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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山東快書《武松傳》看民間的俠義思想

        2021-11-27 09:36:52牛振
        魅力中國 2021年23期

        牛振

        (青島濱海學(xué)院,山東 青島 266555)

        山東快書是明清時期起源于山東地區(qū)的一種民間說唱曲藝形式,起初流行于山東、華北等地,后發(fā)展遍及全國。其最初的內(nèi)容是以水滸故事特別是武松故事為主,在山東快書的三種起源說法中,有兩種(趙大桅說和傅漢章說)都認為最開始是以編演當?shù)亓餍械奈渌晒适聻橹饕獌?nèi)容。而在流傳過程中,水滸故事也以武松故事的數(shù)量為最多,共有《東岳廟》《景陽崗》《獅子樓》《十字坡》《石家莊》《鬧當鋪》《鬧公堂》《鬧南監(jiān)》等十幾個篇目。1957 年8 月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武松傳》中就收錄了12 個篇目,27 段唱詞??梢哉f,《武松傳》已經(jīng)成了山東快書這種藝術(shù)形式里最為杰出的代表。提起山東快書,武松故事或《武松傳》肯定是個繞不開的話題。而聽到那句婦孺皆知的“閑言碎語不要講”(山東快書的慣用開頭),很多人的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就是接“表一表好漢武二郎”,其影響之深遠可見一斑。由于其影響巨大,人們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注入了這個形象和他的故事當中,武松武二郎這個高大威猛的人物形象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成了山東大漢在外形甚至是個性和性格方面的象征。而作為民間文學(xué),作為一開始在田間地頭或碼頭街市種表演的一種藝術(shù)形式,它所反映的正是最接近民眾,最能反映民眾心聲的某種思想,某種意識。在這些思想和意識當中,最為下層民眾所看重、所稱道的俠義思想和俠義精神體現(xiàn)得最為突出。

        一、《武松傳》中俠義精神內(nèi)涵

        所謂俠義的概念古已有之,韓非在《五蠹》中提到:“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盵1]司馬遷在《史記?游俠列傳序》引用了這句話,并且說:“今游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盵2]雖然指出了其“不軌于正義”的缺陷,但對其重然諾,輕生死,急人之難的特征還是非常贊賞的。后世也有很多文學(xué)作品都對“俠”情有獨鐘,如曹植《白馬篇》中“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3]的“幽并游俠兒”,南北朝詩人盧思道《從軍行》中的“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羈俠少年?!盵4]李白《俠客行》中“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瀟灑形象,都對“俠”充滿了敬仰。

        對于“義”則更好理解,在傳統(tǒng)思想中,“義”應(yīng)該是利人思想的最高境界,和“道”屬于同一個級別。這和民間中對“義”的理解很相近,特別是當它和“俠”字聯(lián)系起來的時候,“行俠仗義”便成為人們對英雄行為的基本要求。因此,從世俗的角度來講,所謂的俠義,無非就是扶危濟困,鋤強扶弱,以一種快意恩仇,酣暢淋漓的方式懲惡揚善,除暴安良。因此,筆者認為對于民間而言,由于民眾的生活方式或者是從生活所接觸的范圍上來講,俠義精神至少應(yīng)該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能是民間對俠義精神或俠義思想的最基本的解讀,晚唐詩人賈島在《劍客》詩中說:“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說的就是行俠的劍客要為無辜受害的人們伸張正義的意思。在《武松傳》形成的那個年代里,社會政治黑暗,底層的人們深受各種黑惡勢力的欺壓卻對無能為力,在這些時候,人們往往會希望出現(xiàn)俠客似的英雄人物來拯救自己,為自己伸張正義。

