鑿井、織呢師匠，帶購機器，來蘭州入制造局教習西法”。這一系列的重要舉措，為中國引進了急需的工業(yè)生產(chǎn)和科學技術，促進了軍事力量和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

第三，力主“東則海防，西則塞防，二者并重”的安全理念，維護國家總體安全。左宗棠認為，治國“不獨在猛戰(zhàn)，而在方略處置為遠大之謀”。在強敵環(huán)伺憂患叢生的晚清時代，他多次在事關國家前途命運的重大關頭，積極建言獻策。

十九世紀六七十年代后，西方列強掀起了掠奪殖民地瓜分世界的狂潮，中國邊疆地區(qū)普遍面臨嚴重挑戰(zhàn)和危機，尤以新疆地區(qū)和東南海疆形勢最為嚴峻。東南、西北同時告急，清王朝內(nèi)部意見不一致，難以作出決策，于是引起了一場“塞防”與“海防”的大爭論。

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主張放棄塞防，即放棄新疆而專重海防。他的理由是“新疆不復，于肢體之元氣無傷；海疆不防，則腹心之大患俞棘”。他要求“停兵撤餉”，移“西餉作海防之餉”。時任陜甘總督的左宗棠則認為：“東則海防，西則塞防，二者并重”，強調(diào)先要進兵新疆。他指出：“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wèi)京師。西北臂指相聯(lián)，形勢完整，自無隙可乘。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非特陜、甘、山西各邊，時慮侵軼，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亦將無晏眠之日?！彼瘩g李鴻章：“若此時即擬停兵節(jié)餉，自撤藩籬，則我退寸而寇進尺……是停兵節(jié)餉，于海防未必有益，于邊塞則大有所妨。利害攸關，亟宜熟思審處者也?！艘匀ψ⒅匚髡?，俄人不能逞志于西北，各國必不致構釁于東南。”左宗棠深刻地闡明了全國一盤棋的戰(zhàn)略思想，指出西北、東南都很重要，“利害攸分”，任何一方失利都足以牽動戰(zhàn)略全局。如果一味妥協(xié)退讓，示人以弱，列強認為有機可乘，將更加激起貪婪吞并欲望。只有堅決收復新疆，振我國威，使“俄人不能逞志于西北”，才能有效達成使“各國必不致構釁于東南”的戰(zhàn)略目的。左宗棠還從中國歷代興衰的史實來論證西北塞防的重要性，深刻指出：“周秦漢唐之盛，奄有西北，及其衰也，先捐西北，以保東南，國勢浸弱以底滅亡”。

清政府最終采納了左宗棠的意見，遂使左宗棠的戰(zhàn)略主張得以付諸實施。從這場爭論的內(nèi)容及其結果來看，左宗棠堅持的海防與塞防并重、先收復新疆的國家安全理念，無疑是符合中華民族長遠利益的，從戰(zhàn)略上維護了國家的總體安全。左宗棠關于穩(wěn)西北謀東南的安全理念迄今史鑒意義重大。

第四，踐行“官必愛民，乃為盡職”的為官原則，推動所在地方各項事業(yè)的發(fā)展。史載：左宗棠“善于治民，每克一地，招徠撫綏，眾至如歸”。善于治民、著力為民是左宗棠為官盡職的重要特點，特別是在連年征戰(zhàn)殺伐四起的動蕩歲月，能夠做到這一點，實屬難能可貴。

左宗棠出生于貧寒的“耕讀世家”，自幼便接受和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的“民本”思想。入仕以后，他始終堅持“恤民善政”，經(jīng)常訓導下屬“為政先求利民，民既利矣，國必與焉”，“官無論大小，總要有愛民之心，總要以民事為急”，“官必愛民，乃為盡職”。左宗棠在陜甘主政十幾年，堅持整頓吏治，嚴懲貪污，禁種罌粟，舉辦賑務，振興農(nóng)牧，筑路植樹，開礦設廠，興辦教育。收復新疆后，他提出了治理新疆的一整套施政舉措：修浚河渠，建筑城堡，廣興屯墾，清丈地畝，厘正賦稅，分設義塾，更定貨幣。這些重要舉措極大地改善了各地人民群眾的生產(chǎn)與生活。他一貫重視文化教育的重要作用，主張“敬教勸學，衛(wèi)國以中興”。為了消除新疆各少數(shù)民族的隔閡，他“廣置義學，先教以漢文，俾其略識字義……長治久安之效，實基于此”。他特別重視兒童的教育，曾刊發(fā)《千字文》等各本“以訓蒙童”，這些教育措施，促進了民族融合，增強了民族團結，增進了中華民族的向心力。

左宗棠為官，安貧樂道，盡心任事，不為物欲所累，不作身家之計。他常說：“凡人須從吃苦中來，收積銀錢貨物，固無益于子孫，即收集書籍字畫，亦未必不為子孫所累。”他俸金多用于捐款賑災，興教辦學和資助廉吏。雖貴為總督，仍只以吃家鄉(xiāng)腌菜為樂事。人品官德，為人敬仰。

《天地正氣左宗棠》一書濃縮了研究左宗棠的浩瀚史料，采用了圖文并茂的表現(xiàn)形式，具有較強的史料價值和可讀性，是人們了解研究左宗棠業(yè)績、傳承弘揚左宗棠精神的一部重要著作。在此，我向為本書付出辛勤勞動的主編王品端和同志們表示誠摯的敬意，祝愿這部重要著作能給讀者以啟示和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