        在《武松傳》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跡占了很大的篇幅,東岳廟會上怒打“李家五虎”,十字坡客店中戲打?qū)O二娘,鬧南監(jiān)時打“催命鬼”和“活閻王”都屬于此類。作品中武松雖然是憑借一雙鐵拳,靠暴力來解決問題,但武松的“打”卻并非沒有來由的恃強凌弱,而是每次都站得住“理”的,“打”只不過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罷了。在“打”之前,武松和他們都是素不相識的,只不過他們的所作所為,挑戰(zhàn)了武松或者是下層民眾的道德或行為的底線。如在《東岳廟》中,武大口里李家五虎的做派是:他家里種著好地兩千頃,養(yǎng)活一萬潦倒幫;他家里還蓋著金鑾殿,蓋著東西兩朝房;三六九,常登殿,坐在了上邊裝皇上;誰家的地要挨著他的地,犁巴犁巴就種上了;他看見誰家的騾馬好,背上鞍子就騎上;誰家的姑娘媳婦長得好,他拉到家里就拜堂;拜天堂,拜地堂,拜罷了天地入洞房;人家娘要把閨女找,他拉住就叫丈母娘;人家愿意算親戚,要不愿意他“咣”“咣”的兩巴掌;人家到城里去告他,他差人攆到半道上;差人攆道中途路,劈起一刀大開膛……東岳廟來了三百六十行,當中間支了個收稅棚,大小買賣都得給他報行;我聽說有個賣瓜子的沒報稅,就叫他揍了一頓踹了筐;有一個拾糞的老頭沒報稅,就叫他揍了一頓扒衣裳;有一個賣豆腐腦的沒報稅,就叫他“嚗”“嚗”“嚗”,撅了扁擔砸了缸。

        雖然為了藝術(shù)效果,以上的描述有相當夸張的成分在里面,但大致表明了所謂的“李家五虎”屬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土豪、村霸之類的人物,而對于他們這種欺行霸市,強搶民女的惡霸行為,武松的態(tài)度十分鮮明:武大郎從頭至尾講一遍,氣壞了好漢武二郎;這武松生來愛打抱不平,他聽說奸盜邪淫慘無人道氣得慌……武松氣得猛一蹦,說:哥,你這個說法不在行,這些年我沒在家,蛤蟆老鼠為了王……他要是正大光明我?guī)退?,兄弟我給他幫幫忙,他要是奸盜邪淫不行正,兄弟我給他改改行![7]

        雖然武松是抱著要打“李家五虎”的主觀目的去趕會,但武松發(fā)難的原因卻依然是“瞎小五”在大庭廣眾之下調(diào)戲民女在先,強搶民女在后。這種正大光明與奸盜邪淫的二元對立,正是人們對俠義精神、俠義行為懲惡揚善的基本要求。

        在武松怒打“瞎小五”的過程中,圍觀的群眾多次表態(tài)“打得好”“打得對”,還有人商量“幫大個子揍瞎小五”。有一位老人過來“阻止”:武松打得正帶勁呢,覺莫著后邊有人拽衣裳:“我說好漢爺,別打啦!”武松回頭一看是個老頭:“唉,怎么著?你來給他講情嗎?”老頭說:“???我給他講情?我要是給他講情那我才缺德呢!”“哎?那你怎么不讓我打了?”“我是說好漢爺,你皮錘(拳頭)打不解恨呢,不如給他開了膛!”武松說:“老先生你說句話容易,我這手里沒家伙怎么給他開膛呢?”老頭說::“你沒有我有啊?!崩项^說罷一伸手,掏出把鐮刀明晃晃:“這是我剛在那邊鐮刀行里買的,到底快不快我也沒數(shù),你拿他試試!”武松心說:瞎小五,你看看你這人緣吧?[7]這在增加故事趣味性的同時,也表明了下層民眾基本的善惡是非觀念,說明了民眾對這種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惡霸行為的深惡痛絕。

        同樣,武松在“十字坡”張家店里打?qū)O二娘也是由于她開黑店害人,是對于“清平的世界乾坤朗,她哪里敢把活人剝”這種害人行為的一種義憤填膺,“不信貓吃鮮姜羊上樹,我這個鏊子蓋她的鍋!”對這種行為絕對不能容忍;鬧南監(jiān)時打“催命鬼”和“活閻王”也是看不慣這兩個牢頭對犯人的欺壓和盤剝這才憤而出頭,為他們主持公道。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也表明了在民間,這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行為更容易讓人們接受,更容易得到的認可,這或許就是民眾對懲惡揚善觀念最基本的解讀。

        (二)朋友有難,兩肋插刀

        如果我們說為素不相識的人出頭,打抱不平,維護正義是行俠的話,那么在朋友有難的時候挺身而出,兩肋插刀就應(yīng)該是仗義了?!段渌蓚鳌防镂涠蔀榕笥褍衫卟宓兜墓适乱膊辉谏贁?shù)?!短嫘謭蟪稹分歇{子樓打殺西門慶是為報殺兄之仇自不必說,東岳廟中小霸王周通對武松的幫助也是出于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石家莊》中打二大王方豹的原因是因為方豹要強娶石秀的妹妹石桂香,而石秀是武松的結(jié)拜兄弟,用武松自己的話說:那石秀,他和我武松是仁兄弟,我們倆亞賽一爹一個娘,你要是把他妹妹搶了去,我這臉上也無光,今天二爺我來了,我給你小子改改行![7]

        為朋友兩肋插刀,義無反顧?!犊旎盍帧防镒泶蚴Y門神則是出于對施恩的知遇之恩的報答,不過在《武松傳》中對快活林矛盾雙方的身份和故事情節(jié)都做了一定的修改:施恩不再是一個和蔣門神一樣的惡霸,沖突的原因也不再是兩個惡霸爭奪快活林酒店的控制權(quán)。蔣門神強要為自己的岳父出頭,去酒店故意挑釁,不僅咄咄逼人而且得寸進尺;施恩則是一個主張和氣生財?shù)幕麻T子弟,因為無意當中由于誤會得罪了蔣門神的岳父,在面對蔣門神的挑釁是一直刻意忍讓希望得到對方的諒解,在被逼無奈忍,無可忍的時候才不得已奮起反擊。而武松對施恩的態(tài)度也不像《水滸傳》中那樣因為施恩對他好便毫無原則的傾心相交,而是在了解了事實真相之后才決定幫助施恩打蔣門神,這也說明武松的仗義并非不分好歹,而是非常有原則的。這些修改,這一方面讓武松打蔣門神的理由更加充分,也讓武松擺脫了不分是非,一味只講究江湖義氣的名聲。另一方面,也讓武松的形象更加接地氣,更加豐滿和高大,也更符合人們對于英雄仗義行俠的心理預(yù)期。

        二、現(xiàn)實意義

        當然,《武松傳》的內(nèi)容雖然讓人感覺到酣暢淋漓,大快人心,但畢竟包含了不少血腥殘暴和以武犯禁的因素,這在現(xiàn)階段是不值得宣揚和提倡的。不過這是由于時代的局限性,以及其固有的故事框架所造成,在這一點上我們無法苛求古人。但是其本質(zhì)上所包含所體現(xiàn)的這種來自民間社會,世俗的俠義思想,實際上也是世道人心的一種直觀反應(yīng),更是一種樸素的社會責任意識。當?shù)讓用癖娫馐軄碜陨蠈拥膲浩?,遭受來自社會惡勢力的不公侵害之時,自然會希望有一種理想中的英雄人物出現(xiàn)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特別是以酣暢淋漓的快意恩仇來維護公平正義。而這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這種樸素社會責任意識的最直觀表現(xiàn)。因此,這種來自民間的“俠義”思想也有著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這種現(xiàn)實意義也并不僅僅局限于所謂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具有更為普遍的意義:那是一種對世道人心,對公平正義的堅守,和對社會不公,對丑惡勢力的橫眉冷對。

        2020 年的一場疫情讓中華民族在災(zāi)難面前變得異常的強大和堅韌。但在這個本該舉國同心,共赴國難的時刻,卻屢屢爆出不和諧的聲音,但這些不和諧事情發(fā)生之后,我們來自民間的廣大網(wǎng)友,展示出了巨大的輿論力量,他們本著為祖國為社會負責任的態(tài)度振臂高呼,步調(diào)一致的強烈譴責這些丑惡現(xiàn)象,產(chǎn)生了巨大的震懾力量,成為祖國的強大輿論后盾。而這正是來自普通民眾的一種自發(fā)的樸素的社會責任感,而這就是我們所謂的“俠義”精神。它讓我們在面對社會上各種不公,各種丑惡現(xiàn)象橫行的時候,不是視而不見,冷漠置之,而是見義勇為,挺身而出,盡自己的能力為維護公平正義、世道人心添一份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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